肆之卿,男,再过两个月十四岁。
职业,混混、无赖、流氓、登徒子,省略以下十种雷同称呼。
人生志向,世界和平。
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回鹿城第一首富的宅邸里。
然而肆之卿出现了,不但出现,他还必须去见这宅邸里地位最高的人。
他安静的走到大厅。
一位貌美如人间仙子的少妇居坐大厅正中。她正是左芊芊的生母,左家的当家,回鹿城首富左夫人。
左芊芊今年已有十三岁,这位夫人看起来却仍然只有二十来岁。眼睛里充盈着如湖水般清澈的笑意。这一丝微笑仿佛永远挂在她的脸上,望之如雪后春阳。暖洋洋的教人心里温暖。令人觉得她的为人也一如这抹笑容般温暖。这一点整个回鹿城的百姓都深信不疑,因为左夫人不但是回鹿城最富有的人,也是回鹿城做善事最多的人。
除了左夫人外,大厅里还有另外三人。
其中一个神情跋扈,看起来就令人觉得讨厌的青年,是左夫人的侄子左道可。
剩余的两个却一个都不认识。分别是一个身穿文士服饰的中年人;还有一个与肆之卿差不多年纪,背上挂着长剑的少年。
肆之卿感到今日叫他来事情非同寻常,犹豫片刻,还是出声道。
“叨扰。”
这句话吸引了厅上各人的目光。
众人见到走进厅来的肆之卿,反应各不相同。左道可露骨地表现出讨厌。中年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挂剑少年略显好奇。反应最大的却是左夫人。
左夫人一见到肆之卿,跟左芊芊一般柔美的大眼睛像是忽然放出光芒一般,从椅子里一下跳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向肆之卿走来。
原本就有些担心的肆之卿现在简直是惊慌地道。
“喂喂······等等。”
越走越近。
“等等啊!!”
肆之卿还来不及反抗,已经被左夫人一把抱入怀里。
“之卿!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随着左夫人的双臂用力,肆之卿感到自己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赶快放开我!!!!”
“这孩子,还学会害羞了。”
“娘!您最近安好!!放开我啊!!!”
左夫人不但是回鹿城的首富,北方大陆著名的大善人。对肆之卿而言,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将肆之卿从九岁抚养长大到现在的义母。
左夫人喜滋滋地笑道。
“真懂事!”
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这就是肆之卿尽力不想迟到的原因。
这位夫人怎么说也该有三十多岁,却仍是这样充满活力的样子。尽管肆之卿一直就不住在左府,但在左夫人这位慈母严令下必须每三天回来吃一次饭。这一回肆之卿在外连续逗留了七天没有回来请安,算是破了个人记录。
好容易才挣脱了左夫人的魔爪,一看周围,各人都看傻了眼。
左夫人一向在大众眼前都是端庄高贵的形象,却在看到这孩子的时候一下破功了。厅上各人心底开始涌现一些似乎是被外在形象骗到了的感觉。
左夫人像是看不到他们吓傻了的表情,为肆之卿介绍道,
“道可你早就见过了。这位是神真上院的师范,白尹文老师。”
说着那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白尹文向肆之卿拱手为礼,模样十分亲热。
左夫人又指向那佩剑坐在一旁的少年。
“这位剑三桐小兄弟,正是今天的事主。”
肆之卿为了‘事主’这个词向剑三桐多打量了两眼。这代表今天的委托是由这个少年发出的。
剑三桐也如白尹文一样拱手为礼,眼睛直视肆之卿。似乎也在打量他。
肆之卿此刻也才看清楚这个名为剑三桐的少年。引人注目的不是他俊美的外貌,又或矫健的体魄,而是负在他身后如他双眼般漆黑的剑鞘。那只是把普通的铁剑,铁匠铺里十文钱就有一把。剑非名剑,人非名人。但不知如何,二者结合在一起,却令人格外的感到不可小觑。
肆之卿不禁暗觉不妙。这两人一个师出名门,一个背上挂剑,显然都是战士。牵扯到这种战士间事务的委托大多复杂难解,能推脱还是推掉吧。
想到这里对他们二人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至于这个举动在众人看来颇为无礼,那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左夫人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举动,丝毫不以为忤。替另外两人介绍道。
“这孩子是妾身的儿子,叫做肆之卿。”
白尹文本来还为肆之卿的无礼心中不悦,听到肆之卿三个字忽然想起一个传言中的人来,惊讶地道。
“肆之卿?回鹿第一魔童居然是这样的小孩子。”
回鹿城向来有个魔童的传说。
那个魔童虽非无恶不作,但是无处不在。平时是见不到他的,可当你需要钱的时候,他就会不知从哪里,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笑嘻嘻的出现在你面前。那比猎犬还灵敏的嗅觉,本来就够让人惊异的了。偏偏那笑容,却令你生不出任何的警惕。
接下来你就会以高速体验一次借钱——还不上——借钱还债——用家产抵押——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当你意识刚清醒过来,可能你已经身在被卖去其他国家的路上了。
据传说,那个魔童只是个小孩子,他看起来人畜无害,与人无碍。可偏偏在你对他放心的时候,你就会发觉你已经欠了他的债。
当然传闻虽然未必真确,可空穴来风,岂会无因?
可那位凶恶的魔童,就是这个看起来年纪尚轻貌不惊人的少年?
白尹文吃惊了好半天,才发觉刚才这番发言颇为无礼。毕竟在人家府上,对方还是主人家的义子,况且魔童又不是什么好的外号。
果然左夫人听到这话眼神也开始冰冷起来,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左夫人是真的很疼爱这个义子。
白尹文见状正想说几句场面话打个圆场。
但白尹文这样的反应对肆之卿来说可是求之不得,他巴不得赶紧从这个还没听内容就知道棘手的委托里脱身。不等白尹文说话,他立刻笑吟吟地道。
“哎呀,我果然还小呢。太复杂的事我也听不懂,就别瞎凑热闹了,哈哈哈哈。”
然而左夫人更快速的打断了他的话头。
“不,之卿你来的正好。这件事就必须你来办。”
肆之卿的装嫩计划还没实行就已经破产了。他看到自己母亲坚定的目光,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这位老百姓闻风丧胆的回鹿第一魔童,索性乖乖的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听听看是要说什么。
“究竟倒了什么霉,一大早地就遇到这种事······”
左夫人端坐大厅,等待肆之卿嘴里碎碎念地慢慢吞吞入座,十分亲切地对两位客人道。
“两位虽是外邦人,但也知道我回鹿城现今发生了什么大事。”
二百二十年前,华夏大陆从一个完整的国家分裂成了不下百个大小不一的领域。这些领地或称城或称国,大多都拥有高度自治,形成其独特的政治体系。
回鹿城正是其中之一。回鹿虽是小城,却有其自治的政治系统和守城的战团。
剑三桐和白尹文非在回鹿久居,也没有当地户籍,这一类人统一称作外邦人。
而两人听了左夫人的话,都是微微点头,显然他们也知道现今回鹿城中正有大事发生。
“今月十八,也就是昨日,我回鹿城唯一的战团——回鹿帮的副帮主邱元让在城郊离奇暴毙。回鹿帮邱龙头震怒之下,要城主关闭城门,封锁河运。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势要为邱二爷复仇雪恨。”
回鹿帮是守护回鹿城唯一的战团,相当于一城的军力。回鹿大龙头邱元晟名义上是回鹿帮的帮主,其实是回鹿城中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主宰。所以他一声令下,城主也只好关闭城门,令百家闭户。
白尹文阅历最广,说道。
“邱元让是回鹿帮大龙头邱元晟亲弟。有人敢在回鹿城杀他家人,那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内了。在下昨日也去过龙头府察看,邱元让的尸身上仅有一处伤痕,显然是遭了内家真力一击震毙。凶手至今下落不明,在下记得邱大龙头当时悲愤莫名,发誓要生煎活剥了凶手。今日百家闭户之事,怕就是大龙头气愤下的结果。”
左夫人微微颔首应道。
“白老师说得对。邱大龙头现在既悲且怒,要是不能早点找到凶手,恐怕整个回鹿城要被他翻过来。”
说着看了剑三桐一眼。
“这件事是剑小兄弟带来的委托,他和邱二爷交情不浅。不忍邱二爷一直死因不明,所以委托妾身来查清此事。”
左夫人是全城首富,也是全城最热心助人的富人。
剑三桐——也就是那挂剑的俊美少年,离座而出,向左夫人行礼道。
“多谢夫人答应。”
肆之卿听到此刻,一直没机会开溜,正嫌无聊。
听到了是剑三桐的委托,觉得有些奇怪。
悄悄附到到左夫人耳边,悄声说道。
“娘,这挂剑的小子怎么看都没钱诶。为什么要接他的生意?”
左夫人像是同谋般地悄声回答肆之卿。
“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
两人边低声说着边偷瞧剑三桐。
“他很帅啊!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帅啊!”
肆之卿茫然的仔细观察剑三桐。
靠!
还真的很帅!
而且还帅的很欠揍!
剑三桐的长相仔细说来,无非不是俊美就是酷毙两个字。眼睛像是秋天高远的天空般澄澈,鼻梁又挺又直,薄薄的嘴唇,加上不苟言笑的表情和偶尔露出少年的微笑,相信没有女性,不,雌性会拒绝这个人的委托吧。但同时,肆之卿也肯定,绝对没有一个男性会不想把这家伙拉到田里活埋当化肥。
连眉头微皱的样子都帅的让陆地上的雄性动物想揍这家伙一顿。这家伙就是一辈子闭上嘴不说话也会被人形容成冷若冰霜的酷哥而不是‘你哑巴啊’、‘你嘴巴是摆设喔’、‘你干嘛不吃大便’等耳熟能详的语句吧。这样的人来委托,确实很难收他的钱啊。
见到肆之卿露出原来如此的咬牙切齿表情,左夫人微笑着坐直身躯,肆之卿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两母子结束咬耳朵时间。
左夫人摆出说场面话的样子,大声地对肆之卿说道。
“所以这件事就要你去查了,之卿。”
肆之卿感到自己的不安应验了。他一点也不接招,马上摆手说道,
“娘,我不会武功,会被人宰掉的。”
“不会武功啊,这位小兄弟似乎剑法不错。你们两人联手如何?”
剑三桐来此是为了查明真相,马上打蛇随棍上,把握机会道。
“如此请多关照。”
“······可是我最近工作很忙。查一查最近的时间,哎呀,一路排到了明年呢,真是不得闲啊。看来这案子嘛······”
肆之卿光是用听的,就知道这件案子绝对不好应付。所以以最高速度连忙推辞。
左夫人微笑连声,柔软的手掌却悄悄摸上肆之卿的后颈,一把掐住了他的耳朵。左夫人对自己的儿子低声笑道。
“城门都封锁了,你还有什么好忙的?”
可眼睛完全没有在笑。
“不就······可以去赌馆过过日子。”
“咱们家停业一天,就有上百人家里没饭吃。你快给我去查清楚!!”
“······是。”
我一个平凡的小混混,居然要我去查战团的案子。
肆之卿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了这个案子。
却从来没想过,从此开始,他的人生与平凡彻底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