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正常拍摄的一天,傍晚时分,突然下起了小雨。天空中一半是浓云,一半是夕阳,连降落的串串雨丝都带着渐变的色彩,如梦似幻。导演看到这美妙的场景,眼睛都直了,急火火地召集摄影组和编剧们,头对头地开了个小会,临时做出决定——放下当前所有工作,马上改拍陈潇潇和许知非落水的那场戏。
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哗啦啦翻剧本的声音。
这次不像上次需要根据演员状态临时改戏,所以开拍前厚厚的剧本便已到手,每天按部就班地拍摄。不管别人是什么进度,许知非早就已经把所有的情节都烂熟于心。
“感情就要出现突破了。”他自顾自地叨叨着,“一会儿在水里扑腾扑腾,亲上一阵儿,就要确定恋爱关系了。”他偷偷瞅了眼麦冬,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两人甜蜜的初吻。
麦冬操心的却是河水到底有多凉!今年比往年要冷很多,虽说是南方,但中秋后的雨水也不再温暖人心了。偌大的湖面,连只鸭子都没有,可见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两人换过衣服和造型,走好了位置。陈潇潇蹲在湖边,伸手试了试水温,做了个生无可恋的表情,什么都没说。导演一声令下,便极速进入了状态。根据剧情,因为凌锋从中作梗,许知非跟她产生了误会,夺过之前自己送她的东西扔进了水里,转身就走了。陈潇潇自己哭了一会儿,决定只身下水摸索。许知非呢?跑了以后又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回来找她,结果就远远地看见她消失在水里,以为她要自杀,赶紧跳进去救她。两个人在水里吵了一架,说开了所有误会,终于拥抱接吻确立关系。
许知非跳进去的时候,陈潇潇已经潜下去了。河水冰冷刺骨,远远超出了许知非的预期,加之绵绵的小雨影响了视线,他差点忘记了摄像机的位置,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陈潇潇。他慌乱地在水中搜寻了一通,终于抓到了陈潇潇的胳膊,将她一把提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许知非吼道,总算进入了状态。
导演却喊了卡。
“小许,把潇潇头上的水草摘干净了,再来一遍。”
陈潇潇抹了一把脸,终于睁开了眼睛,幽怨地吹了吹挂在眼前的水草,委屈地问:“你怎么那么慢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许知非一边给她摘水草,一边笑:“我呀,刚才跑得太急,忘记你在哪儿了。”
“这样啊,”陈潇潇又抹了一把脸,傻乎乎地问,“我的妆花了没?”
“别管妆了,你满头水草,刚才我还以为自己拎错了。”
拍摄又开始了。
两人毕竟是同一星座默契十足,在水中扑腾了一会儿,就把前面吵架的戏拍完了。接着又来了个激情的拥抱,许知非这才发现陈潇潇其实已经冻得浑身发抖,特别是接吻的时候,连嘴唇都在控制不住的抖。许知非突然就回想起了寿司店门前的那晚,麦冬不停抖动的身体,不由得对陈潇潇也生出了许多的怜爱,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期盼能分给她一些温暖。
通红的晚霞布满半边天空,一轮巨日半浮在水面,俊男美女沐浴着细雨在粼粼的波光里忘情的拥吻着,低沉的乌云几欲压顶。
这是怎样美好又令人不安的一副画面啊。
导演激动地喊停,岸边一片掌声。
许知非将陈潇潇拖举上岸,自己才慢慢地爬了上来。不是他不想快,而是冻得周身僵硬,双脚几乎都没了知觉
。
一上岸,他就被麦冬展开的大毛巾裹住,匆忙换掉了湿衣服,穿上了她准备好的长棉袍。
“刚才……”许知非不知道该说什么,连他都觉得自己演得太好了,弄不好麦冬会吃醋。
“演得挺好的。”结果她只像个没事人一样给他擦头发。
这下许知非心里不舒服了。我们都那样了,她怎么可能不吃醋呢?看四下无人,一把抓住麦冬的衣领把她的脸拽到自己面前。
“亲一下。”
“滚!”麦冬打掉他的手,“刷完牙再来!”
许知非的天空又放晴了。这才是好媳妇该有的态度啊!坐了一会儿,他冻僵的躯体渐渐恢复了知觉,进而发现了衣服里一阵阵不同寻常的热量。
“这衣服怎么这么暖和?”
拉开拉链,他发现衣服上贴着4个暖宝宝。
这时候,一杯热乎乎的姜糖水也递到了面前。
还是媳妇最好了!许知非心里美滋滋的,抓住麦冬的手在脸上蹭了又蹭。
“好宝贝,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些的……”
“女孩子痛经都是这么治的。”麦冬抖掉他的手,说道。
许知非当时的表情让麦冬足足笑了半天。
过了好一会儿,许知非终于彻底恢复过来,于是又去看望了一下另一辆保姆车里的陈潇潇,聊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场子里看拍戏进展。
还没走近,就见一群人乌泱泱地围在那里,对着天空指手画脚。许知非抬头一看,天上高高吊着的可不是苗青吗?她一身单薄的衣服,抱着手臂在晚风中飘荡,不知道在干什么。
“怎么回事?”麦冬问一边的工作人员。
“等场呢,都吊在那里好久了。”
许知非也很好奇,问:“干嘛非要在上面等?”
“女二女三对打戏,导演要找个好角度,肯定不能让陈璟茹上去啊,就让苗青上去了。”
另一个人也接话说:“这有钱人再有钱,跟有权的比起来,也还是不行!金主也分等级的,别说干爹了,就算亲爹也得让路。”
麦冬还是不明白:“取景而已,让谁上去不行?为什么非要主要演员上去,出点问题的话,不会耽误拍戏吗?”
一听这个问题,两个工作人员互相使了个颜色,都闭上了嘴。
苗青这一吊,就是半个多小时,导演终于开恩让她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憔悴得不得了,脸色都不对了,被自己的助理小心地搀扶走了。
“散了散了!这场戏半小时后开拍,各位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准备好!”
许知非递过东西来的时候,麦冬还在琢磨那个金主分级的理论。就算苗青的金主是个土财主暴发户,她毕竟带了那么多钱进来,导演竟然还会故意给她穿小鞋,这到底是怎么?
“去,把这些膏药给苗青送过去。”
麦冬一看,这些膏药都是张炀从外国给他带回来的压箱之宝,本来也没多少,他竟然拿出来一多半,当即就不乐意了。“不行,太多了,自己还不够用呢!用完怎么办?你又没时间出国,张炀也没时间出去。”
“行吧,那送八张吧,数字吉利。”
“三张!”
“七张,够贴一周。”
“四张!”
许知非看着她小气的样子,哭笑不得。“五张吧,五张总可以了吧!”
麦冬想了一会儿,总算接过膏药走出门去。
还没走进她们的休息区,就听一个小姑娘在气愤地讲话。
“他也太过分了,这个心术不正的老色鬼,想弄死你吗?回去我一定告诉廖先生,让他好好给你出口气!”
“别说。什么都别跟他讲。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的事情太多,我不想让他难受。”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麦冬轻咳一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苗青和她的贴身助理一起转过来看她。苗青虽然才二十出头,但一双眼睛冰冷世故,一点儿没有这个年纪的姑娘本该有的快乐和单纯。她眯着眼睛打量了麦冬几秒钟,张开口冷冰冰地问:“你是谁?有事吗?”
麦冬本来就是冰山美人,一点儿不惧怕别人的冷漠,摆出一副更加冰冷的面孔,答道:“给你送药。爱要不要。”
她想,你不要更好。
苗青脸上浮现出一瞬的惊诧,但很快,这份自然流露的情绪就被敌意和戒备取代了。她像看怪物一样盯了麦冬好半天,才认出她来,问道:“你是许知非的人?”
“是。”
“他想做好人,怎么不自己送来?”
麦冬听出了这句话中的鄙夷。苗青似乎是以为许知非无事献殷勤,必定没安好心。麦冬真的有些生气了,心说年纪轻轻这么没教养,刚才真是活该你被吊在天上。
“他不想给你惹麻烦,也怕别人会借他炒绯闻。”
苗青知道,这个“别人”所指的一定就是自己了。但是她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许知非这个人听说还不错。她朝助理使了个眼色,小姑娘跑来接过了膏药,满口道谢。
麦冬离开时气还没消,气得肚子直咕咕叫,一看表,也到了放晚饭的时间。
她领过盒饭刚要离去,突然被门后几个人的八卦吸引了注意力。她悄悄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导演身边的那几个人。
“这下丫儿肯定长教训了,吊得脸色都变了。”
“这是替她亲爹教训她,小小年纪,有什么好牛的,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麦冬忍住笑意,看吧,让你横,自有人教训你!
谁知一个男人又说:“导演想睡她,那是想给她机会,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给脸不要脸。”
“谁不知道她那点事儿,从小给干爹睡,长大了陪干爹客户睡,还觉得自己是朵白莲花呢,搞得真贞洁烈女一样!”
……
麦冬跌跌撞撞地跑回许知非身边,胸口憋闷地喘不上气来,胃里只觉得一阵阵恶心。往事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劈头盖脸地向她压了过来。她不再生气了,甚至不再讨厌苗青了,因为她已然明白苗青眼中的敌意和戒备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