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歪着头想了想,说了一句让许知非差点控制不住的话。
“我哄你睡觉吧。”
许知非在心中做了十万次斗争、幻想了二十万个场景、忍住了三十万次鼻血,才知道,媳妇口中的“哄睡觉”真的只是纯洁的哄睡觉而已。麦冬帮许知非盖好被子,俯身在他的身边,像哄婴儿入睡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小时候,妈妈总是唱这首歌哄我睡觉。我一听,就睡着了。”
于是她唱了起来,声音软软的,像天边的云丝。令许知非没有料到的是,这竟是一首英文歌曲。她的每个发音都标准而清晰,许知非从来不知道英语原来可以这样好听。
他突然产生了一些疑问,可是眼皮越来越沉,终于还是在麦冬的歌声中睡着了。
这大概是他五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麦冬用目光勾勒着他的眉眼鼻梁和下颌,希多望时光能永远定格在这一秒。他的睡脸平静而安详,似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她不禁想,在妈妈怀里去睡去的自己,是否也曾是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她摸了摸他的脸颊,最后轻轻吻上他微翘的嘴唇。
因为难得的深睡眠,许知非第二天醒过来仿佛换了一个人,精神抖擞,见了谁都咧着嘴笑。麦冬打趣他笑得像个小屁孩儿,他却愈发孩子气的缠着她,要她以后每天都来哄自己去睡。麦冬赶紧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提醒他在公共场所注意言行。
“我怎么没注意了?”他委屈极了,“你没见我多努力!”
这话是真的。为了避免麦冬吃醋,许知非特别注意跟其他异性的接触,演得别提认真了。背台词、揣摩剧情、对戏,处处都花足了十二分的心思,生怕拥抱、接吻这样的感情戏一次通不过。当然,许知非和陈潇潇之前有过合作的经验,彼此也非常了解,大多数时候都跟许知非预想的一样,感情戏亲热戏一两条就顺利地过去了。
可媒体是怎么写的?知非潇潇再度牵手默契十足,拥抱接吻不用彩排有如神助。
粉丝群里是怎么说的?这俩人如此默契,看来私底下没少“切磋”,估计百转千回地终于好上了。
许知非心里苦,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汹涌的炒作浪潮里,究竟有几分是自己公司推起的波澜,许知非不用想也知道。他只好一面求得陈潇潇的谅解,一面求得麦冬的体谅。好在两个女孩都对他有着深刻的了解和信任,关系依然融洽。
然而这种局面从凌锋的戏份开始就变得……尴尬了。这年头,没基情就等于失票房,没等两个一米八多的大帅哥凑到一起,基情炒作就已经悄悄地拉开了帷幕。个子高的那个唇红齿白、人畜无害、自带萌点,个子稍矮的那个俊美异常、风流邪气、性感十足,尤其是场场都要折腾戏弄许知非一番,外流的几个花絮,搞得网络上一片“锋非CP”之呼声。
“真是无语。”许知非私下里经常这样叨叨。
小胡每天必看娱乐新闻,没办法,老板在上网这件事儿上实在太懒。所以小胡只得自己玩儿命看了,然后每天早晨一本正经跟许知非作简报,这天早晨也不例外。
“……最后一条,老板,锋非CP的热度已经超过潇非CP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板,你明明知道的。”
许知非乐不可支。头天晚上睡得太好了,一大早就有捉弄人的冲动,于是从小胡说第一条时,他就开始不断找茬装傻,搞得小胡最后都不乐意解释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了好久,又互相吐了吐槽,突然见到麦冬推门进来,脸色很是不好。
“怎么啦?失眠啦?”小胡关切地问。
麦冬摇摇头。她其实睡得还好,可睁开眼就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搞得她心神不宁。她将文件交到许知非手上,告诉他今天有好几场跟凌锋的对手戏。
到了片场,这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这场戏还要在高中拍,是许知非和凌锋之间的第一次冲突。按照惯例,麦冬把现场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甚至比平日里还要用心,确定没有任何突起的石头、钉子,也没有松动的桌子椅子,这才去给许知非拿服装。
“冬冬,拿错了。”许知非弱弱地说。
麦冬一看,可不是吗,自己竟然拿着一套裙子往许知非头上套。她不敢再分神,赶快找来正确的衣服,帮他换上。
凌锋就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准备完毕了以后,许知非就正式跟凌锋面对面了。导演一声令下,许知非大吼一声:“是不是你把她带走的!”
凌锋冷笑道:“是她自己要跟我走的。”
“你到底把她藏在哪里!”
凌锋指了指地面。
许知非不明所以。
“她跟你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凌锋说道,“你大概不知道,现在的她多让人恶心!”
许知非愤怒极了,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他要跟这个无耻之徒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他的拳头还未伸出来,凌锋蜷身一脚,恶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麦冬眼睁睁地看着许知非仰面飞出去,磕在了桌角上。
每一帧都像慢镜头,每一帧都在撕扯着她的心。
导演对效果非常满意,连连夸赞许知非的演技。他不知道,许知非是真的被这结结实实的一脚踹蒙了。本来只需点到为止的戏码,凌锋却分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选择的方位也很巧妙,刚好将许知非推到了桌角上。
一条就过了。
许知非怀疑自己的肾都碎了。他忍痛爬起来,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准备下一场戏。
由于凌锋这个角色不是人类,所以接下来的一脚,许知非将被踹到远处的墙壁上。威亚勾在许知非受到重创的后腰上,刚刚提起来一点儿,就险些要了他半条命。他咬紧牙关,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下定决心不给凌锋第二次机会。
其实,拍打斗戏,若非万不得已,演员们都是点到为止。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清楚,这场戏根本没有真打的必要,所以没有人料到凌锋会下狠手。包括许知非在内,在领受了那一脚之前,都认为他不会用力。
第二脚即将到来,许知非做好了表演的准备。可是他又白准备了,这段根本不需要演技。凌锋这一脚比上一脚还狠,借着钢丝的力量,许知非重重地撞在了水泥墙上,慢慢地滑倒在地面上,接受各种壁挂的洗礼。
幸运的是,又通过了。
麦冬第一时间冲上去,扶起了嘴唇发白的许知非。他笑着接受大家的赞扬,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样,可全身的重量都暗暗压在了麦冬的身上。
这份重量让麦冬心伤。
她把许知非架到无人的衣帽间,一关门就疯了一样解开了他的皮带,掀起了他的衬衫。
许知非捉住她忙乱的手,打趣说:“你在家里怎么从来不这么主动啊。”
麦冬根本无心去听他的玩笑,先看了看他的后腰,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腹部,眼圈一下就红了,轻抚着那片淤青问道:“疼吗?”
许知非紧实的腹肌被她纤细的指尖拂过,就像被擦着了一片火,连呼吸都滚烫起来。
“这里不疼,肾疼。不过被你一摸都不疼了。”许知非说。
他说的是实话。
“一会儿回了宾馆,你也这样给我摸摸呗。”
麦冬又心疼又气恼,恨恨地骂道:“臭流氓,你怎么不上天呢!”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许知非就出去准备下一场戏了——还好不再是跟凌锋。麦冬又认真地清点了一下许知非下午要用的东西,才开门出去。
没想到,凌锋正站在门外等她。
“小姑娘,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向麦冬逼了过来。
麦冬朝屋子里退了一步,说道:“我没兴趣。”
“看来你是个保守的人,那我们就从老套的步骤做起。追女孩子的第一步是什么来着?哦,送礼物。”凌锋打了一个响指,推着麦冬进了衣帽间,将她逼迫得不得不靠在衣帽架上。
“欺负你的那四个人已经被我赶走了,这个礼物,可还让你解气吗?”
麦冬浑身一凉。
这根本不是礼物,而是警告。他已经知道是许知非让他们出丑,让他没面子,所以刚刚那场戏……
是报复!
凌锋的脸阴晴不定,和她的脸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他玩味地观察着麦冬不停变化的脸色,突然伸手搂住她的细腰,将两人的小腹紧紧贴在一起。
“不得不说,你可真是个美人儿。”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麦冬不由得火冒三丈,照着他的脸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凌锋大概早有准备,所以头一歪,轻松躲过。麦冬抓住时机,转身一个回旋,将凌锋踢出了一米远。然后趁他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用尽力气跟上去又是一脚,当当正正地踹在他的腹部,也就是许知非刚刚受伤的地方。
“我警告你,不要惹我!”麦冬愤怒地低吼。那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时空,她变回了曾经那个被怒火吞噬的街头少女。
凌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很快就用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看着她踢开仓库大门,消失在刺眼的阳光中。
麦冬愤怒地迈着大步,直到紧握的双拳在冷风中不再颤抖,才停了下来。看来这一次许知非搞错了,受到的屈辱,还是打回来更加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