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谱》上明确记载顺治帝对他说:“朕患痘势将不起,尔可详听朕言,速撰诏书。”由此,孟森先生认为王熙作为顺治帝的宠臣,且在顺治帝病亡之前一直侍奉其左右,其《年谱》并非官方史书,没有必要避讳隐瞒,其上所言可信。他还进一步发现,当时的兵部督捕主事张宸在所撰的《青集》中也提到了这一点:“辛丑正月,世祖章皇帝宾天,予守制禁中二十七日,先是初二日,上幸悯忠寺,观内吴良庸祝发。初四日,九卿大臣问安,始知上不豫。初五日,又问安,见宫殿各门所悬神对联尽出。一中贵问各大臣耳语,甚仓惶。
初七日,释刑狱诸囚一空。传谕民间勿炒豆,毋燃灯,毋泼水,始知上疾为出痘。”张宸与王熙一样,都是顺治帝病逝前后的亲身经历者、目睹人,都说顺治帝是死于天花,这些事实似乎都确凿无疑地证明顺治帝确实死于宫中。
至于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顺治帝患天花而死的原因,孟森先生认为,由于当时人们谈“天花”而色变,为了稳定人心,避免引起朝野恐慌,才对这一病因秘而不宣。后来的史学者出于避讳,也没有在史书上说明。
有关专家还分析认为,从顺治帝的感情基础和思维方式分析,遗诏中的自责并非不合情理。入主中原后,顺治帝所面临的环境是完全不同于他的先祖们的,可以说是相当陌生的,他不但要尽力去熟悉与适应新情况,有时还要背离满族原有的习俗,这难免会使他陷入一种困惑与矛盾之中。另外,顺治帝曾经一度笃信基督教,也可能会形成感恩所得、自我忏悔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顺治帝因自己不能很好地解决新问题而自责是完全可能的。
事实也是这样,他在位期间曾屡次下诏自责,并要求各种文书不能称自己为“圣”,甚至还常把各种灾害或者动乱归于自己的“政教不修,经纶无术”。在《清世祖实录》中还有一些记载:顺治十六年(1659年)正月,讨平李定国后,顺治帝认为这些成就并不是自己的德行所能实现的,拒绝贺礼;顺治十七年(1660年),在祭告天地、宗庙时,他对自己在位的17年作过简单的总结,通篇是自谴自责之词,并且下令暂时终止官员上给自己的庆贺表章。所以说,这《遗诏》中自我责备也是符合顺治帝的性格的。
退一步来说,就算这份诏书有伪造的嫌疑,也可能是顺治帝在病重期间,神志不清,无法口授遗诏,而根据太后之意由大臣们草拟而成。再说,据记载,顺治帝临终还遗命:
“祖制火浴,朕今留心禅理,须得秉炬法语。如善果、隆安法喜有素,可胜此任;若森和尚不日能至,法次长於两寺,可转命也。”最终于四月十七日,由赶到京城的茆溪森和尚主持,在景山寿皇殿为顺治帝遗体秉炬火化。这件事在茆溪森死后,由他的徒弟们编纂的《敕赐圆照茆溪森禅师语录》中有记载,足以证此事不假。
《清圣祖实录》卷一中还记载有:安放顺治帝遗体的梓宫(棺材),在顺治十八年(1661年)二月初二日被移放到景山寿皇殿。其后,继位的康熙皇帝在所有应该致祭的日期都前往致祭。卷二中又记载,在四月十七日这一天,康熙皇帝来到安放着顺治帝梓宫的景山寿皇殿,在举行了百日致祭礼以后,将顺治帝的神位奉入了乾清宫,以等待选择吉日奉入太庙。二十一日,则举行了“奉安宝宫礼”。“宝宫”二字的意思,是骨灰罐,这说明,二十一日时顺治帝已经被火化。所以说,顺治帝驾崩于养心殿是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的子刻,病因可能是天花。据《清圣祖实录》卷九记载,该“宝宫”在康熙二年(1663年)四月二十四日黎明,被起程移奉孝陵,在六月初六日的戌时,同孝康皇后和端敬皇后的宝宫一起,被安放在地宫的石床上,并掩上了石门。
从上面的分析看,顺治帝患天花而死,似乎是最接近历史真相的答案。但是也有学者并不认同这一说法,并提出了质疑。首先,据医书记载,人患天花后,痘疮成浆之时精神倦怠,神思昏沉,不省人事,呼之不应,自语呢喃,如邪祟状。从医理上看,患天花的人死前根本不可能神志清醒,就是皇帝也不例外,还怎么可能口授遗诏?因而,《年谱》中记载的关于顺治之死的一些内容是不太真实的。再说,史料上对于顺治帝得病的时间也是自相矛盾的:《清世祖实录》记载,初二那天顺治感到身体不适;《青集》却说初二顺治到悯忠寺看太监吴良辅剃度;《年谱》记载王熙初一到初三连续三天进宫请安,都没有说顺治生病。《年谱》是最让人怀疑的:如果顺治真的染上了天花,他不可能在初二发病初期冒着高烧到悯忠寺看太监吴良辅剃度,更不可能在初三那天还和王熙讨论事情。而且让人们感到费解的是,王熙最后讨论的内容,用了“俱不敢载”四个字简单带过。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或苦衷的话,王熙为什么要在顺治帝驾崩这一问题上遮遮掩掩呢?顺治患病去世应该属于正常死亡,为什么清宫档案对他的死因只字未提,讳莫如深?
对于此,民间广为流传着另一种说法,称顺治帝根本没有死于天花,而是到五台山出家当了和尚。孝庄太后为了顾及大清的声名,只好对外宣布顺治帝驾崩,由顺治帝八岁的皇子玄烨即位,即康熙帝。那么事实究竟如何呢?顺治帝真的出家当和尚了吗?他又为何要出家当和尚呢?
五台山上的僧人
笃信佛法的皇帝
要探究顺治帝是否出家,这要从他迷恋佛法说起。清朝统治者本来就推崇藏传佛教喇嘛教,早在清太祖努尔哈赤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就挂有念珠,并在清朝的第一个都城赫图阿拉修有佛寺、皇寺。皇太极把都城迁到盛京沈阳后,更是修了专门崇奉喇嘛教的实胜寺。
加之,顺治帝的母亲孝庄太后是蒙古族人,自幼就受到佛教的熏陶,又年轻寡居,就以虔诚信佛排解心中的苦闷。
正是由于种种历史和家庭的影响以及个人的特殊因素,顺治帝自小就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稍长就信奉起佛教来,他的一生更与佛教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据记载,顺治帝14岁那年,在遵化打猎的时候认识了一位法师。当时,这位法师正在山洞内静修,两人相见后,交谈甚欢。从这以后,顺治帝更加迷恋佛法。顺治十四年,在太监的精心安排下,顺治帝还亲自到高僧憨璞聪居住的海会寺,与他促膝长谈。回宫后,他又把这个和尚接到宫城西侧西苑(也就是现在中南海)的万善殿,继续论佛谈法。顺治帝还与当时着名高僧玉林、木陈、茆溪森等过往甚密。一次,顺治帝在与茆溪森和尚谈话时,还自称是他的弟子,这在历代帝王中也实为少见。顺治帝还请玉林为他起法名,“要用丑些字样”,他自己选择了“痴”字,于是取法名“行痴”,法号“痴道人”。玉林还称赞顺治帝是“佛心天子”,顺治帝在这些和尚面前则自称弟子。据记载,顺治帝还作了出家偈,全篇充满了佛家禅悟的情怀以及对出家为僧的向往,更包含着生在帝王之家的辛酸和不幸:
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最难!
朕为大地山河主,忧国忧民事转烦。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不如不来亦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悲欢离合多劳意,何日清闲谁得知?世间难比出家人,无牵无挂得安闲。
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穿百衲衣。五湖四海为上客,逍遥佛殿任君嘻。
莫道僧家容易做,皆因屡世种菩提。虽然不是真罗汉,也搭如来三顶衣。
兔走鸟飞东复西,为人切莫用心机。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
禹尊九洲汤伐夏,秦吞六国汉登基。古来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土泥!
黄袍换却紫袈裟,只为当初一念差。我本西方一衲子,缘何落在帝皇家!
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战几时休?朕今撒手归西去,管你万代与千秋。
顺治帝与高僧的谈话中更是多次流露出遁隐空门的思想倾向。比如,一次,福临与佛教大师玉林谈起自己的身体不好,食不甘味,寝不安枕,随后说道:“朕想前身的确是僧,今每到寺院,见僧家明窗净几,辄低回不能去。”还说道“财宝妻,人生最贪恋摆拔不下底。朕于财宝固然不在意中,即妻亦觉风云聚散,没甚关情。若非皇太后一人挂念,便可随老和尚出家去”。玉林闻言大为吃惊,极力劝谏福临身为国君,是要“保持国土,护卫生民”的,如果只图自己清静无为,忘却这件大事,凭你如何修行,“也达不到诸佛田地”。
所以“出家修行,愿我皇万勿萌此念头”。这才劝住了顺治帝。
作为一位年少有为的君主,万人仰慕的少年天子,顺治帝如此迷恋佛法,多次萌生遁隐空门的想法,确实非同寻常,令人费解。
除了受周围人群的影响,他本人所处的环境以及遭遇是否也是一个原因呢?的确如此。
首先,我们知道顺治帝是在清太宗皇太极去世后,在多种政治势力复杂斗争和互相妥协的情况下,侥幸当上皇帝的。而他在位的18年,前8年主要由摄政王多尔衮发号施令,他根本就是一个政治傀儡。多尔衮后来更是独揽大权,逐步分化了支持顺治帝的各种力量,顺治五年,更是被尊奉为“皇父摄政王”,成了名义上的“太上皇”,实际上的皇帝。顺治帝的处境危如累卵,只有仰人鼻息,任人摆布。由此可以想到,顺治帝前期一直生活在摄政王多尔衮的阴影里,处境危险,经常担惊受怕。这些因素对顺治帝性格的形成,以及后来一心向佛有一定的影响。另外,从史料分析,顺治帝与自己的母后孝庄太后的关系也并非多么融洽。《清史稿·后妃传》中对于顺治帝与母后的关系记载十分简略,仅仅60个字,而且所记内容也多是例行公事的一些事情。在这种环境下,形成了顺治帝高傲自尊,而又任性敏感的个性。加之多情善感,身体羸弱,他常常在苦闷和忧郁中度日。特别是作为大清国承前启后的一代君主,他肩负着太多的使命,亲政后,更是日理万机,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事务,年仅10多岁的少年天子,不胜重负,该会有多累多烦?据说,有一次他曾对木陈说:“我睡觉时只能单人独室,不能与人同床。临睡前,必须让所有的人都出去,若听到一丝气息,就一夜睡不着。睡早了也不行,必须熬过半夜,困极了,才能一觉睡着。”从中也可看出顺治帝的苦闷,甚至患有脑神经衰弱的疾病。而佛教的出现正好慰藉了他疲惫的灵魂,给他打开了一个逃避现实、回归轻闲自我的全新世界。
从以上分析来看,顺治帝确实与佛教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缘。在这种情况下,当宠爱的董鄂妃不幸去世后,一下子失去了精神寄托的顺治帝,万念俱灰,产生遁入空门的念头也就不足为怪了,难怪会有传说顺治帝出家与他宠爱的董鄂妃的去世有着直接的关系。
遁入空门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