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红涛
水塘先前是没有的,那里原是一片菜园地。经乡人们修房造屋的连续掘挖,厚厚的黄泥土运到远远的地方,成了乡亲们新房的坚实墙壁,这里便扩展成了小小的水塘。
从小小水塘形成后,祖父便在水塘的周围栽了树哇草的,竹或刺的,以便固定塘坎,免得泥土垮入水塘。祖父在水塘边用了不少的心思。稍有空,他就把时间花在了塘边。于是,在水塘边,有了柳树,有了榆树,有了苦楝树;有了无花果,有了野刺藤;有了慈竹,有了芦竹;有了芦苇,也有了铁鞭草……还有了芋子,有了胶藕之类等等,这个水塘边成了一个栖身众多植物的处所。
早先的小小水塘,水清清的,像明亮亮的眼睛,像只圆圆的明镜。这小小的水塘,盛过蓝天白云,盛过明月星斗,盛过鸟声蝶影……这里还满溢过夏夜的蛙鼓与虫鸣。
那小小的水塘一直赋闲着。有天,祖父把从小河里打捞回的几条红尾巴小鲤鱼放进水塘,使水塘有了活泼的生机。受着祖父的影响,我也从远处的田野里,捞了些绿浮萍与水葫芦,放置在那汪水塘中。过不多久,这片小小的水面,竟被绿浮萍和水葫芦所覆盖,宛如一面翠色的圆镜。
在故乡小镇的绿水河畔的万家坝、萧家坝、邓家坝,以及刘家沟、大石桥沟,还有贺家湾、天星寨、文家梁一带,这里的乡亲不仅在房前屋后栽藕种荷,更要拿出那些泥细水足的田块来种荷栽藕。那时的莲藕,便是乡亲们的一种经济来源,也是他们的一种希冀。
每到凉秋或入冬时节,这些故乡的农人就要浸泡在冷冷的水里,拨掏开软软的泥壤,把莲藕取出,轻轻地淘洗去泥污,或赶场上街拿去卖钱,或送亲朋友人,或留些许款待来客,或留些自家炖食与炒食。早先的年月,人们是舍不得吃莲藕的,并不是不想吃,也不是吃不来,而大多是用它去换取穿衣钱与油盐之资的。
故乡人种荷,既为他人也为自己。在夏季,绿荷片片,荷扇摇摇,莲花含笑,”香远益清“,该是何等的一派美好的田园风光。在这种景状里,自然人也会被熏染得雅致些、趣味些。祖母读过私塾,会写毛笔字,会唱川剧,还会做一手好饭菜。解放前,她与祖父在街上开的凉粉店,就名盖远近乡里。祖母既是个美食家,也是个烹调师。跟着祖母,我吃过她炖煮的莲藕猪蹄汤,吃过井水荷叶稀饭。儿时,我母亲还给我吃过不少的藕粉羹。余香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
因为莲藕的这种种用途,我那时也曾萌发过种荷的念头,并付诸行动。我寻思:在那片小水塘里能种上莲藕,既可看景还能得食。于是,我把家里大人买的莲藕,悄悄地取了两节,趁没人时在水塘边的泥里埋下……就这样,有空没空我都到塘边转转,总想看到这埋下的莲藕能长出嫩嫩的荷叶来。不知怎的,左等右盼,或许是种荷不得法,或许这莲藕本来就没有了延续种子的功能,也就这样,我的种荷梦便如此这般地结束了季羡林先生种荷,却种出了一片《清塘荷韵》。先生在他的寓所侧旁的清塘,将湖北洪湖的五六粒莲子,先破其坚壳,撒于塘中淤泥里,等待三年之后,终于荷叶满塘。先生的种荷,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奇特与坚实。
还有一种精神上的种荷,往往记住了就不会忘记。那些精神种荷者,穿过唐风宋雨,给我们留下了不少关于莲荷的诗文。如唐人王昌龄的《采莲曲》、张潮的《采莲词》、皇甫松的《采莲子》、柳永的《采莲令》等等,特别是柳永的”十里荷花“与那”嘻嘻钓叟莲娃“,更是令人难以忘怀。如宋人杨万里的”映日荷花别样红“,周敦颐的”出淤泥而不染“等等,都给我们留下了莲的清香,提炼出了荷的高洁品格与精神。
投入种荷。种出一片心灵的绿荷,滋润这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