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丹
两个小天使头顶灵光脚踏花轮降落在我的书桌上,像两只系着银铃的白色小鸟,我的冷寂的身体里顿时铃声四起。
你的贺卡在我生日里飘然而至。谢谢你,这无言的祝福。
你不想飞,你还是飞了。
你从农村回城,在一家街办工厂找到一份工作。不久你就发现,六十岁婆婆能干的事并不适合于你。外地一家合资企业在招聘中录取了你,临行前,你抛尽了男子汉的眼泪。
你还是飞了。
故乡是你的初恋情怀,而又是你幸福的全部;故乡是一条古老干涩的小河,你张满风力的篷帆要奔向天际的大海。
我依然在故乡的城郭之内行走。今天开一方土,种一棵树;明天再开一方土,再种一棵树。在世界的某一日,它们会连成一条绿色的岸线。
我常觉我还在村妇中间,吆喝着笨重的老牛去半山腰犁地,正午就坐在梆硬的土疙瘩上敞开胸脯奶着孩子,捧起黑瓦罐喝水,然后枕着一方树荫喘气。天黑了,燃起一个火把,走回冥暗的村庄。
我曾担心她们怎样走到生活的尽头。
有一天,我看到一位浑身灰黑的村妇赶着一群猪崽从我们村的栅栏前走过。她脚步飞快,招呼猪崽的细尖的声音在半空中转着圈儿;那些粉红嫩白、滚瓜溜圆的猪崽争先恐后地擦过她的脚边,一路发出欢乐的叫声,就像是幸福的母亲率领着一群可爱的孩子。
我也常路遇一些妇人,背篓里的砖高齐头顶,百十级石阶,几乎是爬了上去。当她们登上最后一级,慢悠悠地直起腰身回眸一笑时,那种大汗淋漓的笑容向我昭示了一连串生命的符号。
那种笑容是无价的,如同我在春天里种下了一棵树苗,秋天里看它长成了壮小伙,还未收获到果实我就先收获了一份快乐。
我清点我的谷仓时发现该收获的一份果实却在春天时将它的种子包得太紧,由于我的珍爱和刻意企盼的缘故致使它还未发芽。
偶有掉进石头缝里的种子却扬起了头,又结满了穗;它们无视人间的冷暖而拼力伸展着自身。没有了泥土的呵护却得到了雨水的爱恋。
我的谷仓里因而有了粮食。
我思想中常有一处幽寂的所在。
在冥无人迹的空林古径中,有几块造型古朴、色泽暗红的大石头。它的身体里沉积着千年历史的传说,周身密布着大刀阔斧的斧劈皴。一条沉沉的白水从它宽坦的前胸流过。
我倦极时躺在石头上,如同从麻袋里掏出行将变质的肉身,摊开在空灵清润之气和原始阳光的鉴照下。
常有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飞过。它们伫满树梢头,倏忽之间,又飞得杳无踪影。
偶尔有三五只小鸟飞来石头上小憩,尖嘴吮吸着石头眼里的凉水,再拍翅起飞时,常有一小片绒绒的羽毛飘下。我心里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感动,我把它当成眼泪,小心地拾起。
你飞倦的时候,会掉泪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