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路人甲金手指修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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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下毒

“做什么?怎么回事?”

开口的是马染莹。准备喝汤的好心情被打断,这位大小姐有些不快,恼怒地瞪向平荌。

马染莹不喜欢平荌。

初次见面时并未发觉,只当平荌是王大娘新看好的仆人,马染莹懒得多理会。但一路同行时间长了,她却发觉平荌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是马家的大小姐,而平荌只是一个低下的平民雇工女仆。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仆人,身份可说是一天一地。却不知为何,每跟平荌说话时,她从对方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与其他仆婢相同的谦卑,但也没有不符合身份的清高。仿佛,她们是处于同等的地位,在平等对话一般。

这种感觉让马染莹非常陌生,也非常不适,更不喜欢。

崔嬷嬷也冷下了脸,她比马染莹更讨厌平荌,理由大致也相似。做为马夫人的陪嫁嬷嬷,崔嬷嬷一向是仆婢中高高在上、争相巴结的存在,但平荌却从未讨好过她,仿佛她只是一个与其他仆人没什么差别的人一般。这让她很不舒服。

平荌的目光却不在她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她正静静地望着驿丞,面色平静,目光平静,说出的话也好似没有什么波澜,“方才大人端上的汤,能不能请大人先尝上一口呢。”

马夫人和马家的护卫、镖局的人都是有些见识阅历的人了,闻听此言,都是面色大变,目光紧紧地望向驿丞亲自端上的翡翠软骨豆腐汤,继而又紧紧地锁定驿丞。

驿丞的脸色涨红,身体也仿佛愤怒地有些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低低地怒吼。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请大人先喝一口大人亲手端上的汤。”

平荌的目光从上到下慢慢划过驿丞全身,她慢慢开口:“双手指节粗大,指尖粗短而凹凸不直,皮肤粗糙异常,大人应该常年做着很繁重的体力活儿,比如农活、樵夫、挖矿、搬石等。右手拇指与食指间有厚茧,说明是长期使用劈砍之类的武器,例如斧头、柴刀。但拇指指根却有一道道细小的伤痕,斧头、柴刀却伤不到此处,能达到这一效果的,是其他的武器,例如……”平荌声音一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已经面色微变的驿丞,缓缓道,“马刀。”

“马刀”两字一出。驿丞脸色大变。马家众人也是一瞬间变了颜色。

护卫和镖局众人齐齐站起。马夫人急忙一把拉过懵了的马小姐,崔嬷嬷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迅速站到马夫人一边,张着手臂护住马小姐。

大堂中的气氛顿时如箭在弦,紧绷而凝滞。

驿丞脸色青白,浑身发抖,看着众人的表情惊惧而闪烁不定。

平荌又道:“先前我曾问过大人两个问题,一个是从此地去琼州还有多远。人在通常情况下都会先回答自己最常用到的那个答案。大人最先的回答是‘约莫五六天路程。’而后又说‘坐马车的话三两天能到’。这个答案看似没什么不对,其实却很奇怪。我问过方队长,正确来说,从这里到琼州,快马只要一天就能到,如我们一行这样的马车行走,需要三两天,而走路的话,要约莫八九天左右。那么,五六天的路程是怎么来的呢?”

平荌转向方护卫,“方队长,不知道从琼州出发往这个方向,步行五六天是哪里?”

方护卫抿了抿唇,黑沉着脸,“是……渠峰山。”他冷冷地盯着驿丞。

渠峰山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山,它甚至既不高也不大。但它却在这条路上声名赫赫。不是源于它风景秀丽,而是源自于——马贼。

驿丞的脸色已经惨白。

平荌点点头,不再说话,却问王大娘借过一支银簪,插入马小姐最爱的翡翠软骨豆腐汤中。

银簪瞬息变黑。

马染莹尖叫一声,惊恐地抱住了马夫人的胳膊。马夫人脸色黑沉,安抚着女儿。崔嬷嬷后怕不已地拍着胸口,一个劲儿地念佛。

方护卫握刀正要上前,那驿丞却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马家的护卫和镖局众人二话不说,扑上去便将要逃跑的驿丞扭倒压住。

“把他压下去。我倒要看看这马贼假冒驿丞给我女儿下毒到底是什么样的居心!”

马夫人怒极,一声令下,方护卫等人压着那假冒的驿丞便去了柴房。

这边,马夫人拉住平荌的手,感激道:“这一次多谢你了,平荌姑娘。若不是你,我这女儿此刻就不知如何了。”

“夫人不用客气。”平荌微笑摇头。

马夫人道:“你放心。等到了琼州后,只要你父母确在琼州,我定会帮你找到他们,让你一家团圆。”

平荌这一次真的笑了,“如此,就有劳夫人费心了。”

因着这一变故,晚饭众人用的都有些不愉快。马夫人和马小姐早早便回了房间。平荌跟着王大娘一起收拾桌子碗筷。

“这一次多亏你了,平荌。”王大娘笑得很和蔼,“夫人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爹娘的。”

平荌点点头,“嗯。”

房间里,马夫人在崔嬷嬷的服侍下半躺在榻上,一贯温和的脸上满是狠厉:“叫方护卫给我狠狠地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的,居然朝我的莹儿下手。”

崔嬷嬷端过茶,闻言脸上闪过狐疑,“您的意思是……不是马贼?”

马夫人接过茶,冷哼一声,“马贼?马贼冲我的莹儿下手做什么?定是府中哪个不知死的,吃了熊心豹胆了,敢做这样的事儿。我不过不在府上几天,这些贱蹄子就敢作死地翻天了。且等我回去!”

马夫人狠狠地发着狠话,心里却不自觉浮现出一个人影,要是这次能将她也扯进来就好了……这样想着,马夫人的手指就不自觉掐紧。

入夜。

直到掌灯时分,方护卫黑着脸站在了马夫人门前。

“没审出来?”

“是。”方护卫艰涩地道,“那贼人居然十分嘴硬。死活不肯交代。硬说是我们冤枉了他。”

马夫人冷哼一声,“既如此,再狠狠地审。我就不信他能熬到几时。”

方护卫为难地皱皱眉,正要说什么。

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都人赃并获了还不肯交代,一定是有什么缘故的。不如,我去试试?”

方护卫转头,见正是平荌。

平荌手里正拿着烛台。崔嬷嬷打开门,露出屋里马夫人的身影。平荌道:“小姐屋里的烛台要烧完了,吩咐我拿了新的。”

马夫人知道女儿刻意使唤平荌的,脸上多了些歉意。平荌毕竟是救了女儿一命的。但她也不会对平荌说什么道歉的话,只是神色和缓,道:“要不,平荌你就去试试罢。”

平荌点头,跟着方护卫走去柴房。

方护卫对平荌能否审出结果其实是持否定态度的,尽管先前的确是平荌抓出贼人的,但方护卫也并不觉得有多了不得。最多也就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不如小姑娘细心罢了。他都审不出来,平荌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用?

但马夫人既然吩咐了,他也只能遵从主子命令。

平荌同方护卫点了个头,便推开柴房的门,迈了进去。

柴房里一大堆干草。角落里窝着一个人,蓬头垢面,遍体鳞伤。已看不出白日里衣冠整齐的人样。

显然是经过了严刑拷打。

月光从简陋的窗户渗漏进来,照在平荌的脸上。

角落里的人一瞬间看清了她的脸。恍惚之后,仿佛看到了生死相搏的仇人,嘶吼一声,就要扑上来。但却因为受刑很重,重重地跌落在草堆上。

平荌平静地走过去。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下毒。”摔倒在干草上爬不起来的人不甘地低吼。

平荌蹲下身。

干草上的人伸出手,想要抓她的鞋子,“我没有下毒。不是我,不是我……”

气力不济,嘶吼渐渐转为低喃,他喘息着,不停地说着。

“我知道。”

三个字,轻的犹如耳语,干草上的人却如遭重击,怔怔地抬起头来。

平荌看着他满是血污却震惊的脸,忽然笑了。她慢慢开口。

“你今年三十应该不到四十岁,家里住的里渠峰山不远,应该是那附近的村子。世代务农,或许是天灾或许是人祸,总之,一场突发事件,你不得不到渠峰山做了一年或者两年的马贼。但你只是个小喽啰。你本人和你家里人都不希望你继续做马贼。所以,你收手了。你家里有一个老母亲,一个温柔手巧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应该比女孩大,但不会超过十岁。家里现在有一个人生了病,不是你母亲就是孩子中的一个,但我想应该是你女儿。为了女儿的医药费,你不得不再次帮马贼做事。但你们的目标不是马家。马家虽然有钱,但马夫人和马小姐只是去黎州探亲的,身上不会带太多的财物,至少不是足够渠峰山马贼如此大费周章出动的数目。你们的目标应该是大约会在一两天内到达此处的木材商人。我在黎州出发时见过他们装货。”

冒牌驿丞瞠目结舌,“你、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头领决定的事……还有……还有我家的事?”

平荌淡淡地望着他。

“你告诉我的。”她这样说。

“我、我没有……”

“就如同你告诉我你其实是马贼一样,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告诉我这些。”

平荌淡淡道。

清冷的月光映着她半侧的脸庞,此刻才发觉,她的肌肤竟然如玉一般应和着这皎白的月辉,清美雅静。

“可、可是……我,我没有下毒!”假驿丞急急地道。

平荌点点头。

“我知道。”

还是这三个轻盈的字。

“因为毒是我下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