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修士叹道:“是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几个年轻修士惊异,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中年修士点头,“不错,是一个女凡人,不是女修。当时的礼部大学士的嫡出公子,傅尹林,不仅样貌出众,而且三岁识字,六岁能诗,可谓惊才绝艳、智计超群。可这样的傅尹林却有个最大的缺憾,他没有灵根,不能修仙。”
“傅尹林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中年修士继续道,“那未婚妻长得十分美貌。他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只待结婚生子。不想天降横祸,那未婚妻竟被沁水门一位元婴长老看中。傅尹林当时游学在外,并不知晓此事。那未婚妻的家族却害怕得罪元婴大能,将那女子强行送往了沁水门。待傅尹林听闻消息归来时,那未婚妻已不堪受辱,上吊自尽。”
那中年修士叹了口气,“造化弄人。此等事,若是一般凡人碰上,也只能息事宁人、自吞苦果。可偏偏是那傅尹林,此人胸中智计世所罕见,以栗河原土灵晶矿为引,整个修真界都被他算于鼓掌。沁水门一称霸一方的修真势力,竟然从掌门到底下扫地童子,无一生还,被人屠了个干净。那元婴长老被人生生废去丹田,抽出元婴,用千魂万骨幡折磨九九八十一天,方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云舟上鸦雀无声。
周家二小姐周蕙雅忽然问道:“那傅尹林呢?”
中年修士看她一眼,“不知。此事之后,傅尹林此人便从此失了消息,再未出现。”
说完这句话,他抬眼扫了一圈众年轻修士还有新收上来的弟子,严肃道:“所以,你们日后也不要太过小看凡人。就以方才那个叫平荌的姑娘为例,她此举若是无意也就罢了,若是有意……以一言之力挑得民众大乱,其心思之缜密,时机把握之准确已足够得上可怕。尤其是我门派对弟子家人有贴补一事,她是如何得知?若是他人告知也就罢了,若是她自己推算出来……你们日后再碰到她,便当慎而重之。等闲恐怕要为她所算。其他不论,你们也都是经过方才那场景的,同等情况下,有几人想到了这一点?”
中年修士说完最后一句,就见几个弟子果然面色微变,不由满意点头,年轻人有些傲气是应当,妄自尊大却是不好,这几个,还算受教。
不过,中年修士其实也就是借此教训弟子,在他自己心中也不见得真对平荌这样重视。
如傅尹林那般的凡人又有几个?
“可是,”一片安静之后,阿珍突然怯怯地开口,“如果平荌是有意的……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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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州发生民乱。
黎州知府居然贪污私吞仙人送于弟子的贴补费用。
原来仙人收徒是会给钱的,还是金子。
兖州、崇州、溧阳、涿州……一起又一起民众聚众闹事,讨要说法。
金銮殿上,皇上大怒,亲下圣旨彻查此事。
原来仙人收徒,朝廷也是有补贴的。
黎州知府被抄家问斩,全家发配……
一出一出、一桩一桩消息,犹如巨石罗湖,激起千层重浪,汹涌漫延。
去往琼州的官道旁。
一行车驾正在歇息。
“平荌,把热水给太太送去。”
平荌端了水盆走到马车旁,帘子从里面撩开,一个中年嬷嬷探出身来,将水盆接了过去,吩咐,“去拿份胰子来。”
平荌转身去拿肥皂。
这一行车驾护送的是琼州马家的夫人和小姐,因着最近世道不安定(罪魁祸首就在身边),除了马府本身的护卫,又另雇了镖局送行。人数突然增多,马家的仆人忙不过来,便雇了临时用工。
平荌恰好要去琼州,没有银钱,瞌睡碰着枕头,便应聘了来。她没有回周家村,也不打算再回去。
“要说这黎州知府也是倒霉。这事儿估计是官场惯例了,都这么干。皇上未必不知道,只是上行下效,不好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偏在他那儿给捅出来了,还闹大了,上头也保不了他。”
“哼,要我说,他贪得也太多了。多少给人一点,四十两黄金,上万的银子,还隔个三五年就有这么一回,他也不怕撑死。”
“这事儿我知道,早先是给一些的。这些官员小吏一层层剥辛苦费。后来人贪得多了,小老百姓又都傻乎乎的,几辈子出不了一个有仙根的,这猛地蹦出一个都当是祖宗积福,全没想过还有银钱拿。那些仙人弟子又不怎么回来,回来也不管。他们拿钱拿的也心安理得。就成这样了。”
“要我看啊,还是这黎州知府得罪什么人了,怎么就他给捅出来了呢?”
一群护卫大老爷们围在一起,大口吃饭,大声聊天。却全然不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一旁认真地帮他们煮饭。
“不过四十两黄金,也实在太多了,老子一辈子都挣不出来。这要换了老子,也要跟那帮肥头大耳的龟孙子拼命。”
“可不嘛,换了老子也是。”
“平荌,咱们也吃吧。”王大娘用围裙擦了手,老远招呼平荌。
平荌答应一声,便站起身,走去女眷仆从那边一起吃饭。
边吃着边就聊上了。
“平荌,你这是去琼州啊?怎么自个儿一个人去?”王大娘关切地问。
“我家就我一个人,大娘。”平荌微笑。
“咋就你一个人?你爹娘呢?”王大娘惊讶。
“不知道,也许就在琼州,我记不得了。去找找看。”平荌道。
“可怜的孩子。”王大娘看着平荌的眼神立时慈爱了一倍,“放心吧,一定能找到你爹娘的。”
“嗯,谢谢您,大娘。”
平荌点点头,低头吃饭。
待吃完了离开,王大娘看着她的背影叹息,又孝顺又勤快,支使了干活一点怨言都没有,多好的孩子啊(黎州知府一定不会赞同的,亲)。
午饭用好,一行人收拾好东西,马车继续前进。
平荌跟马府四个侍女坐后面的车。
不多会儿,前面来人。
“平荌,夫人叫你。”
平荌弯身下车。
车里一个侍女恨声不已,“哪来的马屁精,才一个晌午,就把王大娘拍的连夫人那儿都挂上名了。”
“行了,有本事你也拍啊。谁不知道王大娘在夫人面前得脸。”另一个侍女撇嘴哼哼。
“你当我没拍过?一点用没有!那死老婆子,帮她干一下午活,一句好话没说,说我溜须拍马。她要不溜须拍马她能在夫人面前那么得脸?”先前说话的侍女气恨恨不已,“现在又来一个,也不知怎么就王八看上绿豆,对眼了。”
又一个侍女说话了,“你跟她计较什么,她不是临时雇来的吗?又不碍着什么,等到了琼州就不在一处了。”
“你怎么知道到琼州她就不跟着咱们了?我可是听说了,她家里一个人没有,去琼州找爹娘的。这要是找着了自然好说,没找着呢,还不赖在咱们府上?”
平荌跟着来人到了前面的马车。
王大娘在马车旁对她笑了笑,冲马车里努努嘴。
平荌笑着点了点头。
车帘掀开,先前吩咐过平荌拿肥皂的中年嬷嬷又探出身来,这一回没像第一回无视平荌,一双有点挑剔的眼睛将平荌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方道:“夫人叫你上来。”
平荌点头谢过。那中年嬷嬷愣了一下。
马车中的人并没有出乎平荌的意料。
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贵夫人,样貌很年轻。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模样俏似那夫人,长得很漂亮。看得出是母女俩。
平荌却让母女俩很意外。
那夫人眼中明显闪过讶然,“你……”
“夫人认识我?”平荌问道。
马夫人摇了摇头,“不,只是看你不像下人。”
平荌有点失望,点点头,她本来就不是马府的下人。
“王大娘说你要去琼州找父母?”马夫人问道。
平荌道:“我见过一位姑娘,她认得我,我却从没见过她。她是琼州人。我想琼州也许会有些消息。”
“你没问她吗?”马夫人诧异问道。
“她跟修仙者修仙去了。”
“啊”马小姐叫了声,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她去哪个门派了?”马小姐果然问道。
“青阳门。”
马小姐亮晶晶的眼中一黯,“那她一定有仙根了?”
平荌点头。
“真好。”马小姐羡慕道,“我就只能去落松门了。”
“落松门?”平荌一愣。她听得出,这位马小姐没有灵根,既然没有灵根又怎么还能去修真门派?
这个落松门应该是修仙门派吧?
马小姐点点头,却没了兴致多说。
平荌看她一眼,也没有再多问。
马夫人说:“既然有王嬷嬷请托,等回到琼州后,我会帮忙打听一下你父母的事。不过能不能如意就只能看你和你父母的造化了。”
平荌点头道:“多谢夫人。”
从马车里出来,平荌谢过了王大娘。王大娘就没让她回后面侍女的车,直接拉了她上了自己那辆。平荌也没推辞。
与王大娘同乘一辆车的还有两个中年仆妇,看得出她们很熟识,关系不错。平荌话不多,她们两人与王大娘唠嗑能唠一路。尽是些家长里短,偏还谈性甚浓,这大约便是中年妇人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