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记忆?众人都是一愣。就连那琼州的少女也是,愣愣地看着平荌。
平荌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果然,这少女在撒谎。她连自己不记得从前的事的事情都不知道。
阿珍在这时忽然说道:“平荌是周三叔在仙人大战的山上捡回来的,我们村里人都说平荌是山里的精灵。也许……”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胆怯地看着中年修士,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仙人大战?是修真者战斗?中年修士思索了一下,对平荌道:“小姑娘你再过来测一遍试试。”
平荌走上前去,再次将手放在晶球上。
晶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可是,整整六十息过去了,晶球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中年修士失望地叹了口气,“没有灵根。”他宣布。
也许只是好运躲过了修真者的争斗,却因而伤了脑子失了记忆吧?
那琼州少女则愣愣地看着晶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珍失望不已,她本来希望平荌也有灵根,可以跟她一起的。
平荌却平静地退到了一边,只是眼睛却微不可见地扫了一眼那来自琼州的古怪少女。
夕阳终于西落。
测试也结束了。
有灵根的少年少女们欢天喜地,跟在修士身旁,从此一步天堂。没灵根的落选者犹如斗败的公鸡,准备回乡舔、舐伤口。两者从此一天一地,云泥有别。
阿珍可怜兮兮地跟小伙伴们道别。来之前只想着有修仙的机会,机会真的来临了才意识到什么都没准备好,还没跟爹娘道别,没嘱咐弟妹莫惹爹娘生气,甚至,看家的大黄狗走前也没打声招呼。
修士是最不耐烦这些的。
“别磨磨唧唧的了,速走回山。”
中年修士一声呵斥。少年少女们立时敛声。
阿珍提着襦裙低着头急急跑回修士身后,再不敢发一言。
中年修士放出了云舟,正要领一行人入内。
“仙长且慢。我有一事想向仙长请教。”
平荌忽然开口。
中年修士驻足回头,一见是她,心中原本升腾的不耐倒去了些。
中年修士这些年在凡俗行走不少,青阳门招收门徒的工作多是他在做。平荌这样的人,他见过,但却很少。
凡人对于修仙者总是会有些情绪上的异样,最普遍的是敬畏如天人,还有如知府般谄媚的,另外有一些,是警惕或者敌意,比如了解些修真界内情的当权者。
但是平荌,他从她脸上看到的只有平静,算不上不恭,却也没有敬畏。就如现在,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请他留步。
自重者人恒重之。中年修士并没有听过这句话,但却不影响他的态度正应和这句至理名言。
“何事?”他缓声问道,心中也确实有些好奇这个“来历神秘”的失忆姑娘会问他什么。
“我想请问,贵门招收门徒,按常例,对于这些门徒的家人是否是有一些适当的贴补?”平荌淡淡地笑着,说出的话却引起广场上一片轰轰然的窃窃私语。
中年修士眼中精光一闪,若有似无地瞟了眼那边的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的脸色则是瞬间变了。
中年修士点点头,“不错,所有选中的弟子家人都有四十两黄金的报酬。”
重磅砸下。
广场上瞬间轰声哗然大作。
“什么?”
“四十两黄金?”
“仙人的补贴?”
“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堂侄儿几年前也被选上了,他们家到现在穷得都脱裤子过日子了。四十两黄金?一毛也没见过!”有个人义愤填膺。
四十两黄金啊!不是四十个铜板,也不是四十两银子!普通人一辈子也攒不到这么多。
知府大人的脸已经不是惨白可以形容的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知府和府城花这么大的力气热心地参与门派收徒这样的活动,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讨好修仙者或者朝廷指令这么简单,一定是有庞大的利益可以图谋的。
每一次修真门派选弟子,整个黎州府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一家四十两金子,总算起来有近千两黄金,换成银子足有近两万两。而且,除了修仙门派的补贴,按例,朝廷也是有贴补的,这也是为了拉拢这些修仙门派中的弟子。
但是因为这些弟子上山以后很少回来。即使有回来的,修行不记年,可能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后了,而且这些人超脱红尘一心追求长生,往往也不太在意这些凡俗中事,就算偶有在意的,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上哪儿找正主去?何况,这种事也不是一个人干的,上上下下的官员小吏都有份,找谁去?
而对于这些弟子家人来说,自家出个能修仙的孩子已经是祖上积德、莫大的福气了,哪还能想到可以再讨要银子?说句实在话,上私塾读书都要交束修呢,去学仙法,不倒找钱已经是大恩惠了。
所以,吞下这笔银子已经成了各地官员的惯例。
这些事,中年修士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对门派而言,四十两金子还一个因果。至于最后谁真正拿了,就不是他们要管的了。
倒是这出好戏,十分少见。
中年修士也不急着走了,就站那儿看着,或者说,他有点想知道这个一句话掀起一层浪的姑娘想做什么。
他身后的修士们老练的自然也明了发生了什么事,有年轻的不明白的,问一问师兄师叔不一会儿也都弄明白了,都目露奇光,站那儿看起来。
广场上已经乱起来。
民怨沸腾,都吵吵着要找知府问个清楚。百姓也不是笨蛋,仙人已经说了每家给四十两黄金,仙人不可能骗人,那么金子去哪儿了还用说吗?四十两金子!为了一亩三分地都能扛起枪打土豪了,别说四十两金子。杀人放火、揭竿造反都能了。
知府已经完全焦头烂额,豆大的汗滴从肥厚的脸上往下流,拼了命地指挥府兵衙役将这些贱民压下去。
从琼州来的那姑娘胆战心惊地看着下面骚乱地越来越厉害,抖着声音问道:“平、平荌,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平荌平静地笑笑,“我其实就是想问问,如果有贴补的话,阿珍能不能借我二两银子。”
草!真的假的?
听到的人,包括众修士,心中都是一串无以言表的省略号。
知府大人知道这个理由会哭的。
阿珍呆呆地看看平荌,又看看那边已经在差役府兵的保护下准备狼狈逃走的知府大人,脸色发白,“可……可是,银……银子没……没……”
可怜的姑娘,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吓坏了。
平荌也转头看过去。
“嗯,看来知府大人今天不太有空发银子。”平荌笑了笑,“那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是非借不可。”
众:“……”
云舟终于升起。
底下的骚乱却越来越严重。府兵和差役的镇压不仅没有收到效果,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民愤。
事情眼看越闹越大。
云舟上,琼州来的那少女白着脸瘫坐在地,“她是平荌,她果然就是那个平荌。”
周蕙清在她身边坐下,探究地盯着她,“你好像很怕她?”
那少女浑身一僵,“没……没有啦,其实也不是怕,就是……就是……”她吞吞吐吐说不出究竟来。
旁边一个少年嗤笑一声,“有什么好怕的。她没有仙根,只是一个凡人,以后咱们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她只是肉体凡胎,要她跪要她死都要看咱们的心情。”
那琼州少女名叫单叶筠。
单叶筠僵硬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但她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好半天才低声喃喃:“……莫欺少年穷,莫欺白头翁……做人还是谦虚谨慎点好。”明显,这不是她心里原本想说的。
阿珍听到那少年这样说平荌,不太高兴,虽然不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那样感情深厚,但平荌怎么也算他们村的人。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农家姑娘,就有些胆怯,并不敢反驳,只好别过头去,不说话。
那些修士也听到了几人的议论。
几个年轻修士点点头,不错,不管如何,没有灵根,无法修仙,一介凡人,不足为惧。
不想,那中年修士却慢慢道:“莫欺少年穷,莫欺白头翁?这话虽不尽有理,却也可一听。”他看了一眼那些年轻修士,“有些人,纵使是凡人,也是不可小觑的。”
他这样说了,却见那几个修士虽然举止恭敬,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不由得叹息道:“你们莫要当我说笑。凡人虽不能修仙,但有些人,天生天资超群,才华横溢,总会做出一些令我辈修行之人都心惊不已的大事。你们可还记得三百年前修真界那场内乱?”
几个年轻修士面面相觑。
迟疑一下,其中一个才问道:“师叔说的可是三百年前栗河原土灵晶矿引起的,险些将六门中天玄门都卷进去的那场争斗?”
中年修士点头,“不错。就是那场争斗,除了一宫二派三宗六门,整个修真界势力大洗牌。我们青阳门也是趁着那次机会方才崛起。在那场内乱中,三个二级门派跌落成三级势力,六个三级门派动摇了祖宗基业,还有足足二十多个小门派彻底陨灭。你们可知是为何?”
众人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