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隐约传来喧嚣的嬉笑声。你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倚着栏杆。你像是一个阔别多年的老友,不咸不淡地问我:“你还好吗?”我手中燃尽的烟,火星渐渐蔓延到了指尖附近,有一点点灼痛。那种或明或暗的温暖,让人看见了自己清晰的面容。
我风轻云淡地应了一句:“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你释然地笑了笑,看着我手中的烟。
“你还抽这牌子的烟?”我点点头,递给你一支。你摆摆手,说,早戒了。我试探着问了你一句:“你呢,还好吗?”你坦然地一笑。“就你看到的这样,现在在一家小报社做记者,混碗饭吃。”我们唠了一些家常琐事,就算是老朋友间淡淡的默契,没有太多的波澜,多年的漂泊,或许让我们打磨掉了身上的棱角,变得光滑圆润,不会再一如当年那样张扬跋扈,肆意地谈天阔地。我轻声叹息了一声,泯然一笑。
忽然,你的身后传来一声铜铃般的呼唤。你冲着里面一个穿长裙的素颜女人点点头。你对着我尴尬地笑了笑,示意我。我摆了摆手,你便转身大步走向那个女人。就在你转身之际,我恍然听见了你轻声地说了一句:“兄弟,对不起。”
我侧过头,顺着扎眼的灯光,看见了一个约绰的背影。那些陆离的光线在我眼中觥筹交错,让我产生了错觉。站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熊珊珊。
我突然想起你说过以后要成为有钱人,要娶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然而,你并未如同预期那样生活。平凡的生活,平凡的工作,你接受了做一个平凡人。我们之间除了那一点可悲的维系,真的再也找不到来时之路。我们挥手告别那些青葱年华,泯仇一笑,可是疼痛就在那里,怎么也去不掉。那些经年洗刷泛白的梦想都成了最美好年华里斑驳的倩影,摇摇欲坠……
16.最佳损友
我了望着远处沉寂下来的红灯绿酒,眼里丸澜。我们彼此并没有索问对方的联系方式。因为有些事不必要去解释,其实我们都懂。这些年,你身边的朋友来了去,去了又来,我不知道你把我放在哪一个段层里。可是彭托,你对我此生再无后人,无可替代。
就像我迷恋多年不变的黄鹤楼,你是我的最佳损友……
二十年后,致女儿的一封信
文/路益深。
我最最亲爱的女儿:
尽管现在我还没有想到应该给你取一个怎样可爱的名字,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是爱你的。
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没有权利要求任何人来无私地爱护自己关怀自己,即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可以,除非,那个人亲口对你说过,会不求回报地为你奉献乃至生命的一切事物。作为爱你的父亲,无论现在、未来还是未来的未来,我都愿意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我可以向你保证,除了同样爱你的母亲大人,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傻×会像我这样爱你。
父母总是会希望孩子能得到自己不曾得到过的东西。我的父母向我索要了一纸文凭,而我希望给予你的,是像童话般的童年与缤纷绚丽的青春。
我出身卑微,所以想让你沐浴光明。不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是否会像我一样抱怨童年漆黑的记忆,悔恨青春苍白的华年?我十七岁的天空没有多么湛蓝,所以我希望你的十七岁,天天都是晴天。
我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地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希望你可以变得坚强勇敢,可是又不忍让你经历太多磨难。其实你完全不用理会我的心意,只要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我不会干预,只要它是你心中的正义,不管在世人眼里是对是错,坚持住,别放弃,我会作为旁观者为你扫平所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阻力。
无论平凡还是伟大,无论高贵还是卑微,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我会倾其所有照顾你守护你,你不用自责也不必惭愧,没能站在世界顶峰,至少你站在我的眼前,活在我的心里。
我希望你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幸福,可是我也无法明白它真实的含义。我想我将来一定会把你惯坏,但我相信最后的你一定会冲破我的庇护,张开羽翼飞翔在你自己所打下的天空里。我从不想看你离去,但如果是你自己反复烦恼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会放手让你飞往更遥远的天际。
教育是个严肃的字眼,可是我不想让你的生活变得枯燥呆板。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但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向你解释这个词的含义。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指引给你一条光明的道路,如果你想明白更多,就必须去经历更多,这条路上无数的苦难与蹉跎我都从中走来,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可是这些都是我不想让你去承担的。
你该如何前进?你又该怎样烦恼?我的女儿啊,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快乐地成长,如果你能明白我,那你可以不去想那么多,不去做那么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照顾你,把你永远留在身边。不过我知道,最后能留住你的,一定只是你自己。
也许我会因为担心你而限制你的出行,也许我会因为宠爱你而止住你的脚步,但我希望能给你足够多的自由,所以如果有一天你感到总有人在漆黑的角落里注视着你,不要害怕,那是爸爸。
如果有一天哪个臭小鬼敢喜欢你,我一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我没办法禁锢你的感情,所以如果你真的遇到生命中的缘分,我也会默默祝福你,只是你要记住上绝对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比我更加爱你。
女儿啊,爸爸告诉你的十分有限,这个世界太大,很多东西都需要你自己去发现。那些好的事物,不要强行留住它们,因为牵挂太多会把你困在原地;那些坏的事物,不要把它们忘记,因为有一天你要带着心中的正义去慢慢将其改变。
我没有好好地爱过这个世界,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去爱它。无论前方的道路上有多少人在阻止你,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这是我不曾拥有的东西,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得到,然后带着这份爸爸给你的最后礼物前往更远更远的地方,去那里寻找“幸福”的真正含义,然后,请你把它带回来,放到我的眼前,让我好好看看,这遥远、珍贵,我一直渴望却不曾得到的——回忆。
爱你的父亲。
2013年12月6日星期五。
正反合
文/王宇昆。
如果黑夜是正,那么白昼是反。
如果面对是正,那么退缩是反。
如果记忆是正,那么忘却是反。
正反合,我觉得我像是站在临界线上的小丑,顶着岁月这顶红色的帽子。
高三部的分界线是十点那段明畅的下课铃,这个时候整个学校陷入了长夜无尽的沉默,悉率的整理练习册和试卷的声音,以及车棚里发动变速自行车的声音。
都显得有些紧张,措手不及地把教室最后的门锁上,临下楼的时候要检查一下口袋里是否带了胸牌。
十点以前的黑夜是教室里刺眼的灯管发出的人工白,十点以后是一个人骑车子回家在路上低声吟唱的《卡门》。
光亮是正,那么暗夜便是反。
回到家打开那盏用了三年的台灯,灯管被流通的电流恢复了点亮黑暗的生命力,妈妈为我铺好了床,温好了牛奶,拿出没有做完的试卷,才发现背包里一直放着的那张Infinite的专辑。
我和阿雅约定,毕业以后一定要去听他们的演唱会。
查体日,意味着离高考还有短短的六十天了。
我看见了少年们胳臂硬朗的线条,原来还是骨瘦如柴的少年,现在已经变成了可以直面困难的勇士了。阿雅告诉我,查体的医生语气很温暖,测完血压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要她加油!
阿雅有着先天性的低血压。这一天早上没有吃饭的阿雅,脸色显得更加憔悴,自从百日誓师大会后,心情愈发变得焦躁,食欲不振也让阿雅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凑合过去。
一定要按时吃药和吃饭呀!这是我每天都要嘱咐阿雅的一句话。
可是阿雅还是经常忘记了吃药的时间,晚饭也只是一份泡芙就草草完事。
没关系,我能撑下去的!后来这变成了阿雅每天都回答我的一句话。
我一直相信,在阿雅的心里,过得幸福快乐是正,健康与否才是反。
夏天燥热得让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爬满了热锅上的蚂蚁,仿佛一掀开锅盖,所有人都会被氤氲的雾气蒙花了眼睛。
Infinite的第二场演唱会就是这个时候开唱的。待在六十个人的教室里,汗水从毛孔里生长发芽,手指在草纸上比画着一道空间向量的数学题,看见前排又传来了新的物理考卷。
“喏,新的试卷,自修后必须做完,收上来同一批改!”物理课代表站在黑板上边写着物理作业边宣布这条消息。然后是教室里的一阵唏嘘声,无数次的厌恶但还是要兢兢业业地铺开演草纸,去重复那一道道铅字印刷的计算题。
与其抱怨未来的渺茫和生活的忙碌,还不如选择静下心来仔细地演算手边的这一道题目。
黑板旁边的电子倒计时牌,是班主任自己花钱买来的。
每天会变换不同的颜色,今天是绿色的四十九。
如果汗水是正,那么泪水便是反。
晚饭后,阿雅陪我在校园里面散步。
“加快步子,肚子里的食物可以消化得快一些。”阿雅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为什么不让它们多待久一会儿!”我踩着阿雅的影子,然后又在水池旁边停住了步子。这个水池里面栽满了荷叶,现在的时节只露出小小的青绿色花苞,的确让人很疼爱。
到毕业那天,应该就会盛开了吧。阿雅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许愿瓶。
没有大海,那就把心愿交付给它吧,阿雅指了指眼前的这方在黑夜里沉睡的池塘。
“如果我写我的愿望是去看Infinite的演唱会,是不是有些浪费呢?”我看了看阿雅,这时候她已经把许愿瓶掷进了水池里。
后来我不断地追问阿雅写了什么愿望,阿雅总是笑着告诉我——“这是秘密!”
如果真相是正,那么秘密就是反。
“我的愿望是,我和Hkun可以永远相伴着走下去。”阿雅告诉我。
后来的后来,天空和海洋成为了正反合。习惯了黑夜暖热的牛奶,再次唱一遍《卡门》,抚摸Infinite的专辑封面,催促阿雅一定要吃药和按时吃饭的日子。
正正反反,合成了一只青鸟的羽翼,飞向了交界线的晴空。
关于我生物老师的一切
文/琚峰。
半年前的一次晚自习 ,生物老师阿金给我们讲了他自己的成长故事。当时正值仲夏,空气燥热,室内的电灯都或多或少地出了些故障,因而光线昏暗,各类蚊虫偏又数量惊人,絮絮叨叨甚于老师家长,让人心烦意乱。但是,当阿金开始讲他的故事的时候,所有人都迅速进入了一种聚精会神、安静聆听的状态。——当然也不排除有个把过分热爱写作业的祖国未来花朵希望,此刻他正低着头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当中。
听完故事,我认识到自己不可挽回地被深深触动和震惊了,并当即下定决心要以他的经历为题材写一篇小说。这半年里我尝试了无数次,往往都是无疾而终。
至今我的硬盘里还保留着四份各不相同的小说开头。于是我决定进行另一种尝试,先用简洁的段落把那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记录下来。
阿金出生在安庆的一个小山村,是那种典型的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中国的乡村。那里的山没有多清,水也没有多秀,却意外地孕育了阿金这个神童。现在的山水更远比不上当时,不知道那里有没有诞生更多的神童。
他一岁会说话,三岁会书写,四岁就上了小学。那一天父亲心血来潮,想检验一下平时教导孩子的成果,便把他送到附近的一所小学,直奔校长室,起先校长自然是不会答应让这个四岁的孩子入学。可是阿金父亲又说恭维话,又递烟,还拍胸脯保证孩子聪明过人,校长才装作勉强的样子同意,说:“至少要做一个入学资格考试吧。”于是他找来了一个五年级的数学老师。老师问加法,阿金会,出减法题目,阿金也会。最后阿金干脆张嘴把九九乘法表背了一遍。老师说:“真不错,乘法表都会背。我们这许多五年级的学生都还没把乘除法弄清楚。”这句话就算是阿金通过了考试。不过据他自己说,那校长最后要求数学老师加试一道难题,数学老师听话地出了一道估计连校长自己都不会做的题目。阿金和他父亲一言不发,只听得校长冷哼一声:“这个你不会了吧?”阿金在回忆这段情节的时候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们:“校长的这种行为,叫下马威。”
进入小学后,阿金的生活从此变得潇洒,有我现在的风范。因为年纪小,注意力不能集中太久,他成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允许上半节课就能出去玩泥巴的人,他为此收到大家艳羡的目光,又自豪又高兴。尽管他只听半节课,他的成绩还是远远领先那些比他大四五岁的孩子,他实在太聪明了。
阿金就这样天真快乐地成长,小学毕业考试他考了全乡第二。那时他还没有开始发育,就像电影《成名之路》里那个不知道自己真实年龄的男孩,矮小瘦弱,俨然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小黄鸡。
他有一个比他蠢的哥哥和一个吓人的父亲。他的哥哥年长他三岁,但是他心智的成熟和惊人的聪明弥补了年龄的差距。他们兄弟俩一直维系着明争暗斗的关系。
哥哥是以明争为主,有时逼急了就把阿金推到墙角抡拳头,不过阿金总是能用诡计反败为胜。有一次阿金看到哥哥从父亲抽屉里拿了两元钱,便死缠着他不放,要他分一元给自己,哥哥当然不愿意。结果第二天阿金装模作样地问父亲为什么在哥哥的枕头下发现了两元钱。父亲去查看了放零钱的抽屉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他一怒之下抄了把钉耙就到离家不远的一个桥上等哥哥放学回来。阿金哥哥走到桥头时才意识到灾难,可是已经晚了,父亲拎起他把他扔进水里,恶狠狠地骂各种脏词。
村里有的人看不下去,就过来劝,或者准备下水把小孩子拉上来。谁料阿金的父亲一声怒吼:“谁敢拉他上来我就耙死他”!最后村长过来救起哥哥。好在河水既浅又缓,扑腾扑腾还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
还有一次阿金逃语文课被捉住了。晚上父亲回来直接冲进房间用铁盆把熟睡的阿金敲醒。阿金醒过来后,只看到了铁盆底部一处巨大的凹陷。
阿金的初中是在就近的一个寄宿式学校度过的,那个学校位于深山的入口,三面环山。一面正对着马路。
阿金的初中三年没有正儿八经地听过课,一般来说班主任一个星期都很难见到阿金几面。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待在学校后面的山上,那里是他和他伙伴的天堂。
他们在山里划分领地,像动物一样对着树撒尿表示自己对这块区域不可动摇的主权,有了自己的领地后他们开始组织战斗,阿金就是汤姆·索亚。如果饿了他们便去山脚处人家偷鸡来烤着吃,鸡偷光了就寻找各式各样的野果充饥。阿金说按当时他对整座山上的植物的了解程度他简直可以写一部《本草纲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