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巷
文/刘坤。
2004年的春天,我随妈妈来到了T城。在T城的一所初中念了半个学期。中考后,我考上了T中。T中是百年学府,妈妈说,我继承了她聪明的脑袋。其实,我情愿笨一点。
我在T中上到第三天课的时候,妈妈又要我转学。她又升职了,又要去另一个城市继续拼她的事业。我推开校长室的门,看到校长办公桌上的烟酒,再看到校长堆满笑的脸。我说,妈,我不转学。妈妈的脸沉下来,她说,这怎么行?你不跟我走谁照顾你?
“你不用以这样形式的生活来弥补你心中的愧疚,其实我的生活有没有你都一样。还有,我不转学!”我做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摔门动作,没想到这一摔就摔出了名。高一的沈奕奕当着校长的面摔了校长室的门,校长脸上很挂不住。然后我就成了愤青们的谴责对象,我真的挺冤。
生活中,我是个很懦弱的人,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妥协。爸妈离婚时,我没有像其他小孩那样哭得昏天黑地,也没有来一场离家出走极力挽留要各奔东西的爸妈。那时我只是说:“你们别离好吗?”答案否定,于是我很乖很听话地妥协了。
初中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因为一学年下来,我平均要念两个学校,妈妈要去太多地方,所以我只能不停地转学。
看到了吧,那次摔门真的不代表我很猖狂,我只是想要一份安定下来的生活,有朋友,没有转学的生活。
也许妈妈觉得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确实很累,所以她交给我一把钥匙后,说,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就拖着行李走了。小区里的设备在无声地说明这是富人小区。
我想,妈妈还是觉得欠我的。我从来没有恨过她,即使她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我算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吧。
从学校回家,需要经过一条很长的小巷,人们都叫它北巷。北巷是保留下来的古街,青石板路、瓦房,处处渗透出古朴的气息。
就是在北巷,我不打不成交了猴子和刘钰成。
一个人生活很辛苦,也很孤独。放学的路上我看到一对母女手挽手的幸福模样,无征兆地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哟,这不是女金刚啊,金刚还会哭,真是笑死我了!”
“清流,别这么说。”
我擦干眼泪抬头看,这两个男生是我自己班上的,都坐最后一排。叫我女金刚的是侯清流,另一个是刘钰成。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儿,你是金刚他孙子吧!死猴子!”每一个字都像炮弹一样从我嘴里蹦出来,我狠狠地瞪着那个外号叫猴子的家伙。
“哎,你们别吵了啊,都是同学,处的时间还长着呢。”刘钰成递给我一张纸巾,“你怎么了啊?别哭了。”
我看着面前这个温柔的男子,心情蓦然好了起来。因为他的动作很优雅,印象中,爸爸也是这副模样。
“哼!我才不跟她吵!我要回家吃饭了!奶奶还在等我呢。”猴子耸了耸肩。
望着两个少年的背影,我想到了一句满矫情的话:一个女孩的青春里要有几个印象深刻的男生才算完整。
自从那次摔门事件,无形中,我被孤立了。校风太正气,容不下一丁点的叛逆因子,所以有些连我名字都叫不出的同学都会在见到我时下意识远离我,再赠一个白眼。我感叹第一印象太重要了。
因为没有文理分科,高一的考试特别多。
英语老师一进教室就说,这节课考试。前排还是很从容很淡定地将书收好等老师发试卷,只是苦了最后一排鬼哭狼嚎的哥们儿,他们还没准备好。小抄没做好,手机没带,怎么能考试呢?
在看到最后一篇阅读理解时,一个纸团正中我的脑袋。回头看,最后一排的男生都用手指了指我脚边的纸团。我捡起来打开,内容是这样的:沈奕奕同学,刘钰成请了病假,最后一排兄弟的最后一道防守没了!为了最后一排兄弟的和谐生活,就把你试卷上的答案誊在这张纸上吧!大恩不言谢!
我知道是猴子,把纸团放进口袋里,继续写题。不回头也不给他们回复。大概他们觉得我不是特别正经的人,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我微微一笑,感觉挺好。
还有十五分钟收卷,最后一排的兄弟们估计急了,一个接一个地拿纸团砸我,有一个更嚣张,纸团直接从老师面前飞过去。老师抬头,我倒吸了一口气,“擦鼻子的纸不要乱扔!”我看到一地的餐巾纸,心领神会。
将答案抄在餐巾纸上,准确地扔到了猴子的桌子上,迎来的是猴子惊喜的目光,最后一排的兄弟们有救了。
后来我跟猴子成了称兄道弟的哥们儿,和刘钰成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文理分了科,我们还是一样的好。
猴子住在北巷,一个很旧的小平房,光线不好又潮湿。猴子说,他父母早就想把奶奶接去自己家了,但奶奶不愿。因为爷爷去参加了西藏剿匪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奶奶害怕爷爷回来后找不到家人,会迷路。猴子上了T中,就住在了奶奶这里。
我见过猴子的奶奶,很瘦。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门槛上,撑着拐杖,抽着烟,眼睛望着远方。我想她在等她的爱人,我也才从她那里读懂了至死不渝。
刘钰成和我同路,和我住一个小区。他会和猴子成为那么好的朋友,我觉得这份友情真是个奇葩。刘钰成是优等生,家境好又彬彬有礼,猴子是吊尾同学们的领头人,成天捣蛋恶搞没个正经。
只是我从来也没有问过,刘钰成就自己开口了,他说,他太羡慕猴子的张扬和自由,和他在一起,只是想分享一下自己得不到的快乐。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优秀也是如此。
“我总是会在你身上看见光芒,很温暖。”刘钰成的嘴角微扬,我想他一定是看走眼了。
“你就和清流一样,我很向往。”他正看着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不知所措的我。
刘钰成是我内心里最惊喜的种子,我喜欢他的眼睛,以及他眼中的温柔。
猴子总说他奶奶手艺好,我就有点想吃家人做的饭了,叫惯了外卖,都记不起家常饭是什么味道了。
“喂!猴子!以后我能去你家吃饭吗?我交伙食费!”
“行啊,金刚说什么都行,刘钰成你来吗?”
“金刚你个大头鬼啊!”我一脚踢在猴子的小腿上。
刘钰成的眼睛在放光:“我也可以?”
“当然啊!不就是多两双筷子两个碗的事儿嘛,谁交伙食费我跟谁急!”猴子在拍裤子上的灰。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能带给人温暖的情愫太多太多。
我收到了妈妈寄给我的包裹,一条连衣裙。卡片上有妈妈隽秀的笔记:祝女儿十六岁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妈妈是我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在内心最柔弱的地方,一碰就疼。
妈妈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爸爸有自己的企业要忙。所以家里总是冷冷清清。
爸爸说,他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太忙,会显得他很无能。他更想让妈妈在家里陪我,他晚上一回家就能见到最亲爱的妻子和女儿。可是妈妈是只鹰,她不是金丝雀,或许,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们从不吵架,总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
因为这样我才害怕,害怕哪一天无声无息地这个家就散了。
我的预感是对的,他们没有争执和挽留,就离了婚。我一直想不通,妈妈为什么不能妥协。
“哎呀!这裙子可真好看!穿金刚身上不会给毁了吧!”猴子一把夺去我手中的裙子。
“死猴子你可别给我扯坏了!”
刘钰成拿起卡片,他摸了摸我的头:“奕奕又长大一岁了啊,晚上给你办个生日Party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这事儿我给管了啊。”猴子贼贼地笑:“金刚你晚上得穿这条裙子。”
头顶还有刘钰成手心的温度,我无暇顾及猴子的话,只是觉得脸庞红了一片。
所谓生日Party,参加的人有四个。我们仨和猴子的奶奶。奶奶给我做了长寿面,她没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我吃。太久没有过过生日了,陌生感和幸福感一同袭来,原来温暖就在身边。
夜里,我们坐在北巷路边。猴子对我嘿嘿地笑:“金刚,你说你总给我传答案,又吃了我奶奶做的长寿面,算自家人了吧。为了感谢你,我得在毕业前给你成就一段姻缘啊。”
我和刘钰成都没有说话,猴子多少有些尴尬。“那……刘钰成也在这儿呢,这事儿我可就说出来啦。我感觉你们两情相悦不在一起怪可惜的。”
“清流你说什么呢!”
“你别辩了啊,你日记本里那点儿东西我可都一清二楚。”猴子的口气就像打了胜仗一样。
两情相悦?为了这个词,我心里的惊喜开出了花儿。
猴子那张破嘴虽然贱,但也算牵成了我和刘钰成的红线。在我的世界里,刘钰成的属性多了一个男朋友。
光阴似箭,但我觉得更似剑。像一把利剑生生地插在我的心里,很疼。
毕业后,猴子说他要去当兵,我很期待猴子被驯服后的样子。刘钰成说:“奕奕,跟我去美国吧。”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俩完了。
我还是继承了妈妈的性格,我独立、干练,想成就一番事业,跟着刘钰成去美国,无疑断了我的前途。所以我望着刘钰成幽深的眸,轻轻开口:“我们分手吧。”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成为第二个沈奕奕,因为刘钰成太像我的爸爸,而我太像我妈妈。
刘钰成抱着我一句话也没说,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后来,后来刘钰成在我耳边呢喃:“奕奕,千万别忘了我啊。”
再次回到T城,已经是三年后了,我就快毕业了。
北巷的影子我找不到一丝一毫,取而代之的是繁华的商业街。物非人也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悲伤。
猴子,他看过刘钰成的日记,我何尝不是也偷偷看过他的日记。猴子日记本里的“奕奕”远远多于“钰成”,我就什么都懂了。
他一手让我和刘钰成成为了情侣,自己也很难受吧。可惜我和刘钰成只是无限接近的两个人,终究不会在一起。
猴子也许会讨厌我们,因为我和刘钰成没能让他见着相交。
林小蛋与应小左的火星
文/黄烨。
谨此文献给故乡火星以及画眼线的蛋。
林小蛋在心里张牙舞爪地恶狠狠地骂:“你们这帮地球人,你们这帮地球人……”
应小左以为林小蛋这个同桌安静可人,好好学习的学生就是该有这么一个同桌。
林小蛋面无表情地做数学题,心里闷闷地不开心。
应小左看看林小蛋在数学作业本上一阵猛画,草稿都不打一下。应小左心里暗暗惊叹,应小左说:“林小蛋,这个题怎么做?”
林小蛋哼哼一声,偏了偏头朝向应小左,手指推推那张数学作业,张开了口又是那句话:“你们这帮地球人……”
应小左说:“什么?”
林小蛋扯了扯面部神经:“不会做?”
应小左笑了,林小蛋觉得那一瞬间应小左发出了金灿灿的光。
“这种题目……这种题目不会做!”林小蛋突然结结巴巴地说。
应小左还是笑着。林小蛋慌忙地藏起自己的数学作业。
“愚蠢的题目……我们火星上从不做这种……傻问题……”
林小蛋突然觉得应小左的笑有点瘆人。
应小左停了停,张开嘴说:“你骗人。”
林小蛋立马伸长脖子:“火星人从不骗人!”
应小左说:“火星上这种题目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做。”
林小蛋张张嘴,又立马闭了起来。
教室里亮晃晃的日光灯一直照下来。
沉默片刻,应小左的笑一直持续。
林小蛋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嚷道:“哎——”
前排的董样样转过头说:“你们嚷什么?”
应小左带着笑不耐烦地说:“地球人一边去!”
林小蛋不服气了:“你这话说得倒你是火星人似的!”
应小左说:“林小蛋你不要冒充我们星球的,我早就知道了,你是从水星上来的!”
林小蛋又神气地说:“谁稀罕你们火星,我们水星上好得很!”
应小左又说:“水星是火星的殖民地,我们火星的奴隶都是从水星上抓的。”
林小蛋真的火了,林小蛋可不是殖民地的奴隶,林小蛋的脸涨得红红的,像从地球上看到的火星:“你瞎说!我在我们火星上有名得很,不信你去火星问问!”
前排的董样样看着这对新同桌吵得不可开交,悻悻地转回头去。
应小左说:“我昨天才回过火星,就没听过你的名字。”
林小蛋又不服了:“胡说,我昨天包了去火星的所有飞船,谁都没回去得了。”
应小左说:“你才胡说,现在去火星都不用飞船了,就你那么土,还用飞船。”
“那你说用什么?”林小蛋的脸又变得跟太阳一样红了。
应小左哼哼鼻子:“水星人,不知道了吧!”
林小蛋别过脸,不理应小左。
林小蛋确信,这个时候的应小左一定是在偷笑。
林小蛋可是不折不扣的火星人!
“你们这帮地球人……地球人!”林小蛋又在心中念念地骂。
应小左发现原来这个同桌数学不好,烂得比在火星上吃的牛肉还厉害!
林小蛋不开心,林小蛋觉得一定要找一个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办法。
应小左请林小蛋吃冰激凌,草莓味的可爱多。林小蛋和应小左两个人舔着冰激凌慢慢穿过西伯利亚高压引发的狂风。
林小蛋说:“这种东西,我在火星上老早就不吃了。”
应小左不理林小蛋,自顾自地舔冰激凌,草莓酱沾在了小小的鼻尖上。
林小蛋说:“喂,应小左。”
应小左抬起沾了草莓酱的鼻子:“什么?”
林小蛋看看应小左。
应小左盯着鼻尖的冰激凌,两只眼睛跟鼻尖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应小左说:“林小蛋,你干吗要来地球呢?”
林小蛋觉得应小左这句话等于默认了林小蛋火星人的身份。林小蛋笑了起来,嘴角扯得高高的:“这个嘛……”
“为什么要来地球呢……”应小左像在自说自话,“为什么要来地球呢,火星上一点都不冷,什么时候都像夏天一样,太阳那么大,所有的花都像草莓可爱多一样漂亮。”
林小蛋不说话,刘海盖下来遮住了林小蛋的视线。
“火星上看出去,天地是红红的,一点儿都不像地球上冷冰冰的蓝天……”
应小左仍是低低地说,“为什么要来地球上呢?火星上没有人管,没有被粉尘污染的空气,没有那么多可怕的地球人……”应小左的话突然停下来,应小左蹲在地上不说话,草莓冰激凌融化了,从应小左的鼻尖上滑下去。
林小蛋觉得手里的蛋筒脆脆的皮慢慢软化。
林小蛋也蹲下来:“应小左,我请你吃冰激凌好吗?”
应小左抬起脸来,应小左说:“噼里啪啦,林小蛋,它们全死掉了。”
林小蛋看见应小左的脸上挂了两条亮晶晶的液体。
林小蛋又伸出那个软化的冰激凌说:“应小左,我请你吃草莓味的冰激凌,好不好?”
应小左笑了,又发出了金灿灿的光,像林小蛋在火星上看到的从金星上发出的光。
“林小蛋,你为什么要来地球呢?”应小左说。
“拯救被黑暗统治的地球……”林小蛋在那个西北风肆虐的一月中说。
林小蛋想带应小左回火星。
林小蛋说:“应小左,我昨天刚收到我的生日礼物,我把它送给你。”
林小蛋生日的时候已经春天了,应小左吃着第一百七十三个冰激凌,一边听着林小蛋说。
林小蛋把那个南瓜别针别在应小左的白色圆领毛衣上。
应小左看看林小蛋,不说话。
林小蛋说:“这个是回火星的新工具,你看,它长得跟南瓜马车一样。”
应小左吞下最后一口草莓冰激凌的脆皮,看看别针说:“林小蛋,这就是南瓜马车。”
林小蛋于是咧开嘴笑了。
林小蛋说:“应小左,这个可是爱因斯坦的新发明,别人好不容易弄到的,送给了我做生日礼物。”
应小左也笑了,应小左又说:“林小蛋,你又胡说,爱因斯坦老早死掉了,而且爱因斯坦不会发明东西。”
林小蛋说:“你不要听地球人胡说,我住火星的时候,爱因斯坦就住我隔壁,他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应小左说:“爱因斯坦明明跟我说他住火星的高级套房,怎么会和你这样水星人住在一起?”
林小蛋又不开心了,林小蛋说:“应小左,爱因斯坦就是住我隔壁,你不要不相信。”
应小左又说:“那你问爱因斯坦要东西,还要别人‘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