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住学校,便一直叫朱文琴老师为阿姨。她是妈妈同事。
八岁,得上学了,知道朱阿姨将做我的班主任,得换个称呼,一下子还真适应不过来。
报名那天,每个孩子都必须数数。我在学校长大,耳濡目染的,简单的加减早就会了,数数简直小儿科。朱老师觉得我可免了这些,我不同意,骨子里想卖弄一下,于是手剪背、昂头挺胸,一口气从1数到99,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十十!
结果无疑是闹了大笑话,很长一段时间,被传为“佳话”。
妈妈虽是老师,却从不刻意教我,任我自由发展。我的印象中,既然20之后有30……80之后有90,90之后当然是十十了。
非常沮丧,为了这个十十。心中的骄傲,顿时被打击殆尽。见到朱老师,头都不敢抬。以前她总夸我聪明,可往后……
正式开学,才发现同学大多什么都不懂,好些人甚至不会捏笔,得意劲又上来了。当然,我不表现出来,毕竟刚出过洋相。
没几天工夫,朱老师宣布班干部名单,我居然是班长!哦,那时不叫班长,叫班主席。
我这个班主席具体做些什么,几乎全忘了,印象最深的是出操排队站在头一位,感觉很神气——这是我一生中当过的最大的“官”。
很快明白,之所以能当这“官”,完全是朱老师卖了面子。
农村孩子入学率较低,不少年级只有半班学生,我们班就是这样,一、三年级复式,简称一三班。老师一般先给三年级上课,然后再轮到一年级。平时,总有半班处在做作业的状态。我手脚快,做完作业就愣愣地听大哥哥大姐姐的课。一年级的课程太浅,绝大部分内容我早就懂了,三年级的才能引我的兴趣。
哥哥姐姐常被分派着教弟弟妹妹。好些比较迟钝的孩子都有帮护对子,我当然不用别人带,相反,朱老师还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帮同桌,这可是特别的殊荣,班上就我一个。
朱老师与我们同寝室。L形摆两张床,床之间有只朱老师的樟木箱。窗口的桌子合用,不过,大多时间是我在那里写字画画。
我不懂大人们的事,只觉得朱老师对我好,别的老师也很好。
然而,暑假的一天,妈妈突然被警察从暑假学习班上带走了。
原来,朱老师放在樟木箱里的怀表和100元公债券被窃,房间钥匙只有两把,妈妈成了唯一的怀疑对象。由于妈妈“认罪态度恶劣”,与办案人员公开顶撞,被从严处理。
后来查清,是朱老师忘了说一件事,她曾把钥匙交给学生取体育用具,可她觉得那学生品学兼优,又是学生干部,不可能是窃贼。结果却很是无情。
妈妈不愿意再待在袁家,不想再见到那几个为撇清自己不惜对同事落井下石的人。于是,她要求调离袁家。
后来我去袁家,村民们每次见到我,都会大骂朱老师。他们很朴素地以为,妈妈之所以离开,完全是朱老师的缘故。
常常想,当初朱老师给樟木箱上一把锁不就没事了?从这点说明,朱老师从不提防妈妈。还有一点非常奇怪,案发之后,始终无人问我是否翻过箱子,我虽很小,却完全有能力掀开箱子呀。
妈妈去了孙家大侣社校,副校长是朱老师的爱人,所以还是能经常见到我这位启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