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代的爱情开始讲述了。
“女孩的名字叫亚男,县啤酒厂厂长的女儿。”张小兵说:“曾经,我对女孩子叫亚男、胜男等等这样的名字很反感,女孩没有女孩的样。”
话没说完,哥儿们大都表示赞同。一片赞同声中,遥控器说:“名字是一个符号,叫什么都无所谓。”
“怎么能无所谓呢?”刺毛反驳说:“这样的名字暴露出一种野心,一种骑压在男人头上拉屎的野心。”
名著说:“天生男女,是让他们和谐相处的,而不是让一方超越另一方的。”
张小兵说:“我的反感和刺毛的差不多,是出于一名男孩子的本能抵制,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因为对一个名字的反感,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亚男咋看咋不顺眼,然而奇怪的是,越是感觉着不顺眼啦越是感觉着她在我面前晃荡,高高的个子,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马尾巴,特别是那根马尾巴,乡下的女孩子都是把马尾巴在后脑勺那儿扎起,因为扎的位置低走起路来甩得不怎么厉害,给人种低调内敛不张扬的温柔感觉,她的马尾巴却是在头顶上高高扎起,走起路来甩动得特别厉害,让人感觉着骄傲张扬不可靠近,好像不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她爹是县啤酒厂厂长一样,好像不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她爹是那个细高挑个子、戴一副眼镜、风流儒雅、全县首届十大改革企业家排名第一、连县长都在会上说要是没有他我县四十几万人民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喝上我们自己的啤酒呢的县啤酒厂厂长一样,好像不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她是那个县啤酒厂厂长的宝贝女儿一样。”
“你县生产的啤酒叫什么名字?”烩面问。
“石淙河。”张小兵回答说:“因地取名,啤酒厂建在这条河旁边。”
战友说:“反感也是喜欢,你是喜欢上亚男了,可你不觉晓,或是一种本能的回避,把喜欢演绎成反感。”
“也可能吧。”张小兵说:“像亚男这种校花级的美女,校园里喜欢她的人真是太多了,耳闻目睹着别人对她的喜欢,咱这样一个来自农村的穷小子,只能望尘莫及望洋兴叹了。”
“所以你把喜欢演绎成反感,把对美的恐惧演绎成践踏,你可真够丑陋的!”烩面评论说。
“岂止是丑陋,”张小兵自我批评说:“简直是卑鄙。”
“这也可以理解,”名著说:“反感是对自我的一种认同和本能保护,咱不能把她合并同类项喽,咱也不能被她合并成同类项喽。”
“哪你是怎样突破藩篱,又把反感演绎成爱情的?”遥控器问。
“事情的发展总有一个契机。”张小兵说:“众所周知,本世纪八十年代,全国各地中学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文学社,作为全县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一中,我们学校也拥有自己的文学社,名字叫做思想树。高二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语文老师高卫东升任文学社的首席辅导教师。高卫东老师不仅年轻潇洒帅而且课讲得好,学识渊博文采出众,同学们都很热爱他,他一升任,同学们纷纷加入到文学社里面去像人民群众加入党组织一样积极踊跃。我和亚男就是因为同是思想树文学社社员,经常在一块儿活动,不断地交流情感和写作,才慢慢熟悉起来。有一次,广播操比赛前夕,我俩合伙办了一期板报,板报的内容是高卫东老师为广播操比赛向同学们征集的比赛口号。班级每个学生创作一条,四字一句,一共十六个字,由高卫东老师组织班级文学社社员给以评选,选出一二三等奖,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二名三等奖三名,一等奖即为采用奖。”
“你班采用的口号是啥?”名著问。
“青春如火,超越自我;高二四班,奋勇拼搏!”张小兵说:“我们班级的番号是二四班。”
“看来天下的口号都差不多。”名著评论说:“我还以为你们思想树的首席辅导会辅导出一条相当思想相当文采的口号呢。”
“你错了!我们高卫东老师最大的本事是无为而治,从不越殂代疱。”张小兵说:“口号都是同学们的原创,评选也是班级文学社社员的投票,他只站在旁边守望,不过多的指手画脚。”
短暂停顿,稍作喘息,张小兵说:“高卫东老师光想着征集一条口号出来,没有想到把同学们创作的口号办一期板报,评委会上,我和亚男把这个想法一提出来,立马得到他的肯定和赞赏,说不错不错,这个点子好,弥补了征集的不足,尊重了同学们的劳动,保证了活动广泛的参与性。不错不错,他兴奋地点着头,对我和亚男说,既然是你俩提议的,你俩就负责把这期板报出出来吧。我和亚男愉快地点点头,高兴地接受了安排布置。意犹未尽高卫东老师又问,你俩准备把这期板报起个啥名字呢?这是我和亚男没有想到的,我俩一时犯难,是呀,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我说要不叫个心声地带什么的,亚男说干脆加个超级二字就叫超级心声带吧。这个名字一出来,高卫东老师又是一番肯定和赞赏,说不错不错,超级心声带这个名字好,不但贴切而且时尚,这么青春的名字也只有你们这十六七岁的年龄能够想出来,要是我说啥也想不出这样一个名字。”
“这名字也不怎么样吗!”刺毛评论说。
“两个高中生会取多好的名字?”张小兵说:”纯粹是高卫东老师对我们的鼓励和夸奖。那天下午,我和亚男俩人很晚才把板报办出来,等到办完板报感到肚子饥饿想起吃饭才小鸟一样飞奔到餐厅,可是已经开饭完毕大师傅们正在忙碌着收拾打扫。面对着餐厅里面空空荡荡一片狼籍,只有大师傅们的扫把声在有条不紊地扫着,亚男站立在餐厅门口失望地对我说,星期天来学校带的面包苹果都在寝室里给姐妹们分享了,要不是我俩就不用忍饥挨饿了。她的话语提醒了我,我想到了我的馍兜里还有四个鸡蛋,急忙对她说我有吃的,你等等,我去拿,说完,我飞一样地跑向寝室。寝室中,馍兜里,手摸到鸡蛋的一刹那,我的心里是一阵欢喜一番谢天谢地,幸亏寝室那帮虎狼们没有抄底搜索,否则这四个鸡蛋可要葬身虎口了。抓两个鸡蛋放到口袋里,再抓两个鸡蛋在手中,我攥着往餐厅方向跑去。”
话说到这儿,张小兵停顿下来补充说:“我得说说我这四个鸡蛋,哥们儿千万可别误会,我可不是经常往学校带鸡蛋的,作为一名农民的孩子,鸡蛋对我来说是个奢侈品,这四个鸡蛋是我月末回家取供给,碰巧赶上才带到学校的,我表姐家的女儿满月,娘到她们家贺喜,这四个鸡蛋是她们搁到篮子里回的礼品,不过也不能说碰巧,这四个鸡蛋也是娘掐算着回家的日子,特意给我留着的。”
说到一月一次的回家取供给,粮票感叹说:“咱都一样,还不是馍和咸菜,谁会经常往学校带鸡蛋啊,鸡蛋是家庭迎来送往的礼品和日常油盐酱醋的零花钱呢。”
战友说:“少年时代我眼中的幸福生活画面就是村支书的爹每天早上蹲在他们家高门楼下的石凳上喝鸡蛋茶的情景,两个鸡蛋,一勺子白糖,被村支书的爹演绎得品位高贵雄霸全村。”
烩面说:“无论怎么说,高中生活比初中生活好多了,初中我上学拿的还是玉米面馍,到高中都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了。”
刺毛说:“我长高可能与这有关,初中时我个子很低,每次调位都是班级第一排,到高二后半期身体开始突飞猛进,说长高可长高了,不过长高得快吃得也多,每月我都吃六七十斤面,吃得我老爹直慨叹,说要是搁以前,我一人一个月就把全家一年的白面都吃光了。”
议论声里,张小兵继续讲述说:“亚男看到我,疾步过来迎接,我把手中的鸡蛋递过去,两手似触未触之际,一阵电流游丝样地通遍全身,那滋味说不出的感觉,我手一松,两只鸡蛋竟掉在了地上,慌得我赶紧弯腰去捡,也慌得亚男赶紧弯腰去捡,结果我俩头碰头撞了个正着,一人手拾一个鸡蛋站起来,亚男摩挲着她的头,我摩挲着我的头,四目相对,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张小兵的讲述,粮票笑说:“你可真是个情种。”
遥控器说:“都来电了,也不好好电一会儿,含情脉脉,慌着向地上捡鸡蛋,浪漫也不浪漫个尽兴。”
张小兵说:“事实就是这样的,我是实话实说。”
名著说:“遥控器你是受流行言情小说的影响了。”
张小兵说:“笑声中,我劝亚男赶紧剥鸡蛋吃,亚男剥得很仔细,她一边剥一边询问,怎么鸡蛋上面还有个红点啊,我给她讲红点的缘由,看她把鸡蛋幸福地吃下,吃完了,又把自己手中的那只递给她。亚男问,你怎么不吃呢?我说我寝室里还有,这都是为你准备的,吃吧,我口袋里还有两个呢,说着话,我把鸡蛋右手倒到左手,然后右手从口袋里把那两只鸡蛋掏出来。看我又掏出了两个鸡蛋,亚男接过左手的那只鸡蛋,笑着对我说,这个我吃喽,那两个你吃吧。我说,你会吃都把它吃喽吧。亚男说,我哪会吃这么多啊,再说鸡蛋一天吃一个营养都足够了,多吃也是浪费,我吃两个都浪费了一个呢。看她真不愿意再吃啦,我开始吃我手中的两个鸡蛋。也就是从那次开始,我才知道鸡蛋的营养一天一个足够,感情吃得再多都是浪费。”
话讲述到这儿,张小兵停顿了下来,哥儿们以为他要休息,没有打扰他,可等了一会儿,他还是不吭声,哥儿们急了,遥控器催促说:“喷壶,往下讲吗!”
张小兵说:“今天就讲到这儿吧,明天,明天咱接着往下讲。”
遥控器说:“刚开头就想结束,怎么说不讲就不讲了呢?”
张小兵说:“忽然感觉到很疲倦,不想往下讲了。”
刺毛说:“原以为通过一段时间的讲述,哥儿们已把你培养成一名成熟的老师了,没想到还是这样的不成熟,正上着课呢,说不想讲就不讲了,让同学们上自习。”
张小兵说:“不是不成熟,是成熟后的职业倦怠。”
“再倦怠,起码的职业道德还是要讲的吗!”遥控器说:“做一天和尚也得撞一天钟不是?”
张小兵说:“今天撞钟已结束。”
战友说:“真不敢想象,一辈子做教师,咱不会职业倦怠。”
名著朗诵一样的背《上游的孩子》:“上游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就开始做梦了梦那些山外边的事想出去看看真的走出去了又很快回来说一声没意思从此不再抬头望山眼睛很温柔上游的孩子是聪明的不会走路就做梦了做同样的梦然后老去”
战友说:“干一行,恶一行。”
烩面说:“干一行,爱一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粮票说:“你们俩,一个悲观主义一个乐观主义。”
名著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倦怠,职业倦怠,人生倦怠。”
“甭乱议论了!”遥控器边制止众人边要求张小兵说:“喷壶,再往下讲点!”
张小兵无奈答应到:“哪就再往下讲点,本来不想往下讲啦,碰上你这样虚心好学的学生,咱就往下再讲点。”然后说道:“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像有心电感应似的,想着会在打水的路上碰到亚男,一抬头她正提着两个暖壶向我走来,想着她肯定会在图书楼的柳树下和几个女同学嬉戏呢,拐过弯她们几个真的在那里耍弄柳梢玩,想着背后走向教室路上的人中肯定有她,弯下腰来佯装系鞋带偷偷回头看远远地我看到了她,人身上有三万六千个毛孔,我的三万六千个毛孔仿佛三万六千只眼睛,亚男的风吹草动,好像都逃不过我的感觉。”
话说到这儿,张小兵又停顿了下来。遥控器问:“喷壶,这就是你所说的再往下讲点?”
张小兵愤怒说:“我是这样的人吗?说再往下讲点就要真的往下讲点,实实在在,哪会就讲这些来糊弄人!我这里的停顿,是想让你们感受一下,同时我也回味一下恋爱的感觉,恋爱的感觉,懂吗?”
一口气吐出担心,遥控器说:“你要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很快结束停顿,张小兵继续讲述:“春天过去夏天来临的时候,一个星期天,亚男邀请我说,这个星期天有事没有?我回答说,没有。亚男说,没有上我们家玩去吧?我心里一惊,嘴上犹豫,这个——看我犹豫,亚男笑说,星期天我爸妈都不在家,只有我们两个人。听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放心了,答应了她。亚男的家在县城西面,是一座独家小院。全县首届十大改革企业家的家都坐落在那里,他们家的地皮是县委县政府奖励给他们的。独家小院的设计建造也都一样,如果不是知情人,很难分辨清楚谁家是谁家。估计家里的摆设也都一样,这个是我在亚男家观看时的联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咱只到过亚男家,旁人的家庭咱没有深入进去过。亚男家的摆设很现代,电视机、冰箱一应俱全,这是一个乡下孩子所不敢想象的,立在亚男家的客厅里,我忽然感到矜持和不自信了。亚男看我放不开,忙招呼我坐下,又是给我开电视又是给我削苹果。亚男削苹果的水平好高,一根皮从头削到尾,宽窄均匀厚薄适当始终不断,我明白她们家经常吃苹果,经常这样高雅地吃苹果。给我递过苹果,亚男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在手上跑遥控,一圈儿下来,亚男说没什么好电视,咱就看《西游记》吧。我嘴里吃着苹果,含混答应她说,好。电视里演的是《真假美猴王》,一真一假斗得激烈。看着电视剧,亚男问我说,你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啊?我给你做。我回答说,随便。亚男又问我,你平常往学带的咸菜都有啥啊。我心里面数着,生怕漏掉了一样给她说,芥丝芥片韭花酱豆咸萝卜咸大豆麻薄荷,家里有啥带啥,啥会放住带啥。亚男说,其它几样咸菜我都吃过,咸大豆和麻薄荷是怎么一种咸菜啊?我笑了,回答说,咸大豆是我娘的一种创新,家里实在没菜了,她仿照芝麻盐的做法,把大豆搁铁锅里炒熟,然后配上盐,让我爹拿到村寨大槐树下的石臼里捣成颗粒状,装到瓶子里让我带到学校当菜吃,至于麻薄荷,其实就是药书上的薄荷,我们村寨里的人都叫它麻薄荷,它的吃法是掐尖洗净揉以盐面,放到院子里晾晒,待枯萎了就可以储存下来吃了。”
旁听着张小兵关于咸大豆和麻薄荷做法吃法的讲述,粮票说:“不要说亚男了,这两种吃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还蛮有意思的。”
“有意思是有意思,您都不会说点别的啥?”遥控器说。
“说点别的啥?”张小兵问。
战友说:“遥控器的意思可能是想让你们谈谈唐诗宋词什么的,风华雪月的事怎能离开这。”
“是这样啊——”张小兵笑了,恍然大悟似地说:“早知道如此,我的讲述就不从办板报吃鸡蛋说起了,就从参加文学社说起,文学社里的活动整天就是这些内容,背诗啊采风啊写作啊什么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常记忆溪亭日暮暮沈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藉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不过说这可是瞎耽搁功夫,我不认为这是我们恋爱的开始。”
刺毛说:“你们猜错了,遥控器的意思不是让你们说这的,他是想让来点刺激的,你说我说的对么,遥控器?”
遥控器笑说:“我本来还没感觉到是这意思,你这么一说,还真感觉到是这意思呢。”
张小兵说:“吃豆也得等到豆烂,你得容我慢慢往下说,你也得容自己慢慢往下听。听完我说完咸菜,亚男对我说,你经常往学校带鸡蛋吗?我嘴上说,有时带有时不带,心里面却想真是个城里人啊,你以为鸡蛋是河里的石头吗。亚男对我说,我今天给你露几手,你看看我的手艺。我说,你会做饭吗?她骄傲地说,跟我妈学过几次,我爸都说我做的不孬呢。我说,待会儿给电视关了,我给你打打下手。亚男说,这也好,我做饭是人来疯,要是没有人欣赏,还真提不来劲儿呢。我们在厨房里一共做了四个菜,蒜薹炒肉丝,西红柿炒鸡蛋,凉拌洋葱木耳,凉拌黄瓜豆腐皮,主食是蒸大米。呆的时间一长,克服掉最初的生涩和矜持,我慢慢放肆起来,竟耍起了调皮,一边帮亚男打着下手,一边不时地用筷子夹起一根菜来品尝,边品尝边模仿着我们的班主任、语文老师高卫东的口吻称赞说不错不错,激发得亚男愈发的人来疯了。菜上桌,盛好米,拿过筷子准备开吃的时候,亚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忘了忘了,咱得喝杯啤酒,然后开始拿啤酒和玻璃杯。看亚男倒一杯啤酒给我,又开始倒另一杯给自己,我问她,听说啤酒一点都不好喝,喝起来跟马尿似的?亚男并不是很在意我的出言不逊,只是夸张抗议道,谁说的,听起来可真恶心!我说,我们村寨里有人这么说,说啤酒有什么好,跟喝马尿似的,胜喝赤肚子观星台。观星台是我们县白酒厂生产的一种白酒,可亚男不明白啥是赤肚子,她问我赤肚子是啥?我回答说,赤肚子指的是不带纸盒包装最便宜的那种。亚男笑了,说,还怪形象的,要是让咱高卫东老师听到了,又该说采风的重要性,鲜活的语言在民间了。然后亚男又说,说马尿是对啤酒的误解和偏见,不待见喝白酒的人还说白酒不好呢,烧心辣舌头。我点头,称是。亚男说,看来你是第一次喝啤酒了。我又点头,说是。亚男劝导我说,啤酒是液体面包,有营养着呢,一瓶啤酒相当于一个大蒸馍。说着话,亚男端杯在手,示意我也端起来和她碰杯。我端起,和她碰了一下,抿酒入唇,一尝之下,忙放杯于桌,连声说道,难喝死了,酸唧唧的。看我喝酒的狼狈样,亚男哈哈笑了,说看你这样子,比吃药还难受。我说,我不喝了,你喝吧。亚男安慰我说,没事,刚开始都这样,适应了就好,这一瓶打开,咱把它喝完不再打。我妥协说,我把杯子里的喝完,瓶里的说啥我也不喝了。亚男说,好,你把你杯子里的喝完,瓶里的啤酒我给它喝了,不让你再喝。于是,再次碰杯后,我仰起脖子,闭上眼睛,咕咕咚咚,一杯啤酒灌了个底朝天。我那不品味一气儿喝下去的吃药样,再一次引逗得亚男哈哈大笑。”
话讲到这儿,张小兵又开始了停顿。容不得停顿,遥控器问:“接下来呢?”
张小兵说:“吃完饭,我们没干啥,看会儿电视,说会儿闲话,我们一块儿相伴回学校了。”
“刺激呢?”遥控器问。
“这还不刺激啊?”张小兵故作冤枉说:“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喝啤酒啊!”
粮票笑说:“遥控器的意思是你们吃完饭后应该暧昧中发生点什么,比如拥个抱亲个吻,这才不枉费一顿饭的陪衬。”
张小兵佯笑说:“这个啊,我们当时确实没有,拥抱是后来我被帅飞打了以后才发生的。”
“你高中时代还被人打过啊?”战友惊叹,不相信样的。
张小兵说:“都是爱情惹的货。”
遥控器更来劲了,要求说:“说说!”
张小兵说:“该下课了,这你们再不能说我职业倦怠了吧?都拉堂了呢!”
遥控器不管不顾了,他说:“拉吧拉吧!你接着往下讲!”
张小兵说:“几天的课一节讲完,你让我明天干啥呢?”
遥控器说:“明天星期天,休息。”
“这可是你说的啊!”张小兵笑着强调说。
“事情得从演讲比赛说起。”张小兵说:“十一国庆节到来的时候,为了迎接国庆,校团委精心组织了一场《感恩于心责任于行》的演讲比赛,全校师生参与,每班一名选手,在学校励志广场举行,现场打分,现场公布结果,比赛以后现场颁奖。亚男代表我们班参加了比赛,她演讲的题目是《打开心窗迎接我们的感动》。她的演讲很成功,得体的服装,自然的手势,标准的话语,飞扬的文采,以压倒一切的绝对优势赢得了全校第一名,比第二名整整高出了三十七分。我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伴随着她一串又一串的排比,会场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她把感动比喻为一滴水珠,能折射出一个自然的魅力,他把感动比喻成一根琴弦,能触动人们内心的柔情,她把感动比喻成一阵微风,能吹拂生活尘封的温暖,她把感动比喻成一座舞台,能展示人们动人的风采,她询问同学们,舞台上演讲的她能否引起校园的感动。她呼唤,让青春的心灵写满天真,让天真的思绪化作流云,让流云的瑰丽漂向真挚,让真挚的感动快快来临。当然了,冰心先生的诗歌,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我现在也还能清楚记得她准备演讲比赛的辛苦,一次次地到班主任、语文老师高卫东处请他修改演讲稿,一次次地在我们文学社社员们面前试讲请大家给她出主意,一次次地偷偷问我穿什么样的服装比较好,那些天,她着魔入迷不思茶饭。”
听张小兵满怀心疼的讲述,刺毛酸溜溜地说:“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张小兵笑说:“亚男没有这么说,她只是把荣誉归功于我们伟大的班主任、语文老师高卫东,归功于我们伟大而英雄的班集体二四班,当然了作为集体的一员,我也有我的功劳,不过不能说是一半。”
刺毛愤怒说:“好你个喷壶,你就可劲儿喷吧!”
张小兵不搭理他,继续说道:“亚男演讲的服装是到省城一中借的校服,她爸爸的同学在省城一中当校长,为了女儿的演讲她爸爸专门去找校长同学给她借的。省城一中的校服上身是白衬衣,下身是枣红色黑竖纹裙子,纯棉的质感,清新的造型,给人的感觉很干净,且还有那么一点点苏联味。一次成功的演讲,一次美丽的开放。作为一名美丽的校花,亚男不但开放在女生们称赞且微妒的话语里,而且开放在男生们仰望且采摘的梦境里。作为一名美丽的校花,亚男引得了全校师生们的普遍关注和赞誉,但也给自己带来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校园里那些不爱学习的渣子混混蠢蠢欲动开始打起了她的注意,希望和她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帅飞出手了。帅飞一出手,别的渣子混混便只有干看的份儿啦,因为帅飞是校园里渣子混混的头,是最大的混混渣子。帅飞能够成为校园里最大的渣子和混混,有家庭的背景也有个人的因素,帅飞的家庭是县城里的高干家庭,他的爸爸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作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的儿子帅飞虽然学习不好,但高大威猛打得一手好篮球,他曾多次带领他们的班级在校篮球比赛上获得班级第一名,凭此种种,帅飞脚踏黑白两道,他不但是校园里渣子混混们的头,而且还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大概最大的渣子混混都是脚踏黑白两道的吧,帅飞校园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他却在追求亚男的过程中遭遇了碰壁,亚男拒绝了他的巧克力,亚男拒绝了他的电影票,亚男拒绝了他的一切一切,亚男甚至连理都不想理他,亚男对我说她看不起这种人,亚男对我说的时候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心里看出了对帅飞这种人的真心不屑。帅飞遭遇了亚男的拒绝,却把恼怒发泄到我的身上,他听他手下的疤痕说亚男之所以拒绝了他是因为我的存在,立马便让疤痕把我叫到操场,他带着其他人在那里等我。提及疤痕,不得不说说这杂碎,他叫杨伟,帅飞的狗腿子,倚仗着帅飞,在校园里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同学们都很痛恨他。他脸上的疤痕是帅飞的杰作,下巴中间一个烟头烫伤的硕大伤疤,因了这个烟疤,同学们私下里痛快地称杨伟为疤痕,可疤痕就是成为疤痕后,依旧对帅飞忠心耿耿言听计从。晚自习罢,操场边,黑暗的角落里,帅飞看我到来,取下嘴里叼着的烟卷夹在手中,审问我说,小白脸,听说你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一等人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二等人音乐家教育家文学家,三等人工人农民和商人,末等人是当官的?我说,谁说的?他说,你甭管是谁说的,有这回事没有?我说,有这回事,你听我解释,我是根据咱国家目前对人才的需要才这么说的。还没等我解释,疤痕一耳光甩到了我的右脸上,他怒斥道,就你这小白脸样!还根据国家需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你以为你是谁?也不撒泡尿照照,告诉你,帅飞哥的爸爸就是当官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帅飞说,亚男的爸爸是啤酒厂长,你说,厂长是官不是官?我说,企业家和官人不一个概念。说时迟那时快,啪一下子,疤痕又一耳光甩到了我脸上,他又怒斥道,想不到你这小白脸还怪嘴硬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还想和亚男谈恋爱,你够格吗?告诉你,亚男是帅飞哥的,你给我记住,往后离她远点!我明白挨打的真正原因了,但我是不会答应他们的条件的,和这种人,还能讲出什么道理呢,我选择沉默。沉默招致了更重的挨打,承受着更重的挨打,我在心里面一遍遍默念班主任、语文老师高卫东讲的海明威《老人与海》里的名言,人可以被打败,但不可以被打倒。一遍遍默念,我的心里面愈发的坚强和不屈。看我被耳光扇着,还这样的坚强,疤痕更加的阴险了,他对帅飞说,哥哥,我看得给他留点记号,让他今后也好长长记性。帅飞点点头,没有说话,把手中的烟递了过去。疤痕接过帅飞手中的烟,正要给我长记号,突然后面传来了一声怒斥,住手!人群回头一看,是亚男。亚男愤怒地对帅飞说,帅飞,你怎么能无辜打人呢?亏你还是班干部呢!帅飞悻悻说,他竟敢说当官的是末等人。亚男说,帅飞,我告诉你,就是没有小兵,我也不会和你交朋友的。帅飞一怔,愤怒说,中——算你狠!然后头一摆,招呼他的人离开了。亚男走过来,扶住我的胳膊,看着我的脸,满眼关爱,一脸心疼。我看着她都要落泪了。她一下子把我抱住,脸庞贴在我的肩膀上。我紧紧地把她拥抱在怀中。”
张小兵一口气讲完,哥们儿一时无话。许久,名著幽幽说:“小兵兄弟把人分几等的观点还怪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