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家教大先生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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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处世篇(6)

门上的仆人陈升,因为一言不合,拂袖而去。所以我作了一道《傲奴诗》,现在换了周升作门上,比较好。我读《易》旅封丧其童仆,像曰:“以旅与下,其义丧也。”解释的人说:“以旅与下是说(如果主人)看童仆好比路人,刻薄寡恩,漠然无情,那么童仆也把主人看作路人了。”我对待下人虽说不刻薄,也看得如路人,所以他就不尽忠报效,今后我要把下人当作自己家里人一样亲如手足,办事虽要求严格明白,而感情上还是以沟通为贵。贤弟对待别人,也要知道这个道理。

我每听到通信兵到,便望有家信,不知能不能设法多寄几封?如果寄信,那弟弟们必须详细写几天日记,幸甚!我写信也不必代你们多立课程,恐怕多了产生厌烦心理,所以只写近日实在情形罢了。还望弟弟们细看此信。

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七日

解读 这封信,从内容上看,有点散漫,似乎没有谈论什么重大的人生命题,无非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或者对生活细节的看法。可正因为如此,才更像一封“家书”。

道光二十二年,此时曾国藩刚入朝做官不久,但信的字里行间已经显出他不同于一般人的素质和修养。其中有几点值得注意的:

首先,信中提到诸多人名,这些人的关系,我们也未必搞得清楚,但很明显,都是朋友、亲戚。有趣的是,他对友人的子侄,大多不吝赞美之词,而对弟弟们则比较严格。要求弟弟们要见贤思齐,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要向先进榜样学习。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做法正显出曾国藩的高明之处,他知道居高自傲,自命不凡,从来都是处世大忌。

其次,观察生活十分细致。作为“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曾国藩公务不可能不忙,各种交际应酬也不可谓不多,但他对小事也观察得很清楚。谁和谁有点小矛盾,谁跟谁心里有点小疙瘩,他洞若观火,看得一清二楚。别小看这种体察人情世态的生活小功夫,在曾国藩纵横晚清政坛数十年的过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最后,信末的那个小故事发人深省。家里一个仆人辞职不干了。这本来是很小的一桩事但曾国藩却思考了良多。他说自己开始很生气,专门为此写了一首《傲奴诗》骂人。可回头一想,这事自己也有责任,再联系到自己读的古书上的故事:一个人把自己的仆人看作一般的路人,那么仆人也会把他看作一般的路人——由此看来,仆人辞职不干,这事不怪那个仆人,怪自己:很少从感情上去关心人家。由此,他发出这样的感叹:今后我要把下人当作自己家里人一样亲如手足,办事虽要求严格明白,而感情上还是以沟通为贵。贤弟对待别人,也要知道这个道理。

就是这些小事,我们看到了曾国藩不一样的修为,果然,十年之后他终于等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成功。

眼光要长远,勿占他人便宜

书信二 致澄候、子植、季洪三弟

澄候子植委洪三弟足下:

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发信,具悉一切,欣慰之至!发卷所走各家,一半系余旧友,惟屡次扰人,心殊不安,我自从已亥年在外把戏,至今以为恨事,将来万一作外官,或督抚,或学政,从前施情于我者,或数百,或数千,皆钓饵也。渠若到任上来,不应则失之刻薄,应之则施一报十,尚不足满其欲,故自庚子到京以来,于今八年,不肯轻受人惠,情愿人占的便益,断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将来若作外官,京城以内,无责报于我者,澄弟在京年余,亦得得略见其概矣,此次澄弟所受各家之情,成事不说,以后凡事不可占人半点便益,不可轻取人财,切记切记!

彭十九家姻事,兄意彭家发泄将尽,不能久于蕴蓄,此时以女对渠家,亦若从前之以蕙妹定王家也,目前非不华丽,而十年之外,局面亦必一变,澄弟一男二女,不知何以急急定婚若此?岂少缓须臾,恐无亲家耶?贤弟从事多躁而少静,以后尚期三思,儿女姻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亦不敢劝,但嘱贤弟少安无躁而已。

京寓中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至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至吾十有五。前三月买骡子一头,顷赵炳坤又送一头,二品本应坐绿呢车,一切向来俭朴,故仍坐蓝呢车。寓中用度,比前较大,每年进项亦较多,其他外间进项,尚与从前相似,同乡人毕如旧,李竹屋在苏寄信来,立夫先生许以乾馆,余不一一,兄手草。

道光二十六年六月二十七日

译文

澄候、子植、季洪三弟足下:

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发信,知道一切,欣慰之至!发卷所走各家,一半是我的老朋友,只是多次去打扰别人,心里很不安。我自从己亥年到外面周游,到今天仍然感到遗憾,将来万一做外官,或做督抚,或做学政,以前对我有过感情的人,或者几百,或者几千,都像钓鱼的食饵。他如果到我的衙门上来,不答应他的要求吧,那未免太刻薄了;答应他的要求吧,给他十倍的报偿,还不一定能满足他的欲望。所以自从我调到京城以来,至今八年不肯轻易受别人的恩惠。情愿别人占我的便宜,决不能去占别人的便宜!将来如果做外官,京城以内,没有人会责备我不报偿的。澄弟在京城一年多,也大概知道的,这次澄弟所收各家的情,已成的事不去说它,以后凡事不可以占人半点便宜,不可轻易受人钱财,切记切记!

跟彭十九家的婚姻,兄长的意思彭家家运已到尽头,不可能长久了,这个时候把女儿许配他家,也好比以前把蕙妹许配王家一样。眼前,他家也不是不华丽,但十年之后,这种局面一定会变化,澄弟只有一男二女,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急急忙忙订婚?难道稍微迟一刻,就怕找不到亲家?贤弟做事,毛躁不冷静,以后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儿女姻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止,也不敢劝止,不过嘱咐贤弟少安毋躁罢了。

京城家里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读到“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读到“吾十有五”。前三月买骡子一头,刚才赵炳坤又送一头。二品官本应坐绿呢车,兄长平时一切简单朴实,所以仍旧坐蓝呢车。家中用度,比过去大了,每年收入也多些了,其他收入,还和以前一样,同乡人都照旧。李竹屋在我处寄住,宋立夫先生答应他教馆,其余不一一写了,兄亲笔。

道光二七年六月二十六日

解读 这封信,从写作的时间上看,要比前一封晚五年,而此时的曾国藩在官场已经混出了一些名堂来。这其中就道出了他为官之道的一条重要原则:勿占他人便宜。

这恐怕是很多人无法理解的。当了大官,不好好捞一票,还难道还等到权力过期?这是一般人的想法,看似合理,实则愚蠢。曾国藩看得更远: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别人给自己好处,无非是期望从自己这里得到加倍的回报,都像钓鱼的食饵。一旦自己克制不住,接受了好处,到时候这些人求上门来,不答应吧,显得自己刻薄,不讲道义;答应他吧,给他十倍的报偿,还不一定能满足他的欲望,这就势必让自己陷入违法乱纪的境地。占小便宜,吃大亏,曾国藩看得一清二楚。

但光看得清楚还不行,还需做得妥当。曾国藩的做法是:调到京城八年,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情愿别人占自己的便宜,决不能去占别人的便宜!这需要何等的智慧和毅力!事实证明,曾国藩比他那些蝇营狗苟的同僚走得更远,成就更高。而当今时代,不断有贪官落马的消息传出,设想如果让这些锒铛入狱的人来读读这封信,恐怕他们得后悔死。至于生活中,因为贪小便宜而上当受骗的例子,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附:曾国藩的后人情况

曾国藩的两个儿子:长子曾纪泽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官,曾以驻英、法大臣兼驻俄大臣的身份,于1879年赴俄谈判,据理力争,收回伊犁南境地区5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次子曾纪鸿是当时着名的数学家,有《对数详解》《圆率考真图解》《粟布演草》等着作行世。

孙辈中曾广铨,精通英语、法语、德语和满文,曾担任清政府驻韩国和德国大使,后担任京师大学堂译学馆总办,是着名的翻译家;曾广钧,23岁即中进士;第四代孙曾约农、曾宝荪均是大学校长、着名教育家。实际上,目前曾氏的第五代、第六代遍布海内外,大都学有所成,是各行各业的精英。

可见,这是一个兴盛100多年的望族,支撑这一切的显然不是曾国藩的权势和财富(如今,这些东西早就过时了),而是良好的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