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击毁石碑一事,使苏东坡身后的名气越来越大。雷击石碑后5年,一个道士向徽宗奏称,曾见苏东坡的灵魂在玉皇大帝驾前为文曲星,掌诗文。徽宗越发害怕,急将苏东坡在世时最高之官爵恢复,后来另封高位。为苏东坡在世时所未有。在徽宗政和七年(1117年)以前,皇家已经开始搜集苏东坡的手稿,悬价每一篇赏制钱五万文。太监梁师成则付制钱三十万文购买颍州桥上雕刻的苏东坡的碑文,这笔钱在当时的生活来说,是够高的价钱。另外有人出五万制钱购买一个学者书斋上苏东坡题匾的三个字。这时苏东坡的诗文字画在交易上极为活跃,不久之后,这些宝贵的手稿不是进入皇宫成了御览之宝,便成了富有的收藏家手中的珍品。
金人攻下京师后,特别索取苏东坡和司马光的书画,作为战利品的一部分。这说明了什么?可见苏东坡的道德人品及其学识诗名是政敌们摧不垮、毁不掉的,它穿过茫茫大漠,影响了塞外异族之邦。苏东坡有一部分手稿书画中的精品,被金人用车装运到塞外;另有一部分被国内收藏家运到了江南,始得以保存,流传今世。
宋朝南迁之后,江山缩水大半,皇上虽感到羞辱,可是无力光复,渐渐地偏安一隅了。南宋的高宗皇帝赵构小时候就耳闻了不少苏东坡的事迹,读了一些他的诗词,当上皇上后,他开始仔细阅读苏东坡的遗著,尤其是他那有关国事的文章,越读越敬佩他谋国之忠,越敬佩他的至刚大勇。为了追念苏东坡,他将苏东坡的一个孙子苏符赐封高官。这使得苏东坡身后的名气地位达到了巅峰。到孝宗乾道六年,赐苏东坡谥号文忠公,又赐太师官阶。皇帝对他的天才写照,至今仍不失为最好的赞词。到今天,各种版本的苏文忠公全集上的卷首,都印有皇帝的圣旨,和皇帝钦赐的序言,其中不乏公允之评价:
“养其气以刚大,尊所闻而高明;博观载籍之传,几海涵而地负;远追正始之作,殆玉振而金声;知言自况于孟打,论事肯卑于陆赞……不可夺者烧然之节,莫之致者自然之名。经纶不究于生前,议论常公于身后……王佐之才可大用,恨不同时。君子之道暗而彰,是以论世。税九原之可作,庶千载以闻风……”
【东坡名词】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永遇乐》
4.不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儒家强调现世作为和不朽功名,以道德情操变为对现世成就的追求,是理论联系实践的契机,也是精神转化为物质的一道门槛。因而鼓励所有超越自我的努力,崇敬任何具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意义的事业。功名带来名誉,有了名誉感就有了更大的进取的动力。有名誉感的人也有羞耻感,他们不会去玷污自己的名声。
北宋出了不少名臣名相,尽管党派之争一波又一波,消耗了国力,滋生了诸多社会弊端,也使得势利之徒浑水摸鱼,捞取政治资本,但还不足以亡国。因为清廉的官员占大多数,除了苏东坡,范仲淹、王安石、司马光、文彦博等人的作风都非常过硬。
改革派与保守派的领袖王安石和司马光,虽然政见不同,不能达到沟通和解,但他们都是真诚虔敬、洁身自好的名士。彼此争论不休,政策上水火不相容,而在金钱与私德上从未受对方指责。
有一次,王安石的妻子吴氏为他买一妾。等此女人进见时,王安石惊问道:“怎么回事?”女人回答说:“夫人吩咐奴婢伺候老爷。”王安石又问:“你是谁?”女人回答道:“奴家的丈夫在军中主管一船官麦,不幸沉船,官麦尽失。我们家产卖尽,不足以还官债,所以奴家丈夫卖掉奴家好凑足钱数儿。”王安石又问:“把你卖了多少钱?”“九百缗。”王安石把她丈夫找到,命妇人随同丈夫回去。告诉她丈夫不必退钱。
说来很巧,这种情形司马光也曾遇见过。司马光年轻时曾官居通判,他的妻子未能生育儿子。太守夫人赠送他一妾,司马光不理不睬。妻子以为是自己在跟前的缘故。一天她告诉那个侍妾等她自己离家之后,打扮妥当,夜间到老爷书房去。司马光看见那一女子在他书房中出现,他惊问道:“夫人不在,你胆敢来此?速去!”随即让她离去。王安石和司马光都志在执行自己的政策,而不在谋取权力地位,而且王安石对金钱绝不重视。他做宰相时,一领到俸禄,就交给弟兄们,任凭他们花费。
苏东坡有一篇著名的文章《前赤壁赋》,很能说明人他对财富的态度: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此赋先是触景生情,生出古今如梦功业难久,人生渺小年命不永,与求仙无望的带有普遍性的人生失意、生命无常的苦闷与感喟。继而又对这人生之大困惑作出超然的解答。既看到生命流逝,又看到其常住不尽有永恒的价值存在,故无所慕无所憾恨。物各有主,人有定分,唯与江上之清风明月适值相遭,取之于自然而形成恬淡自适之审美人生,从哲思与历史的高度审视个体生命的存在,获得一种超脱旷达快乐的人生观。谢枋得《文章轨苑》卷七指出:“此赋得庄骚之妙。诚如此言,东坡贬逐黄洲,如屈子之远游,‘如怨如慕’;而能以庄生天籁,悟变不变之妙理,超然于万物超然于人生。庄骚两灵魂,其意绕缭于笔端。”
有一年,苏东坡在常州物色到一栋老宅子,他付了五百缗钱,托朋友邵民瞻买了下来。他差不多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但是心里很高兴,盘算哪天将家眷接过来住。一天晚上,他在月光之下和邵民瞻在村中漫步,经过一家时,听见里面有女人哭泣声。俩人叩门走进去。一老妇正在屋角里哭。一问缘故,老妇人说:“我有一栋房子,1多年来一直是我们的财产。我有个败家儿子,把那房子卖给了别人。今天我不得不从那栋老房子里搬出来,我在那老房子里已经住了一辈子——这就是我为什么哭的缘故。”
苏东坡很受感动,又问她:“那栋房子在哪儿?”
老妇人说后,苏东坡一愣,原来那正是他用五百缗钱买的房子。他把契约从衣袋里拿出来,在老妇人面前一把火烧了。第二天他把老女人的儿子找来,告诉他再把老母请回旧宅去,并没有再讨回已付的房钱。苏东坡于是又回到城中,既没了房子,又损失了五百缗钱。但是,他觉得自己做得非常对。
苏东坡虽然由于朝廷内部党争,屡屡遭贬,但他做过吏部尚书,还有地方太守、通判等职,手上是有权的,尤其在受宣仁皇太后赏识的时期,权力很大,若想捞钱或接受贿赂,那是容易的事情。苏东坡当官不是为了发财,或者兼顾发财。苏东坡有一颗不贪的心,无欲则刚,故而他的人生格局就大了,乃至可以做到“刑天舞干戚,猛气固常存”。
苏东坡、王安石、司马光这些清廉之士去世后,宋朝出现了一些贪官,如蔡京、童贯、高俅等。
蔡京是个“享乐主义者”,他视国家财物如粪土,大兴土木,任意挥霍,不消几年就把历朝的储备一扫而空。这种恣行骄淫之间恰与皇上赵佶的纵欲无度、追求享受的心理不谋而合,所以他有恃无恐。
在蔡京主持下,宋朝大兴工程,修大内,复修创景灵宫及元符第十一殿及殿中。蔡京讨好赵佶说:“方今泉币所积盈五千万,和足以广乐,富足以备礼。”崇宁四年,九鼎告成。即于中大一宫之内建九殿以奉安,各殿四周修有围墙,墙之上再有小墙,用本色之土铺地,再筑高墙环绕,又称九成宫。
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十二月,延福宫又建成。延福宫始建于政和初年,蔡京派内侍童贯、杨戬、贾祥、何诉、蓝从熙五人分任工役,视力所及,争相以高广豪华就相夸耀,各为制度,互不因袭。又凿池为海,建鹤庄、鹿寨,畜养了许多珍禽奇兽。殿阁对峙,亭台相望,怪石嶙峋,奇花争艳,宛若天宫。三年,作保和殿。五年,成三山河桥,八月筑明堂。明堂建好后,蔡京被晋封为陈鲁国公。七年,蔡京命户部侍郎孟揆在上清宝箓宫的东面筑山,模仿余杭的凤凰山,称作“万岁山”。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保和新殿始建,八月落成,花石古玩,应有尽有。
赵佶对蔡京的表现很满意。赵佶玩得高兴,赋诗一首:“琼瑶错落密成林,桧竹交加午有阴。恩许尘凡时纵步,不知深在五云深。”蔡京与赵佶共联一首:“保和新殿丽秋晖,诏许凡尘到绮闱(蔡京)。雅燕酒酣添逸兴,玉真轩内见安妃(赵佶)。”宣和四年,万岁山筑成,更名为“良岳”。有十多丈高,又点缀上太湖、灵璧的奇石,重峦叠嶂,巧夺天工。山里面更有成群的麋鹿,奇异的花石,楼观台殿,金碧辉煌。蔡京因此受到加官晋爵,赵佶频繁赐第,蔡京宅也装修得极尽华丽,“无君臣之分”。
赵佶的赐予只是一小部分,蔡京依仗权势,巧立名目,搜刮劫掠的更是数不胜数。每年蔡京的生日,各地官僚争相献媚,进送钱帛和各地区稀有特产。蔡京的生活更是极度奢侈,姬妾成群,奴婢无数。据说蔡家厨房的厨子都有细致分工,管切葱丝的绝不切姜丝。蔡京爱吃鶉羹,而做每一碗鶉羹,都要杀数百只鶉。
一个人的欲望过盛,一切都为了个人利益,自然会消耗丧失生命内在的浩然之气,道义、责任不复存在。这种人权力越大,祸害越多,不仅害己,而且害国。
儒家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人们学有所成,当然要做官。做官意味着付出的要比得到的多。故而没有一定修养境界与治国抱负的人最好不要去做官。
可是,“官为贵”意识在许多中国人的头脑里根深蒂固,做官是为了追名逐利,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以致不少人的光阴、智慧都用在谋权上,只为自家捞好处,不为百姓谋利益。这些人远远背离了儒家的从政精神。
【东坡名诗】
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
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
——《红梅》
5.不仅只是为个人活着
苏东坡由儒入仕,《宋吏》本传上说他“忠规谠论,挺挺大节”,这表明他坚持儒家大义,力行兼济的品格;对于名利,他又接受道家庄子的思想,信奉“万物与我为一”,不愿多贪占一分;他还对佛教与禅宗思想表示认同,“天下一家,大悲同体”。
苏东坡当官领到俸禄,尤其是身居要职薪水涨了之后,衣食无忧,心满意足,可同时仁爱在心中萌发。即使被贬到黄州后,生计靠开垦种菜来改善,心中仍装着老百姓。当他得知当地存在溺死初生婴儿的野蛮风俗,特别痛心。他给武昌太守写过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