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性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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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类性文明的艰难探索(1)

性,是自然界进化的奇迹,在这个扑朔迷离的世界里,“灵”与性的结合产生了文明。在文明社会,性被赋予了一种文化蕴涵,被赋予人类文明中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深刻的内容。为了揭开性的庐山真面目,人类以其世代发展和积累的智慧,在不断努力地探索着这条从必然到自由的真理之路。

性的社会认定:从性崇拜到性角色

性本是一种自然属性,在人类文明潜移默化地改造下,性采纳了文化、规范和制度的形式开始社会化、文明化。在漫长的性文明发展史中,从性崇拜到性角色的转变完成了性的社会认定。

一、自然的性别起源和社会的性别差异人类是从类人猿进化来的,猿也是从比它低等的动物进化而来的。生物的进化是一个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的过程。人类是生物进化的产物,人类相应地从动物那里继承了许多生存和发展的基本功能,其中也包括性本能。人类与动物一样都会以各种方式向异性表示爱慕,雄性通常在求偶或性活动中担当主动进攻的角色,而雌性普遍以身体和体态来表达它们的性愿望,一般扮演顺从和配合的角色。

但是人类的性除了保留某些动物的基本特征以外,更具有独特的进化优势。手脚分工和直立行走不仅是古猿进化成人的决定性一步,也是人类性行为区别于动物的关键性一步。直立的姿势造成了人类外生殖器官的正面位移,进而使人类改变了雄性由后插入的性交姿势,两性开始了面对面的性交。性交姿势的变化不仅扩展了人类性感受的接触部位和接触面积,提高了人类的性交质量,而且使人类在性交时可以观察异性丰富的面部表情,加强性刺激和促进性信号的交流。手脚分工可以使性活动中出现爱抚行为,增强性交效果,还可以使女性掌握性交的主动权,使性交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

人类性进化的第二个重大转折就是人类女性发情期的消失。高等动物只能在一年中的特定季繁衍后代,而女性具备了能够在任何时间进行性交的能力,中间不需要周期性的间隔。这种性生理的变化不仅强化了人类面对面的性交模式,而且还扩大了女性受孕的机会,有利于促进人类种族的迅速繁衍。女性发情期消失后,人类还可以更从容地按更高的标准进行性选择,以备生育出更加优异的后代,提高人类种族的素质。

人又是社会化的动物,人最基本的社会活动就是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过程中,劳动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无论是手脚分工、制造工具,还是语言的产生、脑的发达和思维的出现,都是经过劳动才逐渐实现的,而这一切变化又对人类的性进化起着决定性作用。①劳动是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据此,可以认为,社会性的劳动使人类性活动的形式、内容和质量在动物的基础上获得了最大限度的拓展和提高。据上所言,人类的性是种系进化和社会演化的共同产物。

虽然性是种系进化和社会演化的共同产物,但作为性的自然起源而言,人类的性正是从类人猿的性过渡进化而来的,其最原始的作用,就是人类延续种族的本能。它最基本的功能,性生理、性功①刘达临:《性社会学》,第28页,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能,仍然可以看成是天生的,是一种自然本能。所以说,性首先具有自然属性。同时,性又是社会演化的产物。当人还处于类人猿阶段时,人类的性与动物类似,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但是人一旦成其为人,发展成独立的、具有精神意志、具有文化烙印的“人”时,人就不同于动物了,人的性也就不同于动物的性(或者只能称之“交配”)了。人类的性开始具有动物的性所不具有的内涵。动物的性只具有某些生理的和一些低级的心理内容,如动物在发情时,会分泌特殊的气味,显得兴奋急躁,千方百计地寻找配偶。而人类的性除了本能地具有这些生理内容和低级心理内容外,还具有大量的高级的心理内容和社会内容,比如明确的审美意识、理智的鼓励与克制、道德规范的提倡与约束,等等。这些高级的心理内容和社会内容一旦形成就必然反作用于性的生理内容和低级心理内容,对这些生理内容和低级心理内容,即人的原始本能进行改造和控制。①基于社会文化的巨大改造作用,可以说,性的社会属性才是性本质的真正体现。

自然界的动物或称公、母,或称雌、雄,而人类以男女相区别。这正是因为性的社会属性的存在,人类性活动的主体被赋予了社会文化的内涵,性活动的主体由最初只能称得上是人类中的雄性与雌性演变为男性与女性,人成为了一种有性别的生物。在自然进化与社会演化的双重影响下,作为性别的两级---男性与女性自人类诞生以来就存在着差别。值得一提的是,性别不管是作为一种指称还是一种实体,两性的生理基础是性别的自然起源,但是作为社会产物出现的性别,其更多具备的是社会文化的内涵,这意味着性别间的更多差异是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形成的,性的差异转向了性别的差异。

基于性别的自然起源,两性首先具有生理差异,这突出表现为两性间第一性征与第二性征的差异。第一性征是两性生来具有的,①张林生:《情爱与性美》,第3页,安徽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即男性与女性各有自己的性器官;第二性征指除生殖器以外男女在外形(身材、体态、相貌、声音等方面)上的差异。例如男性骨骼粗大,肌肉发达,有胡须和喉结,嗓音低沉;女子肌肤细腻、体格娇小、体态丰满、乳房隆起、骨盆宽大。第二性征的差异在男女两性青春期后尤为明显。

性别的社会差异起源于社会分工的差异,受两性生理差异和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影响,社会分工开始形成并逐渐固化,男性主要从事生活资料的生产,女性主要从事人口自身的生产。两性社会分工的差异相应地导致了两性间社会意识、社会地位以及社会文化与道德标准等一切非生理因素的差异,这些差异又反作用于社会分工,强化了两性社会分工的差异。

两性间还存在着心理差异,它是两性生理差异与社会差异共同作用的结果,突出表现为男女两性气质的差异:男性多暴躁型、压抑型;女性多活泼型、安静型。男性气质与刚强、勇敢、豪爽、果断、主动有关;女性气质与柔韧、文静、贤淑、体贴、被动有关。如上所言,性别也就具有了以下内涵:它是男女之间存在的多种特征性差异的综合,表现为男女两性生理、心理与社会的差异,其中,社会差异是男女两性一切差异的核心。

二、作为社会性别起源的性别差异崇拜原始初民低下的生产能力和思维能力使他们对世界(包括他们自身)的认识不得不采取直观、猜测的形式,他们往往将一些不能解释的自然现象如风、雨、雷、电乃至土地、河流等归于神力,涂上一层神秘的色彩,这样就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崇拜,性崇拜便是其中的一个方面。性崇拜的出现不仅体现着原始初民对性的神秘而又敬畏的心理,也体现了他们对性与自身的不断探索。正是在这个不断探索的过程中,性以性崇拜的形式为原始初民所公认、所关注、所重视,性被赋予了一种社会的涵义并慢慢地得到了社会的认定。

人类社会早期,原始初民还未认识到生育的生理规律,他们的生殖观是孤雌生殖观。这种生殖观认为生育是女性单独完成的,因而女性的性器官最先成为初民崇拜的对象,即女阴崇拜。与女阴崇拜伴随而生的是生殖崇拜,又叫母亲崇拜,这是对分娩过程中的妇女的崇拜。原始初民见到从女性腹中能诞生一个新的生命,总觉得其中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于是,初民把女性生殖看做一种如同上帝和神创造人类的神圣行为加以崇拜。随着初民认识能力的提高,他们逐渐注意到,如果女性不与男性交合,女性就不会生孩子,于是他们转而认为,男性才是创造生命的主宰。当初民发现男性在生育中的作用后,男性在生育和生产中的地位便日益得到加强,女阴崇拜逐渐为男根崇拜所取代。

除了自然因素外,这种性别差异崇拜更多地表现为社会的产物。在人类社会发展的早期阶段,女性在生活资料的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中,处于或被认为是处于优势。一方面,女性在采集活动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在农业劳动中的主力作用使得女性在生活资料生产中的优势逐渐得以巩固;另一方面,原始社会早期的社会生产力极端低下,人口的多少、体质的强弱决定氏族或部落的兴衰,女性作为生育的主体备受初民的尊重。公元前8000年人类进入新石器时代,母系氏族社会进入全盛期,于是就产生了女性崇拜,女阴崇拜与生殖崇拜也是这种女性崇拜的具体表现。原始社会末期,社会生产力逐渐提高,随着农业、畜牧业的进一步发展,男性逐渐成为社会生产的主力,开始取代女性在人类生活资料生产上占据优势地位,加之对男性生育作用的认知,男性地位不断上升,父系社会出现。“男性被突出,男性生殖器开始被当作家庭创造者父亲的权威和力量的象征,最终被当作造物主本人的象征”①,男根崇拜由此兴起。在这个性崇拜的更替过程中,女阴崇拜的衰落、男根崇拜的兴起充分反映了性崇拜的性别差异。因①[美]O.V.魏勒著:《性崇拜》,第123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版。

此,性崇拜是性别差异的崇拜,性通过性别差异崇拜的方式得到了社会的认定,性别也在社会的认定过程中得以逐渐完善。

生殖器崇拜和生殖崇拜这两种形式只是性别差异崇拜的表面形式(或者外在形式),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性别差异崇拜的内在本质体现为“作为宗教的性别”①。随着性生活体验的积累,性认知超越了原始的粗俗观念,性崇拜驱使人们寻求其他具有精神力量的方式,以取代直接奉祀男女生殖器一类比较粗糙、比较简单的物体,这就是原始宗教。原始宗教最初以神话体系的方式出现,在女阴崇拜、生殖崇拜盛行的时代,女神崇拜兴起,如中国的女娲崇拜、古希腊的地母崇拜、古印度民间的加兰女神崇拜;在男根崇拜崛起的时代,女神崇拜演化为男神崇拜,比如在苏美尔人的神话中,英勇的男神Marduk在雷电、暴风雨及烈火的帮助下,追杀女神Tiamat,击败并肢解了她,推起她的上半身成为天空。经过这种演化,男神从女神手中篡夺了“创世”的功劳,并成为人类的祖先。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原始宗教开始具备实体性质。例如古蒙古的萨满教,其祭祀“萨满”被称为孛额和依都干,实质上,孛额(男祭祀)和依都干(女祭祀)是暗藏的性崇拜意识的“标记”。萨满教产生于遥远的母系氏族时期,是在以女性为崇拜对象时产生的,蒙古语的依都干就是当时对萨满的称呼。进入父系时代,孛额慢慢取代了依都干的地位成为萨满。③因此,萨满教也经历了一个从女性崇拜到男性崇拜的发展阶段。可以说,原始宗教的产生及其对性别差异崇拜的反映体现着人类社会与人类文明的进步,性的社会认定也凭此进一步深化、固化。

①[英]约翰·麦克因斯著:《男性的终结》,第51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黄燕尤:《性别文化在上古神话世界的印迹》,《中央民族大学学报》(社哲版)2002年第2期,第108~113页。

③图·乌力吉:《古代蒙古人萨满教中依都干、孛额的二元思维结构》,《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蒙文版)》2000年第1期,第52页。

以上所述只是古代性崇拜的种种表象性表现,在这些表象性表现的背后,性别差异崇拜作为对性的一种社会认定,具有极为深刻和深层的社会涵义。首先,性崇拜直接表现的是对人类自身性的重视。性崇拜作为一种自然崇拜现象,它将人类自身的性作为一种自然现象和自然力加以崇拜,体现出社会对人类自身的性的重视,因而才会将男女性器官看做“最神圣的东西”。其次,性崇拜的深层涵义是生殖崇拜。一方面表达了原始初民对人类自身种族繁衍的敬仰和关注;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原始初民对食物丰收的希望和向往,其目的在于祈祷繁殖与丰收。再次,性崇拜对当时整个社会活动都产生了深刻影响,它渗透到当时社会各种各样的具体活动中,如当时的文字、绘画、雕塑、宗教、天文、建筑、数学、地理、医学、舞蹈、民俗等方面都有性崇拜的影响,由此便产生了一种内容十分复杂丰富而又影响深远的性崇拜文化。①三、作为社会性别起源的性角色形成性崇拜是人类从自然崇拜、动物崇拜、植物崇拜、灵物崇拜和图腾崇拜转向人类自我认识的原始起点。虽然性崇拜在性的社会化、性的社会认定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但是随着人类社会文明和科学技缩的发展,人类对自然、社会和其自身的认识将逐渐提高并不断丰富,基于原始初民蒙昧无知的性崇拜将逐渐弱化甚至完全消失。不为人所注意的是,在这个人类以性崇拜形式所展开的探索过程中,一种外在于人身内在于人心的性角色悄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