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对错都是为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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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男生·女生·男人·女人(2)

曾经在院子里的树上,挂过一个木制的鸟窝,尖尖的屋顶,前面正中央,有个圆圆的小洞,是门也是窗。

有一对小红雀成为我的房客。我记得很清楚,它们在情人节之后不久,开始孵窝。两个小家伙晚上总是并排坐在屋里,白天则由公鸟出去找食物,回来给母鸟吃。

当公鸟出门的时候,那母鸟的头似乎伸得比较长,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它的脸,正对着窗外。

二月,总有风雪,鸟窝前面的小阳台上,常堆积着白白的雪花,那母鸟会不时地把掩住大门的雪啄开,好像为丈夫清出一条路,等待他归来。

这使我记起在PBS看到的一个特别节目,描写几百年前,一群拓荒者,由东岸出发,打算越过美洲大陆,移民到加州的乐土。

但是还没到加州,冬天就来了,他们遇上罕见的风雪,迷了路。

他们搭了帐篷,烧尽了篷车的木料,吃光了拉车的牲口,一群妇人守着孩子在里面等候,等待男人出去找食物、找道路、找援救。

但是男人们一批批去,一批批冻死在路上。后来连大一点儿的男孩子都出去了,只是也难逃被冰雪冻死的命运。唯有少数妇人和孩子,啃树皮,吃靴子、毛毯,熬到最后。

那在风雪里,守着蛋、守着家、望着窗外的母鸟,不也一样吗?如果有个顽童举起气枪,那小鸟窝里会不会也传出凄厉的哭声?

自远古远古以来,每个猎人的小屋,必定都向着山;每个渔人的小屋,必定都对着海。

那小屋里也就必然都有着守候的妇人,望着窗外的山林与海洋。

每一阵雨雪、兽嗅与狂风巨浪,一定都牵扯着这些女人的心。她们一定都在想、都在算,“出门的你,该归来了……”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每次读到这些古人的诗句,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倚门远眺的身影。

只是多少身影,守着守着,月月年年,就此老去、就此凋零、就此凝固,守成一个望夫崖,凝固成一个痴情女子,变成一块巉岩的神话。

女人是长于算术的,只是跟男人的算法不一样。她们用亲情计算孩子的生日,用恋情计算结婚的岁月,用爱情计算丈夫归来的时候,用理想计算自己的年龄。

男人是风帆,女人是港湾。

男人是燕子,女人是屋管。

男人爱远行,女人能眺望。

男人爱漂泊,但是女人不怕。

她们能等待!

他偷偷地观察、暗暗地注意。

他以孩子的未来为目标,

趁着年轻,

不断地拼、不断地冲。

心灵深处的父爱

到餐馆吃饭,才进门,就听到娃娃的哭声。偏偏女侍又把我的座位安排在那娃娃的旁边,哭声就更响了。

娃娃大概只有七八个月大,由一个男人抱着,大概是娃娃的爸爸。只见他先抱在怀里用勺子喂食,又换到肩上拍,再站起身摇来摇去、走来走去。可以说想尽办法,也不能止住娃娃的哭声。

那哭,真是号啕,尖着喉咙、扯着嗓子喊,使整个餐厅都不安了。

娃娃的妈妈显然不在,同桌另外两个人,都是身高一百八十多厘米的大汉,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谁也没办法。邻桌一个女人起了恻隐之心,过去自荐,说让她试试看。只是,接过娃娃,拍了半天,还是没办法,只好摇摇头,又递了回去。

哭声更大了,相信餐厅里每个人都心想“完了”。但是正想着,那娃娃居然不哭了。

餐厅里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安静,大家都转头。

只见那娃娃的爸爸,弯着腰、搂着娃娃,嘴对嘴地亲,一边亲,一边把嘴里的食物送到娃娃的口中。

看到报上一篇特稿,谈各国元首的“第一女儿”。法国总统席哈克的女儿,担任总统府联络室主任;意大利总统斯卡尔法罗的女儿,由于母亲早死,总是陪着父亲,担任各种重要场合的女主人。密特朗的私生女,在父亲生前虽不敢曝光,密特朗死后却成立一个特别的机构,保护父亲的“智慧财”。

尤其令我感动的,是俄罗斯总统叶利钦有一次独自带着小女儿坐火车。

孩子还在襁褓中,又饿又累地号啕大哭。

叶利钦手上没有东西能喂孩子,居然当众解开衬衫,让女儿含着他的乳头,进入梦乡。

到曼哈顿的一家大书店买书。正翻着,听见电动扶梯上传来小孩子的尖叫,夹杂着妇人的呼喊。

赶过去,看到一个母亲在拼命拉她孩子的脚,原来孩子的鞋带被绞进了电扶梯。

扶梯继续移动,眼看要到尽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扶梯停了。

一个男人先跑到扶梯最下面按下了紧急停止钮,再冲到孩子身边,帮孩子弄断鞋带、抱离扶梯。

孩子不哭了,那母亲已经面无人色。听孩子抬头叫那男人“爹地”。好多顾客都面面相觑地说:“多快的反应啊!真是个伟大的爸爸。”

读台籍画家陈澄波的传记。

这位在一九二六年,第一位以油画作品入选“日本帝国美展”的画家,不但是台湾艺坛的领导者、思想的开拓者,而且曾经到大陆教育英才多年。在台湾光复时,陈澄波在文章里写道:

“我们必须努力来提高我中华在世界上的国际地位。应该加倍努力,这是我们美术家的责任……”

只是,跟着不久,他却在“二·二八事件”中殉难了。

那篇由庄永明撰稿的传记里提到,当陈澄波嫁女儿的时候,需要一把深蓝色的洋伞来搭配。他找遍了台北市,却找不到。听说有位朋友受人之托,才从日本带回一把这样的伞,他居然登门拜访,请求割爱。

朋友看到陈澄波那么强烈的父爱,感动了,不得不把伞送给陈澄波。不久之后,接到陈澄波从嘉义寄来的信、礼券和三盒嘉义名产。

收到一个女孩子的信。一开始就怨她的父母离异。从小,她不知道什么叫妈妈,只知道管父亲的“每个女人”叫阿姨。

但是跟着,她的语气一转,说父亲是“好父亲”,是“好听众”,也是一位“好母亲”。

有一次她住院,父亲半夜赶去,拿条毯子,躺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就睡了。她撑起身子,很不高兴地训老爸:“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睡在我脚边,我很难受。天这么冷,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她父亲没说话。隔天傍晚,又来了……在信的结尾,女孩写:

你曾经讲“爱是比较往下,而不往上的。如果有一天发生灾变,父母跟孩子,只能救一方面,多半的人会救自己的孩子。”但是如果问我救谁,我会救我爸爸。因为孩子能再生,父亲却不能再有。

跟伊甸社会福利基金会的一位残障朋友吃饭。

他从小就得了严重的小儿麻痹,父母为了救他,甚至倾家荡产。

他动过许多次手术,身体里植入了锅条,身体外也装了锅架。他的手臂因为长期操纵轮椅,粗壮得如同一般人的大腿,但是他能骑摩托车,也能开汽车。凭着他的毅力和智慧,他考上了大学,成为校内残障社团的社长,更进入“伊甸”,成为领导者。

用餐的中途,我推他去厕所。在推回座位的时候,他突然转头对我说:“刘老师,你知道吗?我太太是我同学,也是学校的高材生,她长得很漂亮,居然嫁给我,要推我一辈子。”停了一下,他笑起来,说:“你知道我们生了一个孩子吗?好可爱、好可爱哟!他会跑、会跳呢!”

我看过千千万万会跑会跳的孩子,也听过许多父母赞美自己的孩子跑得快、跳得高。

但我从没听过这么感人的一句话——

“他会跑、会跳呢!”

从一个一生不曾跑过、不曾跳过的父亲嘴里说出来。

常听女人说“男人粗心,不会带孩子。”也常听中年一辈的朋友说“以前的父亲都不太疼小孩”。

我便想:其实男人真比女人差吗?如同好厨师、好裁缝多半是男人,男人除了不会怀胎,也许真带起孩子来,一点儿也不比女人差,还会比女人更细心。

父亲的感情常是内敛的,他偷偷地观察、暗暗地注意。他以孩子的未来为目标,趁着年轻,不断地拼、不断地冲。

父亲常比母亲短命,父亲也常比母亲不擅表达。但是当我们细细体味,从“汗水”而非从“口水”中去体味;或在最紧要的关头,在父亲“血水”中,总会发现——

那心灵深处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