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很兴奋地抬头,嘻嘻笑道:“爷爷,你知道么?叶子说,我们便是死,也要在一起。我知道他心里对我,和我心里对他,都是一样的。我们是死都不会分开的。”
云渊“啊”了一声,一时无语。
云飞飞提起叶翔,却是开了心,柔声道:“这几天叶子不和我在一起,可我每夜梦起来全是他。想他必然也想我,所以夜夜入我的梦。”
“你啊,这个傻孩子!”云渊不由叹息,然后自语般道:“其实,我以前也见过那个叶三公子。那般清逸的一个翩翩少年,样样出色,根本不若尘世中人,莫说司马澄,连我瞧见他那风华出众模样,都不由感慨上天造人不公,竟让这少年完美如斯。”
云飞飞听见云渊称赞叶翔,不由欢喜,忽然却听出一丝言外之意来,纳闷道:“爷爷的意思是……司马澄妒嫉叶子?”
“谁会不妒嫉啊!”云渊慈爱望着孙女儿微笑:“论家世,论地位,论武功,论才识,甚至论长相,这天底下有几个人及得叶三公子?若是寻常人,也只得远远看看,心里羡慕也就罢了。可若是司马澄……他从小那般遭遇,心头对叶翔的嫉恨只怕远非一年半载了。”
云飞飞还想问司马澄从小是何等遭遇,以致后来对叶翔竟要下那等毒手,又听云渊讲道:“你喜欢他,只怕也是异数吧!便如你爹娘一般,算是命中注定了。”
“我爹娘?”云飞飞大是惊讶,她父亲去世得早,极少听到家人提及二人之事,此时忽听提及,不由奇怪。
云渊笑道:“当年啊,你母亲也是和你一样的个性儿,天不怕地不怕,敢爱敢恨,不知怎的就遇上你爹,从此就不舍得分开。可你母亲出身草莽,我和你祖母觉得她若为妾倒也没什么,若娶为正室,就不太合适了,就将这意思宛转和你母亲说了。谁知她当夜就把你父亲给拐跑了,等我们找到时,你都那么长了。”
云渊眉眼俱笑,用手比划着襁褓的长度,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美丽少女,不由眼中亮晶晶的。
云飞飞嗳了一声,道:“我都不记得了。”
云渊叹道:“傻孩子,你又哪里记得?你父亲随我出征,战死南方边境时,你才三岁多一点。你那母亲,唉,好大的气性,亲自赶到前线,见到你父亲最后一面,就悬了梁。”
云飞飞听得呆住了,不觉间便是泪花闪动。她轻轻道:“生能同衾,死能同穴,夫复何求?”
“飞飞……”云渊望着云飞飞那少有的温柔神情,站在暮色渐沉的落寞花园中,叹息。
晚风飘,樱花落,一地残红,映了残阳似血,优美而凄厉,似将那一年的花开不及,婉然低诉。
“爷爷……”云飞飞委屈地轻唤一声,已哽住。
“走吧,孩子。”云渊转过身,高大的身形,也有了一丝凄凉:“眼看天下战乱又起,皇帝现在正要用人,便是走了你,也未必会拿云家怎样。去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吧。”
他的身影被树影渐渐挡住时,云飞飞似听到了模糊的呓语:“我好悔,当初便不该找了你爹娘回来。那么你一家三口,一定还在山林之中,简单开心地生活着吧……快快乐乐……”
云飞飞怔了一怔,这话,那么柔软温存,不像是在沙场滚爬了几十年的老将所说,倒像是垂暮老人最后的追悔和丁咛,一时疑心听错了,忙向前追了几步细细听来,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但她知道,爷爷已经说了,让她走,让她找叶翔,让她和叶翔生同衾,死同穴,一生再无求。
那种简单的向往,光是想着,便让她微笑起来。
叶子,你在想我吗?
叶子,你在等我吗?
我来了。
那一夜,云飞飞和两个月前一样潇洒离家。
这一次,她没有丁香的陪伴,却有着祖父的祝福。
她想,她是幸福的。
所以,她笑着抬头时,连月亮也是圆圆的,仿佛在欢喜笑着一般。
这时,月亮上忽然有一片阴影划过,那大团的黑影,似乎就从月亮上下来,兜头兜脸向她倾下。
竟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迅捷裹住她,越缚越紧。
“放开我!放开我!”云飞飞大叫,抬眼时,月亮已被密密的网眼,撕碎成片片,就如圆圆的明镜,骤然给撞击出了很多道交叉的裂纹。
有人在轻笑:“凭你如何顽劣,能逃得过皇上的天罗地网吗?”
是慕容飞的声音吗?
到底,到底逃不过司马澄的手心吗?
很怪异的香气,忽然从身侧飘来,顿时,星星月亮,全都不见了。
“司马澄,为什么下地狱的不是你……”很迷蒙很含糊的恶骂一声,云飞飞的世界一片纯然的漆黑,如同那不见底的深沉夜空。
“这姑娘的确很漂亮啊!”
“嗨,能踏进这个门的女孩子,有几个不漂亮的?”
“这倒也是,最出挑的,就数咱们皇后娘娘啦!这整个后宫比起来,谁及得上?”
“嗯……不过,听说皇后娘娘和这位云婉嫔,都是叶三公子的心上人呢?”
“叶三公子?他不是……”
“嘘……”
周围的一切忽然静谧,云飞飞感觉到自己被从水里捞了起来,披了上薄而轻软的细绸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