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翔笑意有些苦涩。
紫萝的确像是司马澄的妹妹,或许是因为生于帝王之家,自幼见惯了兄弟手足相残,去掉那层虚伪的外衣,对于兄妹亲情极是淡薄。若不是因为司马澄是当权的皇帝,只怕她连哥哥也懒得叫了。
只是,她对于叶翔,又太过长情而深情而已。
叶翔一个偶尔的承诺,她可以从年幼记到年长,一字不肯忘怀。
老武有些尴尬,追问道:“公子,这下我们怎么办?附近虽也有不少弟兄,可与两万精兵比起来,却又差得太远了。铁血军也只有偷越边境过来的千把人而已。”
叶翔垂了眸,问:“白大哥知道了么?”
老武点头道:“自然知道。”
“他知道……”叶翔唇角泛过一抹若讥若嘲苦笑:“那么,由他做主吧。他说什么,你们听着便了。”
老武迟疑了一下,道:“是。只是,公子,你得快些养好身子,才能把我们开天盟重新领袖起来。”
叶翔低了头,本想装做没听见,忽然想起,如果云飞飞在,说不准又是一记大爆栗,打得他晕头晕脑,然后骂他:“我云飞飞的叶子,会那么没出息吗?”
他笑了一笑,轻轻说道:“我很快……就可以恢复。只是开天盟的盟主,欠了白天曜的情……”
老武眼睛一亮,道:“属下明白了。”
叶三公子的才智武功天下皆知,开天盟的弟兄更是明白,他们唯一怕的,是叶三公子的畏缩不前。正如司马澄想摧毁的,不仅是叶翔的才智武功,更是他的意志。
如果叶翔没有遇到云飞飞,他是不是还在俚夫的羞辱下像猪狗一样挣扎活着?抑或,已经禁受不住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死在某处臭水沟边?
“飞飞,飞飞……”叶翔的唇中禁不住逸出了呻吟。
紫萝紧拉住叶翔袖子,眸光晶莹:“三哥哥,飞飞姐……会没事的。”
阳光已然腾跃而出,栖凤山如倦凤栖卧,苍青幽深,条条山谷,状若栖凤尾羽,将山势分割成一片一片,峻奇神秘。
“我想将李天靖的军队,引入山中周旋,叶三弟意下如何?”叶翔叫老武去问白天曜之意,可白天曜到底自己不曾做主,亲自走来,问道。
叶翔淡然道:“大哥既这么说,那么便这么办吧。”
白天曜皱眉:“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么?”
叶翔苦笑:“栖凤山么……地势险峻,山林丛谷甚多,若引入山中,他们人数再多,也难以施展优势。何况我方之人,大多身手敏捷,宜于山地行走。于目前情势,的确比带着他们撤退要好些。”
白天曜站于山腰,望着斜削而下的青翠山坡,缓缓将手负于身后,道:“我知道你一定想着,如果给困于山中,迟迟不能突破重围,早晚也会给困死,而如果带了大家一路急逃,只怕生路还要大些。也难为你了,若换以前,你一定早将自己意见说出来,而今日……竟由着我,不问情由。”
他低了头,声调忽然舒缓低沉:“我已经不知道你这算是成熟圆滑了,还是经了磨难,失却了原来的锐气。”
叶翔只是沉默,沉默看着树涛翻滚,如卷千层浪,眸光沉凝,泛着微微的苦意。
而白天曜望着他,似在揣磨他的心思,然后道:“我不打算逃离北周,更不打算困守山中。那么些年,司马澄也该风光够了。我要把不属于他的东西讨还回来了。”
叶翔心头大震,眼神蓦地变得尖锐:“白大哥,你打算……反击?”
白天曜淡淡笑道:“难道你不想?难道你打算这么着带了大家走了,再不理那位云大小姐?让她成为第二个李清容?你别忘了,司马澄对于他辛辛苦苦设尽计谋才娶来的云大小姐,多少还有些感情,而对那么飞飞姑娘呢?你可曾想过,那位姑娘落到司马澄手中,会落到怎样凄惨的下场?”
“别说了!”叶翔忽然激动,拳头紧握,每一片指甲,都泛着青白,不见一丝血色。他锐声道:“我没打算弃她不顾,更不会让她一人面对司马澄。等我安顿好弟兄们,我会去找她。”
“然后一起成为司马澄的阶下囚?一起受他的折磨与羞辱?”白天曜嘲讽看着他。
“如果真的救不了她,那么,我愿意与她,一起承受。”叶翔咬着牙,唇边更无血色,但依旧字字清晰:“但我再也不愿意我那些无辜的兄弟为那些权势作无谓的牺牲。”
白天曜望着自己久未见面的结义兄弟,嘲讽忽然渐渐转为尊敬。那种尊敬并不是针对人,而是针对至情至性之人与生俱来的真情的尊敬。他慢慢说:“你可以选择离开,或者去送死。但我不会放弃,我不会忘记夺爱之恨,负义之仇。即便你不帮我,我也会选择与司马澄纠缠,并且,设法成全你和云飞飞。”
“呵呵……你这次来,其实并不单是为救我吧?”叶翔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整个人也似忽然放松下来。他松开了拳,弯起紧抿的唇,眼神却变得异常凌厉:“其实,你早有准备了,是不是?”
白天曜一字一顿道:“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光凭三千越甲就够了么?”
“不够。”
“还凭什么?”
“凭朽木已中空,大厦不可扶。”
“还有呢?”叶翔已然完全恢复镇定,步步紧逼,笑意清冷。
白天曜迟疑片刻,低沉而有力地回答:“凭三弟你已下定决心帮我,而北周即将发生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