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又是一夜寂寞。
云飞飞伸了伸懒腰,从毛毡中爬起,悄悄向外张望。
星子满天,一颗颗如琉璃般晶莹闪烁。
依稀记得那许多的夜晚,也曾在叶翔的陪伴下,露宿荒野山林,却从不觉得寂寞。
而如今,叶子又在哪里呢?
他也在数着星星,想着他的飞飞吗?
若是见到,一定好好问问他,有没有想她?
如果没想她,立刻要打他一百个爆栗才好。
经了这么几日,她身上的创口大多结痂平复,却不敢换上干净衣裳。司马澄果然又曾来瞧过她两次,甚至是在小谢妃不知情的状况下悄悄来的。云飞飞只穿着脏衣服昏睡,那整洁已久的司马澄到底懒得去碰她了,两次都是捏了鼻子悄悄折回去找小谢妃,即便小谢妃偶有怨意也不理会。
“婉嫔娘娘!”
小舍儿又端了清粥小菜来,笑咪咪地叫她。
云飞飞伸手在小舍儿头在敲一下,恶狠狠地道:“说了多少遍了?叫我云姑娘,别叫我婉嫔娘娘!司马澄那个恶心人,想的封号也这么恶心!哼!”
也许婉嫔这个封号并没那么恶心,但司马澄想出的主意,在云飞飞眼里已没一个不恶心了。
“是,婉嫔娘娘!”
小舍儿回答一声,将粥舀好送至她跟前,而云飞飞已懒得再去说服她了。小舍儿这么憨厚敦实的丫头,和丁香相差了简直有十万八千里。
若是丁香在这里,大概早就千伶百俐地顺了她的话音,把司马澄的祖宗十八代给骂遍了。
云飞飞一边喝着粥,一边从碟子里一片一片挟着泡菜,计算着叶翔离开她的日子。
玉露宫里匆匆一见,转眼又是七八天,连紫萝的丧事都差不多结束了。
听说,司马澄向外宣扬的,是紫萝公主因救皇帝而为刺客所伤,不治身亡。因此皇帝给予的封赏极是丰厚,谥号赠了一长串,极尽哀荣,可惜又如何改变得了紫萝公主死不瞑目的事实?
正想时,忽然间眼前一亮,忙回头看时,却是小舍儿取了件干净暂时的淡粉轻罗长裳,正在空中比划着,暗色折梅花纹如流水般隐在轻罗纹理中浮动,极是曼妙,顿时有种饥渴的感觉,直恨不得抢了过来,穿在自己身上才好。
天知道,她邋遢了这么久,早就浑身痒痒,至后来连习惯了,连痒痒的感觉也没了,便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做乞丐的潜质?若是叶子见她这么状如疯子的脏样,会不会认不出她来?
再一想,应该也认得出。叶子当日在大街上那么又蠢又脏,自己又何曾厌弃他?
于是,云飞飞咧开嘴笑了一笑,将碗中最后一口粥喝完,道:“那是你的衣服么?拿来给我摸摸好不好?”
为了护着自己,脏就脏吧,但为了自己的好美之心,摸摸也不妨吧?
谁知小舍儿立刻道:“不好。”
云飞飞怔了一怔,只听小舍儿又道:“贵妃娘娘说,等婉嫔娘娘吃了夜宵,便带婉嫔娘娘去洗个澡,换上干净衣裳。”
云飞飞顿时抓住自己的衣襟,道:“为什么要换?”
现在的那身脏衣,已被她看成护身符一般了,如何肯脱下。
小舍儿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问道:“云婉嫔,你真的打算,穿这身衣裳去见叶三公子么?”
云飞飞一窒,问:“你说什么?”
这里,她忽然听到了惊呼声,隐隐从远处传来。
她忙跳到窗边,向外凝视。
一道烽烟,正从某处城墙蜿蜒而上。
这代表的是,京城有战事,向内外告急?
那么,是谁有这个胆子,居然向北周皇廷挑战?
云飞飞立刻扳住小舍儿的肩,问道:“是不是叶子来了?是不是他们?”
小舍儿“嘘”地将食指竖在唇边,吃吃笑道:“你去不去洗澡?”
云飞飞忽然觉得小舍儿一点儿也不敦厚,甚至比丁香还狡猾许多。
她一把拽过衣裳来,瞪着眼道:“在哪洗澡?快带我去!”
“是,婉嫔娘娘!”
小舍儿忍着笑,在前领路。
而云飞飞在后已在咬牙切齿:“不许叫我婉嫔娘娘!叫我云姑娘,云大小姐!”
“是,婉嫔娘……啊!”
小舍儿的应诺还没到头,就化成了惨叫。一个狠狠的爆栗,绝不容情地敲到了她的头上。
她身后,云飞飞搓着手,耀武扬威地瞪着她。
叶子快来了,云飞飞的爪牙也该磨尖了。
不然,再来个李清容、紫萝将他的魂给勾走了,却如何是好?
叶子是云飞飞的叶子,并且将是云飞飞一个人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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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喊杀震天。
京城守军和江阳侯司马震的军队厮杀正酣。
司马澄冷冷立于城头,看向江阳侯重亲竖了宁王大旗,在城下招展盛放。
“司马澄,自作孽,不可活!受死吧!”
司马震双目尽赤,长戟挥舞,已经花白的头发从盔甲中飘出几缕,炫耀着他的劳苦功高。
京城守军心气沮丧,彼此相问:“李老将军呢?我们北周的李老将军呢?”
李天靖在距城五百里处扎营休息,已有五日之久。司马澄明知其原因,虽是再三遣人解释慰问,终究无用。他便知天下无不透风的墙,紫萝死于己手之事已经传到他耳边;无论心下是不是还有几分怀疑揣测,但在此时,按兵不动显然是最高妙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