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片刻,又道:“听说清容嫂子一直给折腾到昏迷不醒,司马澄才放过了她,后来是给凝华宫的人用软轿悄悄抬回去的。这种事……也不好叫御医,我晚饭时悄悄叫人去打听,听说还没苏醒呢。”
话犹未了,只听“咚”地一声,棋盘已被白天曜拍翻,棋子哗啦啦倾倒于地,大理石的地面上滚得四处都是,滚的远的,便消失在草丛中,无声无息。
气氛一时便沉闷得吓人,远方有着闷雷隆隆,似乎要下雨了。
“我……要去凝华宫一次。”白天曜咬着牙,终于挤出了这一句。
“我陪你去。”叶翔立刻道。即便云飞飞不在皇后宫中,他也非走这一趟不可。
这是他欠白天曜的,也是他欠李清容的。
他欠这两个人的幸福,可他再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去还清这一切。
“不行啊。凝华宫是皇后所居,不比玉露宫这般地处偏僻,人烟稀少,除了你们各自暗中派了人护着,皇帝也不知派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哩!你看连飞飞有着宫女身份的掩饰,还去了那么久都没有踪影,何况你们?”紫萝很是焦急。
她这么一说,叶翔的脸也愈发白了。他一一锁起自己的手指,纤长的指骨泛着幽冷的白色,慢慢说道:“我们,一定要去。”
飞飞。清容。
两人都在凝华宫。
说不准,两人都落入了司马澄手中,关在凝华宫那座金丝笼中受罪,无望地等待着他们的救赎。
“好,我也陪你们去,帮你们带路。”
紫萝眸光闪烁,似有泪影朦胧,不知是为他人,还是为自己。
“皇宫!”白天曜冷笑:“我来的次数,并不少了,应该还记得路。”
他抬起头,望着沉沉欲落的天幕,森然道:“连狗皇帝最爱住的寝宫,我也能来去自如!”
“正因为你们来去自如!”紫萝急急拦道:“后来叶三哥哥被司马澄捉了,开天盟的高手们也是频频闯宫,早就引起来他的警惕。当日惯走的路线中,不知给他添了多少道的机关!”
叶翔犹豫了一下,望向白天曜。
白天曜皱眉,然后盯住紫萝,道:“如果呆会给人发现,我们未必能护得了你。”
“我知道。”紫萝笑道:“必要时,我甚至可以帮你们把官兵引开。这个皇宫里,估计还没有敢抓我的官兵!便是司马澄知道了,只要我一口赖掉,他没有证据,也未必能拿我怎样。”
这倒也是实话。
放眼整个皇宫,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也不管是冲了李天靖的兵权,还是与紫萝的兄妹之情,司马澄总还对她留上几分情面,只要没有确切的通敌叛国证据,都不至会拿她怎样。
叶翔伸出了手,道:“走吧!”
紫萝一把抓住叶翔的手,已是满脸欢喜,再不肯松开,伴了叶翔身畔,腾云驾雾般紧随在白天曜身后,向凝华宫奔去。
一路自是守卫众多,尤其是接近凝华宫的地带,一入夜,便是百余名侍卫分了数班,几乎是不顿足地在周围巡逻,甚至有几处暗哨,隐在树丛边窥伺,果然较叶翔、白天曜印象之中的侍卫要多了许多。
好在紫萝显然也对皇宫之中的哨兵分布作过精密调查,居然带了他们连躲了几处暗哨,顺利飞入了凝华宫的高墙。
“凝华宫!凝华宫!”
两名男子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
“我已经……三年没见过她了。”
白天曜居然也控制不住感情,低声叹息:“我最后一次瞧她时,也是在凝华宫,当时,她还只是司马澄的客人。”
客人变成了主人。
白天曜眸子里是深重至极的悲哀,正如叶翔眸中越来越深的歉疚。
当时,叶翔、司马澄和李清容自己都已知道,李清容会是凝华宫的主人,北周的皇后。
不知道的只是被兄弟瞒骗出卖的白天曜。
而叶翔上次来凝华宫,是在去年的中秋来。他在凝华宫喝了一大碗李清容盛给他的甜汤,含了媚药的甜汤。他开始以为想害他的是李清容,后来猜到了是司马澄,但此刻,他在漫天的黑暗阴霾下终于意识到,害他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害了李清容,害了白天曜,心中有鬼,才会认定李清容在复仇。
在他背叛兄弟的那一刻,他不算是侠义之人,不配是那个襟怀坦荡的叶三公子,更不配是开天盟之主。
当他恍然大悟时,已受尽折辱,生不如死。
叶翔低眉而叹,却无声无息。逃得生天后,与其说他愧见故人,不如说他难面自己。
他自己酿的苦果,自然不得不自己硬生生吞下。
可白天曜呢?李清容呢?
他们又何辜之有?
现在,又多了个平白卷入其中的云飞飞。
心已纠结到疼痛,不知不觉捏紧了拳,才感到掌中一双柔软微暖的小手,正竭力忍着受压迫的疼痛,微微颤抖。
一低头,却是紫萝黑眸映着隐约的灯芒,正闪闪烁烁跃动,眼底的倾慕和怜惜,已是一览无余。
“三哥哥,咱们直接去清容嫂子的卧房么?”她柔柔地问,有暮春里细雨缠绵般的温润潮湿。
“去……自然先看看清容。”叶翔低低说着,声音好生沙哑,如秋风里落叶拂动的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