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公主无寐。
紫萝正独坐凉亭下棋。
宫女内侍,都给她赶得远远的,一个不剩。
亭周那夜里随风漫起的粉色纱幔,映了那紫衫透寒的少女更形寂寞。
左手白棋,右手黑棋。
左手右手,尽在自己掌握。
但便是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又有何意义?没有了对手,成败原只在自己的心中,脑中,手中。
她有些无奈地叹气,又吃了一只黑子,呆呆看着白子必胜的棋局发怔。
“左手对右手,自己对自己,紫萝,你这棋,下得也太过无趣。”
有男子喟叹,牡丹丛的暗影里,慢慢升腾起暗黑的人影。
紫萝笑了。她摒去所有人,所守侯期盼的,无非就是眼前这一刻。
她一伸手,已将满盘棋子搅得混乱,再辨不出黑子白子哪方成,哪方败。然后娇嗔而笑:“我便估料着,白大哥和三哥哥也该到了。”
她的黑眸顾盼流光,明辉闪烁,却越过了牡丹丛中白天曜那挺立的高大黑影,看向了默默跟在他身后的那颀长身影。
叶翔,似乎又瘦了许多,曾经明亮得足以辉映人心的眸子,笼了黯淡的愁意,肆漫地铺展着忧伤,再也无法隐藏。
云飞飞,李清容,谁都是他的爱,谁都不肯轻易抛开,哪怕舍了性命,舍了尊严,舍了他所能割舍的所有快乐,他都会去维护她们,用整个的灵魂和感情。
那紫萝呢?走了那么多年,还只在他心房外彷徨,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么?
“紫萝,知道飞飞目前情况么?”
叶翔已匆忙询问,无可掩饰的焦灼和担忧,铺天漫地。
紫萝怔怔望着她守侯了许多时候的男子,忽然笑了:“她么,应该没事吧。”
叶翔抢上前一步,正要说时,白天曜已搭上他的肩,不紧不慢道:“三弟,坐下来听吧。紫萝不是外人,自然会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叶翔应一声,果然坐了下来,却已将手撑住了额,按压着太阳穴。
“怎么了?”紫萝去抓他的手,担心地问。
“他没什么事。”白天曜答道:“只是他累得够呛。他的身体本来就不曾复原,而这些日子,又是伤上加伤,加上连日奔波……等救出云姑娘,你也得好好休息一阵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和叶翔说的,带了几分关切暖意。
这些日子的相处,以及共同对敌的同仇知忾,终于将两人间的隔阖磨去不少,白天曜终于又肯如当年一般,唤他一声三弟了。
可是,除了这一点,只有天才知道,他们的关系,还能不能回到原来亲密无间。
至少,他们已经无法回到过去的青春年少、意气飞扬,就如李清容已经无法撇去永熙帝皇后的身份,而叶翔也无法忘怀那半年炼狱般的折磨。
一切,都无法再如当初那样澄澈和明洁。
欢笑早已跌落在三年前那一环接一环的圈套和算计中,不复存在。
“飞飞她……”叶翔已经按捺不住,目中有着通红的血丝,不知度过了几个不眠之夜了。
紫萝心一酸,低了头,道:“云大小姐被封作了云婉嫔,昨日入宫来了,今天差点给司马澄给欺负了。好在清容嫂子救了她。”
“这个……”叶翔道:“我们已经知道。清容身边有我们的人,已经派人通知了我们,说飞飞被你带回来了。”
紫萝点头道:“是啊,司马澄既然发现皇后救她,自然也会知道她藏在凝华宫。我担心他转过身再去找云大小姐麻烦,就悄悄让云大小姐换了宫女的服饰,带回了宫。”
“她……她现在在哪里?”叶翔声音已变了调,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恐慌。
紫萝紧紧盯着叶翔的眼睛,然后慢慢垂下,道:“她在我这里用了晚膳,忽然听侍卫提及清容嫂子的惨状,一定要去看她,我怎么也拦不住,只好让她扮成宫女,偷偷去瞧瞧清容嫂子。这不,她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我正不放心,所以一直在这里等着。”
“惨状?”
白天曜和叶翔几乎同时叫了出来,然后叶翔冒着冷汗,望向白天曜,掩了唇齿间的急怒,问道:“司马澄他,把李清容怎么了?”
他们两个,各有心腹在李清容身边,可惜那心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思想的,绝不愿自己的主人为某些事胡乱分神,不是紧要的便不说,或者明知是紧要的,也会权衡一下利害,再决定说还是不说。
显然,在李清容大受折辱这方面,被阿婵和红姑不约而同一带而过了。
紫萝张了张嘴,有些为难的神色,似不敢说。
而白天曜的声音却森冷起来:“说!到底他把李清容怎么了?”
叶翔缓缓吐一口长气,道:“紫萝,你说。我和白大哥,绝不轻举妄动便是。”
紫萝点了点头,道:“其实……司马澄的嗜好一向有点奇怪,特别喜欢见见血,折腾折腾人之类。今天本来受罪的应该是云大小姐,可云大小姐给欺负时清容嫂子知道了,匆匆去阻拦。结果惹火了司马澄,把气全泄到她身上了,把她整得比以前更是凄惨许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