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鸟儿的世界。有时,漫步田野,柳柔如歌,花艳如笑,叶嫩如水,心想,有一两声鸟鸣,是再美不过的了。
然而,春天的鸟鸣很少听见。
小时,打开课本,开篇就是一句“春天来了,小燕子又飞回来了”,这句话,至今仍在记忆的深处回荡,让人感到童年的温馨,和春天的美好。然而,在小城,燕子归来,已到晚春,甚至是初夏。时时的,一两只燕子在空中掠过,但并不停下来,而是飞向了远处,钻入视野的尽头,炊烟升起的地方。
田野,永远是燕子的故乡。小城太闹,燕子喜静。
我所生活的小镇,燕子却并不少见,在丝雨中,在柳条间,在桃花杏花樱花中,燕子梭子一般穿过,不时洒下一两声鸣叫:唧——,那声音清亮得如恋人的眼泪,没有一星尘埃,落下来,仿佛就能长出一棵草芽,嫩黄而洁净。
燕子啄泥垒新窝,是故乡的谚语。几场如牛毛般的丝雨下过,不几日,屋檐下,就有燕子光临,一星一星的泥垒起,几天不见,就是一个精致的巢。再几天不见,巢里就会传出细嫩的叫声,新生婴儿一样,一两个小小的脑袋就会伸出巢外,怯怯而新奇地望着外面的世界。那,是它们新生的雏儿。
小巷的夕阳里,时时会见到燕子灵巧的影子,在空中一掠而过,有的站在檐头,啄着羽毛;有的停在电线上,停成几粒逗点;还有的在水面,沾一下水,表演自己的特技。
我的檐前,就有两只燕子,年年春暖花开,年年檐前垒窝。每到这时,妻子总会说,燕子又来了,是去年的吗?我坐在那儿看书,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看累了,又看一会儿燕子。今年,我在远方教书,不知那两只燕子还来不?来时,寻找不见我,不知它们感到孤独不?
小镇上,春天的鸟儿,燕子之外,最多的是麻雀。
麻雀是一种恋乡的鸟儿,一年四季,从不离开,即使下雪天,也是如此。它们一身灰麻色的羽毛,唧唧喳喳,叫声细碎,略显干苍。在雪地里,它们寻着食,并印下一地竹叶,一边啄食,一边晃动着小脑袋,豆似的黑眼望着人。那眼睛很清亮,如婴儿的一样洁净,不沾丝毫灰尘。
当然,还有乌鸦,是麻雀的邻居,叫声也不多好听,哇哇地叫。可是,它们从未嫌弃过小镇,留守在小镇上,就如我的父兄一般。这,是最可敬的,也是最可爱的。
这三种鸟儿之外,还有一种红嘴黄羽的小鸟,比拳头略小,肥胖而椭圆。一到春天,就飞来了,叫声曲折婉转,吟诗一样,唧哩——唧——哩——,唧——唧哩——,在细雨朦胧中,在和煦的微风中,显得很是流畅,水一般轻快,也很好听。
小镇下面半里左右,是一个月牙形的人工湖,弯而曲折,绵延十几里,仄处几十丈。水深而呈现出豆绿色,水里有蓝天的影子,和白云的影子。我走那年,湖才修成,水中有沙洲,点点矗立如岛屿。水面上,时时有一群白鸟掠过,缩着干长细瘦的腿,拍着长长的翅膀,一下又一下,十分舒缓。有时,它们也停在沙洲上,拳着腿,像白鹭一般。但不叫,或许叫过,我没听见。
湖建好后半年,我就离开了小镇。
又是春天了,这些鸟儿,该回来的怕也回来了吧。小镇,大概又到了鸟鸣清圆如珠的季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