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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信陵君救赵(2)

鲁仲连说:“魏王是不知道秦王称帝的后果,所以还抱有幻想,按兵不动。假如他知道秦王称帝之害,就不会那么三心二意了。”

新垣衍说:“秦王称帝,不就是多了一个名号嘛,有什么危害?”

鲁仲连说:“当年齐威王想称霸天下,号召诸侯都朝觐周天子。当时周朝已经是积贫积弱,诸侯都不把它放在眼里,唯独齐国还把它当一回事。一年之后,周烈王死了,齐国没有派人去参加葬礼,周朝便派使者去谴责齐威王,说‘现在山崩地裂,天子逝世,东部藩国的小臣田因齐竟然不来会葬,论罪当斩!’齐威王一听,勃然大怒,说:‘你个丫头养的!’(题外话,今人爱说“你丫的”,可能即出于此)这事被天下人当成笑话,说了好几年。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去朝觐他,死了之后就骂他呢?是因为受不了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嘛!可是人家是天子啊,本来就应该高高在上,所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没有实力的周天子尚且如此,如果让虎狼成性的秦王当了天子,魏王岂有好日子过?天下诸侯岂有好日子过?”

新垣衍冷笑了一声,说:“十个仆人侍候一个主人,难道是因为智慧和力量不如主人吗?不是,是因为他们怕他。”

鲁仲连大吃一惊:“您是说,魏王和秦王的关系,就像是仆人和主人吗?”

新垣衍摆出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说:“是的。”

鲁仲连说:“如果是这样,那您等着,我会让秦王把魏王煮成一锅肉粥的。”

新垣衍说:“您别吹了,那怎么可能呢?”

鲁仲连说:“您不相信?那我来跟您讲点历史吧!当年九侯、鄂侯和西伯侯(周文王)都是商纣王的臣子,位列三公。九侯将女儿嫁给纣王,纣王对她不满意,一怒之下就把九侯剁成了肉酱。鄂侯极力劝阻,想救九侯,也被纣王杀死,做成了人肉干。西伯侯聪明,只是叹息了一声,被纣王听到了,关了一百天的禁闭。那三位都是王侯一级的人物,还不是说剁就剁、说关就关?”

新垣衍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鲁仲连说:“这是远的,我还可以给您讲点近的。乐毅进攻齐国的时候,齐闵王先是逃到鲁国,要求鲁国人以天子之礼对待自己,还要鲁侯亲自侍候自己吃饭。鲁国人一听,干脆关起城门,不让他进来。齐闵王只好改道去邹国,正好赶上邹君去世,他要求邹国人把棺木头朝北摆放,好让他以天子的身份,坐北朝南去吊唁。邹国人说,如果是那样,我们不如自杀!于是也拒绝他入境。鲁国和邹国穷得叮当响,但是谁敢在他们面前摆天子的谱,他们就会奋起反抗。现在魏国好歹也是个万乘之国,因为看见秦国打了一个胜仗,就吓得要尊人家为帝,岂非连邹、鲁这样的小国都不如?再说了,秦王一旦称帝,就会给诸侯派执政大臣,监视诸侯的一言一行;还会把大量的女人派到各国当王后,主宰后宫。到那时,魏王还不是砧板上的肉,秦王想怎么剁就怎么剁?您作为魏王的臣子,好意思让魏王吃这种苦吗?”

一番话说得新垣衍无地自容,当场表态:“我现在就回魏国去,再也不提尊秦王为帝的事了。”

平原君在一旁听了,也深受感动,对鲁仲连说:“我原先担心的是,如果尊秦王为帝,秦国会不会退兵。现在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尊秦王为帝,这件事没有讨论的余地。”后来,平原君还想把鲁仲连留下做官,被婉言谢绝;又想送鲁仲连千金为谢,也被推辞。

用鲁仲连的话说,如果办点事就收钱,那不是成了商人做生意了?

鲁仲连离开赵国后,再也没有回来。

信陵君窃符救赵

鲁仲连的介入,打消了赵孝成王君臣向秦国妥协的念头。然而,新垣衍回到魏国后,并没有说服魏安僖王进军。晋鄙的十万大军依然留驻邺城,而南方也传来不好的消息,春申君率领的楚军由于路途遥远,一时抵达不了邯郸。

平原君心里清楚,路途遥远只是一个借口。春申君不过是在观望,如果晋鄙进军,楚军很快就会抵达;如果晋鄙继续静坐,楚军也就永远在路上了。

拯救邯郸的关键还是晋鄙的十万魏军。

可是,无论平原君写多少信,派多少使者,魏安僖王就是无动于衷。

怀着悲愤的心情,平原君给信陵君写了最后一封信。他这样写道:“当年我之所以和您结为亲戚,不就是因为您品德高尚、乐于助人吗?如今邯郸危在旦夕,魏国的大军却停步不前,您解危救困的本领都到哪里去了呢?再说,您即便不在乎我也没关系,我大不了做亡国奴,给秦国人去做牛做马,可您难道忍心让您姐姐也受这种苦吗?”

信陵君看完这封信,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难过得半天没有说话。

他何尝不想晋鄙快点进军?如果晋鄙不愿意跟秦军交战,派他出征也可以。战国四公子中,孟尝君和平原君善于纵横捭阖,春申君爱玩弄权术,信陵君的特长却是兵法。

《史记》里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天信陵君和魏安僖王下棋,突然从北部边境传来烽火警报,说是“赵军入侵,很快要进入魏国国境”。魏安僖王赶紧推开棋盘,下令召集大臣开会研究对策。

信陵君却十分淡定地说道:“这只不过是赵王在打猎罢了,不是入侵。”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在棋盘上落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看到信陵君如此镇定,魏安僖王情不自禁坐下来,拿起棋子,却又心不在焉,连出昏招,本来大好的棋势急转直下,被信陵君夺去大片地盘。

不久之后,警报解除。内侍进来报告,原来是赵王在打猎,并非入侵我国。

魏安僖王大惊,问信陵君:“你是怎么知道的?”

信陵君轻描淡抹地说:“下臣的门客中,有人专门负责打探赵国的情报。赵王的一举一动,随时都会传到下臣的耳朵里。”信陵君说着,又下了一颗棋子。

“您输了。”

果然,信陵君的棋势完全占了上风。

这件事成为了魏安僖王的心病,从此对信陵君处处防范,明知他有带兵的才能却故意不让他接触军务。有人认为魏安僖王小气,那倒也是事实,但是站在统治者的角度,手下有这么一个人,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还要故意摆出一副“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的样子,怎能不让他失落、嫉妒、猜疑,甚至必欲除之而后快?

因此,每次信陵君主动请缨,要替代晋鄙救援赵国,魏安僖王总是不置可否,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你有本事?那很好,可我就是不让你发挥,你又能怎么样?”魏安僖王从信陵君急切而又失望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信陵君知道,即便拿着平原君的这封信去找魏安僖王,结果也还是和从前一样。在对着那封信思考了一个晚上后,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率领门下三千食客去救援邯郸。

三千这个数,放在“食客”前面当然很大,放到秦赵决战的邯郸城下,却不过是汪洋里的一瓢水。

毫无疑问,这是自杀。

但是,当门客们听到信陵君的这一决定,没有一个人退缩,反而群情振奋,都在为自己终于有一个机会为信陵君送命而兴高采烈。

“士为知己者死。”战国初年的勇士豫让说过这样的话。这句话便成为了后来数百年中国士人信奉的最高价值观,仿佛唯有一死,才能证明自己曾经活过似的。

这些人说去就去,有的驾车,有的骑马,还有的步行,举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兵器,跟在信陵君后面,吵吵嚷嚷地经过大梁的街道。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慷慨赴死从容就义的表情,赢得了大梁城二十万居民的围观和喝彩。

队伍经过夷门(大梁东门)的时候,信陵君看到侯嬴正端坐在城门口,便下车来向他告别。

侯嬴已经七十多岁了,正式的身份是大梁夷门的“监者”,也就是看门人。

数年前,信陵君听说侯嬴是个人才,便想将他纳入门下,不料被其断然拒绝。

侯嬴这样说:“我洁身自好几十年了,现在虽然贫困,也不敢接受公子的救济。”

这几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信陵君想出了非常的手段,在家里摆下筵席,大会宾客,亲自驾车到夷门去接侯嬴,侯嬴才勉强接受邀请,大大咧咧坐上信陵君的车,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在菜市场当屠夫。公子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咱们顺道过去看看他吧!”

其实一点也不顺道,但是信陵君还是态度很恭顺地将车赶到菜市场。侯嬴的那位朋友名叫朱亥,长得满脸横肉,见到信陵君都没正眼看一下,只顾与侯嬴说话,而且一说就是半个时辰。

信陵君一直端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说话。

把一些市井之徒的八卦聊完之后,侯嬴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对信陵君说:“现在可以去公子府上了。”

当时信陵君家里早已高朋满座,魏国的文武大臣和宗室贵族齐聚一堂,正等着信陵君回来主持饭局。

信陵君进门后,领着侯嬴径直往上座上坐。当时有个讲究,主人请客,如果有一个人坐上座,这个人就是主宾,其余的都是陪客,也就是现在俗称的“饭桩子”。众多饭桩子一看这架势,惊奇得不得了。这侯嬴谁都认识呀!不就是夷门口那看门的老头嘛!他凭什么坐主座啊?

酒过三巡,信陵君起身,亲自为侯嬴敬酒。

侯嬴拉着信陵君的手,附在耳边说:“我能为公子做的也就这些啦!”

侯嬴接着说:“我不过是魏国官僚体系中最低贱的一员,勉强算个国家公务员,根本没有资格跟公子说话。可今天公子亲自驾着车到家里来迎接我,我干脆就把公子带到菜市场,故意让大伙都看到公子是怎么样礼贤下士的。经过今天的事,世人都会说侯嬴是个不知好歹的小人,也会说公子是个真心实意尊重长者的好人,那也算是我的回报吧。”

自打这一天起,侯嬴还是坐在夷门当他的监者,但在身份上,也算是信陵君的人了。信陵君每逢大事,总要把侯嬴请过来,询问一下意见。那年魏齐和虞卿逃到魏国,他也是听了侯嬴的意见之后,才同意接见他们的。

这一次信陵君带着三千门客去救援赵国,特别在夷门口与侯嬴告别,就是想听听他对此行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想到侯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拱拱手说:“公子努力吧!我这把年纪,是没办法给公子帮什么忙了。”

二人就此别过。

信陵君走了几里路,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按理说,侯嬴不应该对他如此冷漠啊!即便是平时出门,也应该有个嘘寒问暖,何况现在他是去上战场呢?

“也许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吧!”信陵君想到这里,马上命令门客们暂缓前进,自己驾车又回到大梁。

侯嬴一看到他便大笑,说:“我知道公子会回来的。”

信陵君说:“哦?”

侯嬴说:“这些年来,您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现在您要带着食客们去赴死,我却没有任何表示,我知道您心里肯定放不下,一定会回来找我问个明白。”

信陵君赶紧下拜,问侯嬴有什么高见。

侯嬴将信陵君带到自己居住的小屋子里,关上门,问道:“您究竟是想建功立业呢,还是想去送死?如果仅仅是想送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是想建功立业,我就为您指一条路。”

信陵君脸一红,说:“当然是想建功立业。”

侯嬴说:“那就不要蛮干。”

当时各国对于军队调动都有严格的控制,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是采用兵符制。兵符常为虎形,所以又称为虎符。一道兵符分为两半,国君手里一半,带兵的将领手里一半。国君如果有什么命令要传给将领,除了交付书信,还要将自己手里那一半兵符交给使者带去,作为信物查验。侯嬴的计划是,把魏安僖王那一半虎符盗出来,让信陵君带到晋鄙军中假传圣旨,将十万魏军抓在自己手里再去救援赵国。

侯嬴说:“以公子的兵法,加上十万大军,破秦不是难事。”

可是怎么把虎符盗出来呢?

侯嬴早就打听到,魏安僖王有一个极其宠幸的妃子,名叫如姬。很多年前,如姬的父亲被人杀害,凶手三年逍遥在国外,连魏安僖王也没办法。后来如姬跑到信陵君府上哭诉,信陵君派食客潜往外国,将凶手杀死,并将其人头装在盒子里献给如姬。因为这层关系,信陵君要如姬做任何事,她都不会拒绝。

信陵君采纳了侯嬴的意见。

如姬果然不负所托,将虎符盗给了信陵君。

信陵君怀里揣着虎符,再度出发。侯嬴又说:“晋鄙是个稳重的人,就算有了虎符,他也不一定听命。请公子把朱亥带上吧。”

朱亥就是侯嬴的屠夫朋友。自从第一次见过后,信陵君多次请朱亥到府上,都被他拒绝,因此也没打过多少交道。但是在侯嬴的坚持下,信陵君还是亲自到菜市场,请朱亥同行。

这一次,朱亥很爽快地答应了。

侯嬴在夷门送别了信陵君和朱亥,估算着他们已经抵达邺城的时候,就向着邺城的方向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