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周起,新兵开始跑五公里。常规跑五公里大概分三种,即徒手五公里(也叫跑五千米)轻装五公里和全副武装五公里。
在这支部队里,跑五公里是个尤其重要的科目,无论是月度考核季度考核还是年度考核,该科目必不可少并且占比尤重。自然,训练时,各中队跑五公里是相当勤的。
方原得知这些时,头皮不由得发麻后脊背一阵发凉。上几次跑三公里已经算得上是自己的极限运动了,自己是强克服身体的各种不适才勉强坚持下来的。现在跑的五公里比三公里整整多出两公里,自己如何能够坚持得下来。可是,他没有选择的权力,只有坚决服从和执行的权力。
初次跑五公里的跑道选在支队大院外,这条公路仿佛专为官兵跑五公里而修筑的。单程两公里半,折返跑,刚好五公里,起点又是终点。
才跑出大约一公里,方原就感到身子的不适,他忍受这种不适步履蹒跚地紧跟着队伍。到折返点时,这种不适越发变得严重,身体内那股不知从何处腾起来的闷气犹如受伤的怪兽一般,在胸腔里东冲西突南跳北窜却又找不见出路,上不来又下不去。心跳猛然加速,脸蛋热红,脑袋既晕又胀……
很久以后,方原才知道这是轻微的高原反应,这种反应因人而异,好比特权,并非人人都能享有。
方原疲软地张大嘴巴协助鼻子呼吸,每仓惶吸入一口冷空气,上呼吸道便一阵疼痛。这时候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无垠的苍穹之下,只有他自己这个欲罢不能地身体在挣扎着。他在心里默默地念道:不能掉队,不能当孬种,不能让别人瞧不起…….
四班出现了第一个掉队者,让人大跌眼镜地是居然会是辛欣。这位独生子身体素质其实并不差,只是他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当身体开始不适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放慢了脚步,随即就从队伍里脱离了出来。
阳峰紧跟过去高声训斥他,责令他赶紧跟上队伍,不过口头语言效果不明显,阳峰即刻动用了肢体语言。他每踹一脚,独生子便加速一段,然而身体一难受,他又习惯性地放慢了脚步。如此这般,他跟队伍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
长跑除了需要耐力还需要毅力。自辛欣掉队后,四班的这种团队毅力无疑被打破了。四班紧跟着出现了第二个掉队者,这恰如好人干坏事,一旦有了开端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个掉队者正是乐乐。乐乐的体能切实较差,他是真不能跑,他这次掉队索性掉了个彻底。才一瞬间,他居然掉到辛欣的后面去了。阳峰只好舍弃辛欣转而向他,然而此刻的他仿佛一滩烂泥,怎么扶也上不了墙,倒把专心扶泥的班长累得够呛……
接近四公里的时,方原再也坚持不住了。他胸腔内的那股子闷气沸腾得像要爆炸,胸腔里单剩下了闷痛,脑袋越发变得沉重,意识也开始变模糊,呼吸剧烈得仿佛哮喘病发作,步伐也变得凌乱无序起来。
渐渐地,他脱离了队伍,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看着自己的队伍与自己渐行渐远,直至将自己冷峻地抛弃。不过班长并没有抛弃他,阳峰舍弃那两位后进分子,急切向方原赶来:“方原,你******赶紧给老子跟上去,听见没有?你******现在轻松掉下一步,想再赶上去,你得付出比原来多数倍的努力…….”
听!阳峰粗鄙的话语里蕴藏着多么深奥的人生哲理呵!人生何尝不是跑五公里。在人生的道路上,你若踏错一步或者落下一步,若再想追上曾经同行的人,你即便付出相当于当时数倍甚至更大的努力也未必能够如愿…….
方原无多余的精力气力理会班长。他身边的一切仿佛早不存在了,只剩下他这个难受至极的身躯和脚下似乎永远都跑不完的道路。尽管班长已经赶到了他身边,他却模糊地感觉班长离自己十分遥远,他的声音犹如从天边的云端里传来的一般。
此刻的他宛如喝醉了酒的醉汉东倒西歪,他紧咬牙关踉踉跄跄沿曲线前进着,其难受状,难以用言语表。他的身体仿佛数次探及了极限,并已经给他发出了最后的通牒。但这位有着变态式自尊的方原依旧没有理会,这时,他隐隐还听见了阳峰在后面激奋洋溢地喊道:“青春似火焰,不行就得练……”
隐约而模糊,方原感觉后背像是挨了一脚。霎时眼前发黑,双腿如朝拜般就势一软,身子顷刻向前栽倒下去,恍惚间,嘴巴似乎还亲吻了大地母亲。方原失去了知觉,人事不省,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