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没有出口的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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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遇小花

等了不知道多久,我们三个人像是三座雕塑似的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随便走动,只是死死地靠着墙,呆呆地看着进进出出地铁的各色路人,与他们的目光交接着,但是又不敢多停留一秒钟,生怕惹出什么事端。

“哎,黄晶!这呢!哎——,这呢!”远处传来一个清亮的中年女性声音。循着声音我们三个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国女人隔着地铁出入口的铁栅向着我们挥着手,显然这就是黄姐口中提到的来接她的姐妹儿——小花。小花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剑眉大眼,眉眼之间的清秀有种无以名状脱俗的美,一件polo衫外加一条米色的九分裤,穿起来显得又干净又利落。过肩的头发扎了一根马尾垂在脑后,随着她挥舞的手臂晃动着,一下子看得有些恍惚,好像是在哪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黄姐看到了小花,马上走下楼梯,向铁栅那边走去,边走边喊:“花儿啊,唉呀妈呀,费死劲了,我这终于过来了!”

小花也兴奋地挥舞着双手,想要给黄姐一个拥抱,要不是当时隔着铁栅,她俩肯定会兴奋地抱在一起庆祝这次久别重逢。我还在担心她们两个这么兴奋的举动惊扰到路人,一旦有路过的警察什么的,上来查个证件什么的我们可就死定了。可是没想到,她们的举动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流连驻足,大家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依旧继续着自己匆匆地步伐。我跟老孙赶紧跟着黄姐走到了铁栅前,黄姐开口说道:“花儿,这是这次一起来的两个朋友——老孙和老杨。”小花依旧继续着亲和的笑容,点头跟我们俩打了招呼,我们也点头说着你好。

小花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小卡片递给黄姐,说:“给,地铁票。我合计就你一个人来的呢,就给你准备了一张。不过没事儿,这时间没啥人管,你仨贴近点,刷票开门之后一起挤进来!”

黄姐接过票,四下扫了一圈,自言自语道:“人家这地方还真没有人管啊!”

我说:“你俩都有箱子,你俩走前面,我垫后!”说完,我们三个站成了一排,老孙最前,把他和黄姐的两个旅行箱摞在了一起抱在身前,黄姐走在中间,我走在最后。

“好了!刷吧!”老孙抱起来箱子说道。

“一二三,走!”黄姐下着命令。

老孙和黄姐一下子就挤进了向前滚动了一格的铁栏,到了我怎么也赶不上了,被关在了铁栅外。这时的小花笑得花枝乱颤,黄姐和老孙脸上则露出了“胜利”的喜悦,而我则是羞得满脸通红地站在铁栅外。

“我还是买张票去吧!”我臊地不敢看路过的行人。这时,一个黑人小兄弟头戴耳机晃晃悠悠地走下了楼梯,双手一撑,直接一跃就到了铁栅那边,落地后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一点羞愧和脸红的意思都没有,也可能是黑人小兄弟压根天生就不会脸红吧!我正看着远去的黑人小兄弟出神呢,小花开口了:“大哥,你也别愣着了,跳进来吧!”说完哈哈笑着,老孙站在对面也跟着抿嘴笑着,我也顾不了面子不面子的了,学着刚才那个黑人小兄弟,一下子就跃到了地铁站内。

小花引着我们三个“新人”往地铁站台走去,边走边说:“法国这地铁不像咱们国内,又有人检票又有人看着啥的。这都是凭自觉,站台上或者出站口可能会有查票的,查到没有票的就罚款。”

听到这,我跟着小声应了一句:“那我也没看法国人多自觉啊!”

说实话,巴黎的地铁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脏乱差”,一阵一阵的尿骚味总时不时地钻进鼻子。地铁车厢也是又小又窄,旧得就像是从上个世纪开来的一样。不管是车站里还是车厢里,随处可见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涂鸦,真的跟电影里看来的欧美贫民窟的景象没什么两样。我心里暗自嘀咕了好几遍:“这是巴黎郊区吧?是不是还没进巴黎呢啊?!”

转了一两次车吧,上上下下好多滚梯,楼梯,终于我们四个人又回到了地上,小花说:“这地方叫Belleville,中国人的地盘,什么豆浆油条中国超市中文报纸啥的什么都有,在这不懂法语一样活得很好,所以咱们中国人都爱住这儿。”

“这地方叫什么?”我紧接着问道。

“百——乐——威!”小花慢慢又跟我慢慢重复了一遍。我一直就按照小花教我的这个发音称呼着这个街区,直到三五年之后我在天主教会学法语的时候我才知道了这个地方的法语拼写是Belleville,翻译成中文就是“美丽城”的意思。这个街区地处在巴黎的11区,19区和20区的交界处,这三个区在整个巴黎的二十个区里都算不上是什么好的区份,再加上处在各区的交界处,更是各个区都不爱插手的“三不管”黑色地带。自古以来,Belleville就是一个脏乱差的底层聚居的地区,如今更是一个抢劫偷盗猖獗,**毒品交易横行的地方。正是由于这一点,此地的房价相比巴黎其他地区的房价要低得多,所以大量的外国难民,非法移民和底层劳工聚居在此地,这些人又都几乎不会说法语,再加上流动性太强,即使在Belleville发生了什么抢劫偷盗,甚至凶杀等治安案件,法国警察也都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走个过场,实际上都懒得管,此处就更成了名符其实大家都避之不及的巴黎黑色街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以及本世纪初的几年里,颇具“胆识”的中国浙江福建等东南沿海地区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偷渡客把目光锁定在了巴黎Belleville这一地区,开始在此地投资置业,开辟巴黎地区新的唐人街,其中原因有二:第一,巴黎老牌唐人街13区是比中国移民来法国更早的越南、缅甸等东南亚移民开辟的,经过几十年的发展,13区的亚洲商贾林立,房价已经非常高。第二,这批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偷渡客经过在法国的十几年打拼大多已经取得了合法的身份,并且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以温州人为代表的这一代移民,商业头脑都比较发达,并且拥有着灵敏的商业嗅觉,对更多财富和在法国立足的渴望,让他们将目光瞄向新的未开垦的地区。Belleville相对低的房价和政府对此地相对宽松的管理让他们选择了这里,中国餐馆,中国超市等各种中式的店铺一家一家的在这里相继开门营业,巴黎地区的第二条唐人街就这样慢慢地在这里建立了起来。

我们四个继续往前走着,小花问道:“哎,老杨,听你口音东北人吧?东北哪的啊?”

“哦,我辽宁沈阳的。”我跟在后面答道。

“现在这东北人也挺多的,但是女的比男的多,男的真没有几个。”

“你跟黄姐是一个地方,都是烟台的吧?”

“恩,对!我也是烟台的。我管你叫老杨,你到底哪年的啊?”小花想必也是个开朗的女人,两三句话就跟我聊开了。

“我62年的,你哪年的啊?”

“我跟黄晶一年的,我俩家一个院儿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小花边说边看着黄姐。

“那我也得叫你小花姐啊!”说这话时,我心里惊讶的是比我还大一岁呢,怎么能这么年轻漂亮。

“别叫姐,就叫小花就行,大伙儿都这么叫我。”小花说着就又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笑颜,我的思绪就又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沿途的中国店铺鳞次栉比,基本在国内能够见到的店铺这里都有,不论是各色餐馆还是超市豆腐坊副食店,什么都有。只是这些店铺的装潢让人觉得乡土气息十分浓郁,有点城乡结合部或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或是广州的感觉。街上的中国面孔很多,好多三四十岁的中国女人三五一群的站在地铁站口或是街旁,她们化着浓妆,短裙丝袜是主流,有的聊着天,有的看见我们中国人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她们就迅速地把目光移开,头扭到别的方向。

“这中国人真是不少啊!这是怎么个找工作方式啊?是不是跟中国的劳务市场一样,在路边站着等着,雇主会来找人啊?”老孙开口问道。

“哈哈,不是不是,法国没有劳务市场,咱们都是朋友介绍啥的。网上的消息多,要是认识留学生,他们都会上网,让他们帮帮忙工作挺好找的。”小花回答着老孙的问题。

“那这帮女的在这站着等啥呢啊?”老孙追问道。

毕竟出国之前我在外面吃吃喝喝混了好几年,什么夜总会、KTV和舞厅什么的也没少去,再加上之前中国的南方也没少去,所以这些女人一眼瞥去也猜出个十有八九是干什么的。只不过在辽宁、山东这些北方省份由于气候等各种原因,这些所谓的失足妇女大多集中在娱乐场所之中,站街的比较少,再加上老孙这人老实忠厚,所以可能他真是不明白这些人在干嘛。

小花收了收笑容,说道:“哎,她们也是没有办法,来了找不到工作,又着急挣钱还债,所以就下海了呗。都不容易,也挺可怜的!”

老孙一下子就明白了,脸上表情挺尴尬的,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来了就欠债?”我问道。

“债都是国内欠的。不少都是下岗的或者是农村的,出来的钱都是借的,来了就背了十来万的债,放谁身上谁都着急还啊!”小花边说边带着我们拐进了一条小路,没几步在一栋破旧的老楼下停了下来,“你们先等会儿啊,我是在别人家搭铺,房东事儿挺多的。我先上楼去看一看房东在没在,跟她先说一声。”咚咚咚咚咚,小花上楼的脚步声还挺轻快的,没几步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啥叫搭铺啊?”我问黄姐。

“我哪知道啊!可能就是合租吧!”

没说两句话的功夫,二楼的窗户开了,小花探出半个身子,跟我们说道:“上来吧,一楼!”

我心里嘀咕:“这不二楼嘛,怎么说是一楼呢?”,一路也挺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上去屁股挨到凳子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