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灵异夜行幻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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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以梦始说

冯洛英很郁闷。

自从一年前他在街角发现了某位名为苏丹碧的非人类开的那家小书肆后,他就会时不时地去那里逛上一逛。

原因并非是他忽然发神经了突然对自己的未来很感兴趣,也并非是身为武将的他心血来潮想多看些书进行深造。

而是他……对于第一个对他没有任何坏主意的非人类产生了些许好奇。

而且,苏丹碧此人,噢不,此妖,性格温和,虽然足不出户但胸中所识之渊博实令人叹为观止,与之交谈每每有得,可谓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妖。

一来二去的,在冯洛英的主观意愿中,他们已经成了好友。

于是抱着好友需要多联络的朴实想法,冯洛英便隔三差五地抱了壶他喜好的黄酒,跑到苏丹碧的书肆里与他分享。

说是分享,但不管冯洛英怎么向他强调酒中之乐,苏丹碧都会带着温和的笑容礼貌的拒绝,自顾自的为自己泡上一盏碧茶浅笑而酌,由着明显有话唠趋势的冯洛英,拉着他天南海北的一通胡扯。

某次喝多了的冯洛英一时酒精上头神志不清,完全忘了眼前是个高深莫测的非人类,扯着苏丹碧的袖子就试图把酒灌进苏丹碧的嘴里。

额……激动之下,他似乎还碰碎了苏丹碧惯用的那个青瓷浅云纹的杯子?

反正在那声“噼啪”的脆响响过之后,苏丹碧的笑容,瞬间更温和了点,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冯洛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他很“惊喜”的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室外冰冷的砖石路上。

还没喝完的黄酒被人细致妥当的放在了一边,似乎还带着微温的热气。

眼前是一道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色的****墙。

没错,在冯洛英确定了无数遍后他终于无奈地承认,苏丹碧带着他的那个小书肆……不见了。

这真是个令人分外抑郁的事实。

冯洛英在一瞬间就蔫吧了下来,人生中第一忧郁的是好酒无人共饮,第二就是被好朋友嫌弃……

他两者都遇上了……

还来不及抱怨某个看似温和大度实则心眼分外小的苏老妖,冯洛英紧接着遇上了更郁闷的事。

如今时节,是一年最末的大寒,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一个莫名其妙突然在大街上昏睡的人会怎样,自然不用多说。

冯洛英得了严重的风寒,向上司许翎告假后得了三日的假期,窝在家里养病。

你认为窝在家里什么事都没有是件很棒的事吗?那你就错了!

冯洛英衷心地觉得自己最近流年不顺,并且有再一次中邪的迹象。

首先,在这大冰冷的冬天,他杂草丛生小的可怜的院子里,突然怒放了一朵不知名的大白花。

这朵不知名的花花蕾是少有的淡蓝色,肆意的在鹅毛般的大学中舒展着柔软的花瓣,花叶带着锯状的起伏,看上去美丽中透着些许的锋锐。

但这花其实并不是重点,它没有突然狂暴起来把冯洛英吞了,也没有变身美貌性感的女子与冯洛英来段旖旎的露水姻缘。

它只是静静地在冯洛英的小院子里怒放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然后……从这朵花绽放的那一天晚上,冯洛英就开始做梦了……

一般来说,人做梦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可当一个人连续三天都做同一个梦且该梦还称得上噩梦的时候,情况就有些特殊了。

冯洛英在空无一物的纯黑色空间中沮丧地叹着气。

又是这个梦,这三天来,他一直在做着这样的梦。

纯黑色的空间中,空无一物,放眼望去不过是满眼纯黑的死寂,仿佛一瞬间你与一切外物隔绝,只身步入逝者的领域。

无人闻其声,无人观其色……

一切鲜活的、温暖的,能证明你还活着的东西无声湮灭。

长时间处于这样的环境下,人会绝望,因为人对“消失”的恐惧,远胜于死亡。

冯洛英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时,也实打实地惊了一次,若不是因为他多年丰富的“中邪”经验,他搞不好就这么疯了也说不一定。

但幸而这样的景色不会持续很久。

耳旁,已经隐隐传来了奇异的响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缓缓醒来,惬意而畅然地舒展着身体,发出物体移动时,微弱的“悉嗦”声。

这样的响动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冯洛英百无聊赖地待在黑暗里,猜想着这声音到底是什么发出的。

在梦自行结束之前,他醒不来,所以只能被迫无奈地旁观着。

响声,从一开始的微弱,渐渐得至轰鸣之境。

那东西,仿佛在迫不及待地伸展着躯体,占据着每一寸它可以占据的空间,当剩余的空间被掠夺至尽的时候,它躁动起来,疯狂的扭动着,试图打破这一成不变的黑暗,去寻求更为广阔的天地。

如此鲜活,而又如此疯狂的生命力。

本来往常到这时,梦境就会突然终止,像是噩梦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人猛然惊醒,带着满心的惊惧与一身冷汗,骤然面对完全不同的真实世界,然后在满腹的余悸中辗转反侧,痛苦的熬过漫漫长夜。

冯洛英已经做好了突然惊醒的准备,不过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可以做着别的来打发时间,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梦境继续了下去。

百般的挣扎,百般的努力,突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咔啦。”耳旁,某物崩裂的声音在一瞬间压制了所有不安的躁动。

那一刻,万籁俱寂,无垠的黑暗里,突然有细细的一丝光亮,带着满满的温暖,翩然而至。

这光芒如此薄弱,却又如此灿烂。

四周忽然静了静。

然后,洋溢着蓬勃生机的新绿,以一种爆发似的姿态,在冯洛英眼前追逐着光明肆意生长。

冯洛英忽然明白过来,他所听到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嫩芽在破开坚固种皮时,努力挣扎着生长的声音。

那一刻,是植物从死亡走向生存的辉煌绽放。

这般……澎湃到令人窒息的生命力啊……

冯洛英从梦中惊醒。

没错,这个梦一直给他带来的感觉,并非是生命初绽的那种鲜活,而是窒息。

或许仅从内容而言这个梦并不是多么可怕,但作为一个观者,所能清晰感觉到的,就是这旺盛生命力背后浓浓的压抑。

冯洛英揉揉酸胀的额角,睁开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显得有些发肿的眼睛,摸索着爬下床,打开闭合的窗子,试图吹吹风醒醒脑。

寒冬的夜里,本该暗沉的庭院此时在难得的澄澈月光的照耀下竟显得分外明亮,庭间那朵蓝蕊白瓣的花朵盎然地绽放着,在寒风的侵袭下优雅的微晃。

原本就混沌的大脑在见到此景的一瞬间被涛涛的怒火冲击的更为糊涂,当冯洛英反应过来时,他已气势汹汹地拎了一把放在门边的大刀,豪气万丈地一脚踢开了大门。

洁白的花儿在他眼前骄傲地立着,以一种在冯洛英看来分外嚣张的姿态。

受到这样“挑衅”的冯洛英,想必立刻就会按捺不住拔刀相向吧!

然而冯洛英却硬生生地忍住了那种抡起大刀“辣手摧花”的冲动。他放下刀,退后,然后挂上了满脸灿烂的笑容,以一种分为熟络分为自然的语气对着花儿滔滔不绝:

“这位……啊,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比较好,我就叫你花妖妹子好了,嗯,这位,妹子啊,你看,我冯洛英委实是个可怜的穷人,我这院子又脏又破的,你这么……嗯娇滴滴的一朵花儿,住在我这里多不合适啊,这里哪配得上你啊!”

“而且,我区区一介武夫,委实愚钝,对于妹子你每晚给我托的那些高深的梦境,我实在是理解不能,所以还是请花妖妹子你省省心,别往我这托梦啦,多浪费你的时间啊!”

“实不相瞒,我这几天染了风寒才能在家里休息,明早我就要去轮值了,做着这些梦实在是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呢?当然,花妖妹子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有什么需要,也请现身一见嘛,咳,我,不对,鄙人资质愚钝,你想要些什么,直接说就行了,不要再给我托梦啦。”

可以简简单单概括为一句“我要睡觉,别吵我”的话被冯洛英扯出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或许是为了奖励他辛苦劝说的成果吧!在冯洛英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院子里忽然很给面子的起了一阵阴风。

那的的确确是阴风,不同于寒风温度上的冰冷,它给人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阴测测地让人心头恶寒。

冯洛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注视着眼前依旧骄傲怒放着的大白花,颇觉头痛。

扯皮不行,大约只能用硬的了。

可是,这花如果真是妖怪的话,怎么会这么嚣张的直接在人眼前显出身形?

情况略蹊跷啊……

冯洛英掂了掂手中的大刀,努力摆出一副“我很凶恶”的表情,在大白花旁边比划了几下,作势要劈。

那么那朵疑似妖怪的大白花对于冯洛英的“威胁”会有所回应吗?

很明显,答案是否定的。

刺骨的阴风依旧阴测测地刮着,雪白的花儿在澄澈的月光惬意地舒展着花瓣,满满的惬意与骄傲。

冯洛英简直就想给这朵“花小妹”跪下了。

虽然自己有免疫一切妖鬼术法攻击的力量,但是这种力量一旦爆发,对袭击自己的妖鬼而言,后果将会是致命的。

冯洛英虽然不是一个傻乎乎的滥好人,但在某些方面上,他也有他自己的坚持。

若非怀着致己于死地的意图而来,冯洛英,永远不会主动去伤害那些东西。

毕竟于己而言,不过是一时的困扰,而于它们而言,却是生命的代价。

冯洛英揉揉胀痛的额角,拄着刀凑近了那朵嚣张怒放着的大白花,语气无奈:“这位花小妹,你想干什么就直接行动吧,让人睡不好觉可是很严重的折磨啊………”

“理智上我不会去主动动你啦,但假如有哪天我困得大脑不清楚了的话,对你做出什么我可不敢保证呢,所以……”

“像它们一样,要杀我的话,可要尽快动手啊………”

风阴冷,难得澄澈的月光下,白瓣蓝蕊的花儿,在这破旧的庭院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