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莲心里一愣,立即明白过来。
这些日子,妃嫔们走马灯似的来立正殿朝贺。一半是恭喜皇后娘娘有喜了,另一半也是在探望和观察:按照江湖规矩,怀孕的妃子就该歇着安胎了,服侍皇帝的任务和机会就该交给别人了——
你懂的,该别人侍寝了。
你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吧?
怀孕的女人不能OOXX,人家皇帝也不OOXX?
男人是不能禁欲的,他的身子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是整个国家的身子,禁欲熬坏了怎么办?
你嫁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国家所有人的男人。
你不爱惜他,别的女人也会帮着你爱惜不是?
吃得咸鱼抵得渴。
怀孕对一个女人来说,既是机遇也是危机。
搞不好,别的女人就这么上位了。
冯妙莲不是傻瓜,心里明镜似的。
她也不说什么,只是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众人。
这一日,拓跋宏处理完政事早早回到立正殿。最近,他总是很早下朝,呆在立正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冯妙莲这一日也没懒惰着,虽然孕吐厉害,但也打扮得清清爽爽,只没涂抹脂粉的脸上很是苍白。
膳毕,拓跋宏查看她的脸色,关切地问:“妙莲,今日脸色还是不佳,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她摇摇头,柔声道:“陛下不用担心,御医都说了,我这是正常情况,女人怀孕都这样。倒是你,这些日子天天为我操心,可别累坏了身子。”
“我有什么好累的?这些日子我精神好着呢。”
冯妙莲淡淡道:“陛下,我这样子也没法尽心服侍你。我看,我是不是搬去昭阳殿静养?”
拓跋宏好生意外:“怎么了?何故要搬去昭阳殿?”
她耐心道:“我最近老是折腾,半夜也会翻身,有时心绪不宁,而且也没法好好照顾你……你看,昔日你早朝的时候都是我为你穿衣戴帽,可是现在,我自顾不暇,都要辛苦你自己,长期下去,如何是好?”
“妙莲,你的意思是?”
“按照后宫规矩,应该由其他姐妹来服侍陛下了。”
拓跋宏凝视着她,没有回答。
她忽然有点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微微转过了脸。
“哈,皇后可还真贤惠,对了,我差点忘了,这是一个身为皇后者的本份。妙莲,你这个皇后做得不错。”
他自言自语,声音很大:“果然是人一阔脸就变,人到了什么位置就变成了什么样的段位。”
她面红耳赤,硬着头皮:“我搬去昭阳殿后,陛下也需要人服侍,至于服侍之人,就陛下自己做主挑选可心的就行了……”
“哦?还要朕自己挑选?难道皇后心目中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
“皇后啊皇后,看来你这功课做得还是不到家。害得朕空欢喜一场,还以为你把人选都确定了,美人马上就会到立正殿接替你的位置呢……”
这嘲讽赤裸裸的,丝毫也没有掩饰。
“妙莲,你就没有训练一些歌舞绝色?”
“!!!”
“真是麻烦,难不成让朕自己出马去找?”
“!!”
“皇后,你要是早就安排好了绝色美女,此时顺势推出来,朕不知多么惊喜呢……妙莲,对了,你这叫什么?哈,按照你以前的说法,这个叫做什么来着?对了,叫‘性贿赂’,对吧?”
冯妙莲终于忍不住了,面上火辣辣的,心底也起了一些怒意。
他这是什么话?
难道是自己贿赂他他才去?
后宫三千难道是自己替他安排的?
哪一个妃嫔是自己招进来送给他的不成?
冯妙莲勉强道:“后宫人多,陛下可以自行考虑……”
“也罢,我就麻烦一点,自己考虑也成。可是,皇后,你真的完全同意?”
“当然。”
“妙莲,这是你的真心话?”
“宫规如此。”
“宫规?”
“……”
他上前一步。
她后退一步。
他的目光几乎盯在她的眼睛上,死死的,能看到她眼里慌乱的倒影。
“妙莲,你明明就是不想搬去昭阳殿,为何还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冯妙莲脸上火辣辣的,忽然就愤愤的:“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是我不想搬去昭阳殿就不搬去吗?”
“当然。只要你自己不想搬去,谁敢让你搬去?你明知如此,可还是一再试探我。妙莲,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很虚伪吗?”
她恼羞成怒,转过身就进了寝宫,往床上一躺,再也不肯说话了。
真不知这个男人,为何说话成了这样,一点也不留情面了。宫里规矩如此,谁怀孕了谁就不能侍寝了。今天这个人来提醒你,明天那个人来提醒你,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这后宫上下,就全把自己当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妒妇了。
难道这些,他皇帝大人一点也不了解?
身在花团锦簇里,哀荣升迁,全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今日得宠当然不错,可是危机一旦来临,自己怎么办?
有娘家可以依靠?家族可以信赖?弟兄们扶持?
这些都没有,姐妹都跟仇人似的,巴不得自己倒下去呢。
难道自己就不该替自己留一条后路?
至少不要和整个后宫做对吧?
心里的苦楚,无人得知,做皇帝的人,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下面的人真正的心事。
可是躺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拓跋宏并未跟进来?二人之间好久不曾这样冷战过了,心底竟然有点不适应,又很失落,心想,这一次他又生气了?
夫妻之间已经经历过太多的聚散离合,实在是经不起更大的折腾了。
她一赌气,心想,这人倒好,三两下就生气了,看吧,好了一会儿,又变成了这样。自己这样就得罪他了,那以后那么漫长的日子,估计不敢多说半句话,多一步路了。
心里这口气憋闷着,翻一个身,忽然睁开眼睛,吓了一大跳。但见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床头,低下来,面孔放大,眼神里充满了邪恶的笑意,一见她惊恐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使性子睡不着了?”
她哼一声,拉了被子就把自己蒙住。
他伸出手,将被子拉开,笑嘻嘻的抱她坐着:“妙莲,这样岂不闷坏了?快别使性子了,对身子不好。”
“!!!”
“再捂着也对孩子不好……”
她赌气道:“你就怕捂着孩子。”
“我也怕捂着你啊。傻瓜,你在我心目中比孩子更加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不许再使性子了。”
“我哪有使性子?”
“你明明就是使性子。你明明就很妒忌,不希望离开立正殿,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了不起……可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妙莲,你在想什么?”
他趁势坐了下去,搂住了她的肩头。
那时候,冯妙莲刚抬起头,不经意地对上了他的目光,心底忽然一跳,那是一种久违的目光,充满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温柔体贴和怜悯之意,就如普通人的夫妻,一夫一妻,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也没有任何纠缠的凌乱,只是一个普通男人对于普通女人的关心。
“妙莲,你说你在想什么?”
她红了脸,低声道:“我也没想什么……”
他悠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什么呀?”
“你在想我们的孩子长什么摸样,是不是像我这么英俊潇洒,对吧?”
她嗔道:“哪有?”
“当然有。我们的孩子,自然比我还漂亮。”
这个人,脸皮倒挺厚。
冯妙莲微微咬着嘴唇,要怒不怒的,拓跋宏呵呵笑起来:“妙莲,你身子一直不太好,现在又有孕在身,不可发怒,也不可太过操心,这些日子就好好的呆在立正殿,哪里也不许去,也不许胡思乱想,知道么?”
她垂下头去,半晌无语。
“怎么,怕别人说你是妒妇?”
“!!”
“你本来就是妒妇,又何必怕人家说?”
他看到她满脸怒容,眉毛掀起来了,立即笑起来:“怎么?我哪里说错了?你不是妒妇是什么?表面上说得大方,如果我真的招了哪一位妃嫔侍寝,你岂不背地里气得跳脚?”
这是事实。
“瞧吧,女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虚弱:“是啊,女人就是这样……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主动权又不在我的手上,我其实哪里做得了主?”
他收起了笑容,凝视着她脸上的悲凉和寂寞之情,心底也有些不好受。曾几何时,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宫女子,身边危机四伏,越是受宠越是招妒。如果不在当红之时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旦衰落,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她哪里有什么强大的靠山呢?娘家不靠谱,咸阳王虎视眈眈,******压力很大……
也许,就连丈夫,也不足以完全信任?
“妙莲,你别怕,你就呆在立正殿,生孩子,养孩子,都在立正殿。”
“可是,这样的话……人家会不会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