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梦见那个伫立在我家旁而我从来不去过的厢房。决定去探个究意,终于,我进去了,这个一扇大门,发现自己处身在一倘实验室里。在窗前的一强桌子上,置满了许多实验用的玻璃器材。又发现那是父亲的工作室,但是他人却不在那儿。在靠墙的架子上放了数以百计的罐子,里面装了各种想像的鱼。对于这些感到相当震惊:原来现在父亲是对鱼类学有兴趣。
当我站在那儿环顾四周,发现有一扇窗帘一直像被大风吹鼓似的飘荡着。突然之间,有个名叫汉斯的年轻人出现了。我请他察看一下是否那帘子后的窗子忘了关。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回来了,脸上带着极为恐怖的表情,他说道:“是的,是有东西在那儿,很可怕的东西!”
于是我亲自前往探看,却发现自己被引到了母亲的房间。当时里面没有半个人影,并且充满了诡异的气氛二这个房间相当宽敞,瞧见从天花板向下悬浮着两列大匣子,一列有五个,离地面约二尺左右。这些大匣子看起来像是花园里的亭子,每个匣子里有两张床。原来这个房间正是母亲招待访客之处,她并且为那些来探望她的灵魂准备床铺就寝。这些灵魂都是以夫妇姿态出现的,也就是说他们成双成对地在那儿过夜或是渡过白昼。
在母亲房间的对面有一扇门。我开门进入一个相当大的厅堂,里面摆设了舒适的座椅,精巧的茶桌,以及华丽的壁饰,给人的感觉像是豪华旅馆的大厅。还听见一个管乐队正热闹地奏着音乐——从头到尾,音乐在梦境里不断地出现。然而却不知它出自何处。在这整个大厅里除了乐队不停地奏出哄闹的舞曲及进行曲之外,不见任何人影。
对我来讲,这个旅馆大厅里的管乐队象征正是这个浮华喧嚣的嘻闹人世。没有任何人会猜想到在这整个喧杂的景观背后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个大厅所呈现出的意象也正是我们敦厚及欢愉的人生的缩影。然而这依然只是外观而己,在其后的那个世界是无法,通过这个喧嚣的乐队来作审察的。那个鱼的实验室以及那些灵魂所居住的腾空大匣子,两者都为神秘的沉寂所笼罩住。我由其中所感受到的是:在那扇门所分界出的两个世界,一个属于黑暗世界;一个却是由大厅所象征的虚浮的白画世界。
当然,在这个梦里最重要的仍是那个灵魂的接待室和实验室,前者象征coniunctio,后者却暗示了我对基督的一种关注。因为耶稣本身就是鱼的化身。事实上,我在这两项研究上投注了近十多年心力。
至于梦里那个鱼的实验竟然与我父亲相关,实在是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在梦里,他扮演的是守护灵魂的角色。因为,根据圣经的观点,这些鱼正是彼得网中之鱼。更奇妙的是在相同的梦里,母亲竟然是离散灵魂的守护者。显然地,我父亲与母亲都被守护灵魂的问题所困扰着,而事实上,这正是我的工作。我知道他们两人都可能心愿未了,而这个未了的心愿依旧存在于潜意识中,并且延续到我的梦里。这使我想起一个事实——那就是尚未真正接触主要的哲学性的炼金术——即是conivnctio。因此,我也无法为整个基督教所赋予我的问题做一个解答。而同时,妻子毕生所致力研究的圣杯传奇也尚未无成。记得每年当研究鱼的象征意义时,总是会联想到圣杯以及“fisherking的传说。若非我不愿介入妻子的研究范围,可能毫不犹豫地将圣杯的传奇纳入我的炼金术研究当中了。
继续摸索
当时,仍处于摸索阶段,既无法对那个梦做出令人满意的解释,也无法全然了解我的研究目的何在。只能去体会这个梦的意义,在我能够写出“Answer to Job”这本书之前,我仍必须去克服我内心最大的抗拒。
“Answer to Job”的滥触乃是来自于Aion这本书。在Aion里,研究的主要是基督教心理学问题,而约伯本身正是基督教的预表。两者之间的连结即在于受难的观念,基督是上帝受难的仆人,约伯也是一样。就基督而言,其苦难乃是因为世人的罪,而基督徒所受之苦难是一个普遍的答案。这使我们无法避免一个问题:是谁心须为这些罪负责?
在Aion一书中,我会提到神圣的上帝所具有的正面及负面的形象。也提到“上帝的震怒”,即圣经里十诫当中feartoCod以及另一条诫命“别叫我们遇见试探”,在约伯记中,上帝的残酷及仁慈的形象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约伯曾经期待上帝能成为他的倚靠来对抗上帝所给他的苦难。在这当中,我们目睹了上帝的矛盾形象。这些便构成了“Answer”。当然,也有许多外在因素促使我完成这本书。来自社会大众以及病人本身的许多问题,使我认为自己必须更清楚地将现代人所面临的宗教困扰以更清晰的面貌呈现出来。曾经一再犹豫,因为了解到自己可能引起的喧然风波。然而在一切困难里,仍选择面对这些问题,而且发现自己非得由其中寻得一个解答不可。于是我以一种情感经验的形式来解答,这也是整个问题向我呈现的方式。刻意选择这种形式,这是为了避免造成一种印象,好像是在宣称什么永恒的真理似的。这本“Answcr to job”纯粹只是我个人的理解感受,而我,希望也期待能在读者群中引起一些思考。无意发表任何形上学的大道理,然而神学家们却以这一点来攻击我。因为他们太惯于处理所谓的永恒的真理。当一个物理学家解释某个原子结构,并为之构画模型时,他也不一定是为了刻意表现某种真理。然而,神学家们并不了解自然科学,特别是心理思考。因此,有关分析心理学的资料以及它的主要事实,都包含了各种经常以一致形式出现的陈述内容里。
有关约伯的一切问题都似乎在我的一个梦里预表过,记得在梦的开始,我去拜访过世己久的父亲。他住在一个不知名的乡间。看见一幢十八世纪风格的房子,这幢房子拥有许多房间及库房,并且发现它原本是一处温泉胜地的客栈,而且看起来似乎有不少名流雅士皇室贵族曾下榻于此,甚至当中还有人于死后将石棺置于这幢房子的地窖里。而我父亲的工作则是看守这些石棺。
我很快发现,父亲不仅担任守护石棺的工作,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的学者——这是他生前不曾享有的事实。我与他在书房相见,奇怪的是另外有两位精神病专家也在场,一个是与我同年龄的丫博士,一个是他的儿子,不知道究竟是我向父亲提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他主动想向我解释什么,反正他由书架上拿了一本厚重的大圣经,很像书房里的那本Merian版。父亲手里的书外皮是由发亮的鱼皮所制成的。他翻到旧约部份,我猜想大概是摩西所写的那五卷书,接着他开始解释其中某段经节。由于父亲解经既迅速又博闻熟练,我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只注意到他所说的道理似乎与一般常识相违,我既无法全然了解其中的大意,更无法作任何适当的评断。我发现丫博士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其所云,他的儿子甚至开始嘲笑起来。他们一致认为父亲不过是在作老生常谈罢了。然而,我却心里有数,父亲所言绝非任何愚昧的陈腔滥调,相反地,发现他的博学与睿智的思想绝不是我们这些迂腐幼稚的人所能了解的。父亲似乎全然投入在他的思绪里,所以谈话激动有力,他的心里满是智慧的思想。对于父亲必须在我们三个愚钝的听众面前对牛弹琴,我竟然感到遗憾与恼怒。
梦里这两位心理学家代表的是一种狭碍有限的医学观点,不可讳言的是我本身也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他们同时也象征了我的阴暗面——我的阴暗面的第一与第二个版本——父与子。
接着我与父亲出现在这幢房子的门前,在我们眼前呈现出一片树林。突然间,听见巨裂的声响,好像是树干被人砍伐落地的重击声。印象中一直认为至少有两个工人在那儿忙碌着。然而父亲却告诉我那是一种遭魔鬼盘踞的邪恶之林,并且有妖怪在其间活动。
然后,我们回到房子里,发现这幢房子的墙壁非常坚厚。我们爬上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展现面前的竟是一个回教君主Akhar的著称会议厅的再版。那是一个圆形高顶的大厅堂,周围都有走廊穿过墙垣,并且有四个桥通往厅堂中央。君主的圆形椅座就置于此,我看见Akhar由这个高起的王座上向他的众臣子及哲学家们发表谈话。这整幕景象就是一幅巨大的曼陀罗。
在梦里,突然看见由厅堂中央升起一节梯子,通向某一处墙垣。在梯子的尽头是一扇小门。接着听见父亲告诉我:“现在,我要带你去拜谒至高君主。”然后,他跪下来,并且叩头在地上。我以非常肃穆的心情模仿父亲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老是无法碰触到地面。不过,我终于像父亲一样行毕礼数。刹那间,似乎又记得父亲告诉我那扇门,乃是通往大卫王的将帅乌利亚的寝室。圣经上记载着大卫曾为了乌利亚之妻拔示巴,而下令其部将在敌人的面前背弃乌利亚。
诠释自己
在此,我必须对这个梦做一些注解。梦里最重要的一暮是描述我如何将潜意识的工作加诸在父亲身上,而父亲果然全神投注入圣经——也许是创世纪吧?——里并且尝试与我们沟通他的洞见。圣经外皮是由鱼皮所制,这鱼皮即象征圣经乃为一潜意识的内容,因为鱼本身即是沉默的。可怜的父亲却仍然无法表明自己的思想,毕竟他的听众太愚昧不能理解。
在这项尝试沟通失败之后,父亲乃与我出现在那片妖鬼作法的林子前。妖怪作法这种现象通常都发生在青春期之前的年轻人身上——所以暗示我尚未成熟并缺乏意识。接着那个回教大厅堂也是有来历的,源起于我曾在印度亲身目睹的一幕实景,仍记得那幅曼陀罗图曾深深地震撼我。厅堂中央的王座正为统辖这个世界的Akhar大君所拥有,他和大卫王同是万国之君。然而,在大卫王之上却是他的无辜的牺牲者——乌利亚。这个被大卫王撇弃在敌人面前的乌利亚正是基督的预表,因为基督也是上帝所撤弃的神人——“神啊!神啊,你为什么向我掩面?”而大卫王的目的是娶乌利亚之妻为妻。直到后来我才了解这其中的意义何在,我不仅公开发表演讲讨论在旧约里上帝的双重形象——既仁慈又残酷——的问题,所付出的代价是自己受到抨击伤害,是死神自我身边将我的妻子带走。
这一切都在我的潜意识里等待发生。我必须向命运屈服,也许应该迫使自己在行跪拜之礼时做全然的屈从——将头叩地。然而没有这么做,我的头终究没有全然俯叩在地上。发现心里有一个声音说道:“都很好,但不是全然。”我知道一内在有一股反抗的力量——我拒绝成为一条傻鱼:如果在人的身上不曾有这一点自由的意志,那么约伯记不可能在基督诞生之前的数百年被人写就。即使是在至圣至高者的面前,人仍旧可以对自己的思想作保留,否则,他的自由何在?而如果这份自由的意志不能威胁到威胁它的那位至高者,那么自由又有何意义呢?
凡是知道我的作品的读者可能会由其中得到助益,其他人也许必须读了之后才能有所悟。我的一生就是这些思想作品的成就,彼此息息相关。这些作品正是我内在发展的表现,而对潜意识的投注研究成就了我这个人,并且在身上产生了许多蜕变。我的作品可谓是我生命旅程上的一个个驿站。
我所写的所有东西都可被视为一种源自内在力量所激发成的作品——而这个源头却是一个致命的强制力。由于内在力量的驱使,允许这个力量操纵我,所说的话,所写就的作品就是对我们这个世代的一种补偿,而我必须说出这些没有人愿意听的话。为此,特别是在早期,经常感到孤独。知道人们不欢迎,也无法接受相对于这个意识世界的潜意识的观点与论调。今天,能够获得这么多我所不曾预期到的肯定与成就,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觉得一已经尽我一切所能了。不可置疑的,这个毕生的事业也许可能更辉煌,更伟大——然而,过多的成就不是我能力范围可以办到的。
死亡边缘
1944年初,我摔断了腿,而后又不幸心脏病发。在昏迷状况下,濒临死亡的边缘,被施予氧气和药剂救治。那时候,我的意志开始朦胧,并且有了幻觉。这可怕的景象,不禁令我断定,我己步上死亡之径。稍后,我的护土说:“就好像有一团白光笼罩着你似的。”她并且说:“这通常是一种回光返照的现象。”宛如置身于五里迷雾之中,不知是梦、是幻。总之,一件怪异的事,在我身上发生了。
我仿佛腾云驽雾般,在空中遨游。俯视沐浴在绚烂蓝光下的地球。有着湛蓝的大海和平阔的大陆。平躺在脚下的是锡兰,遥遥相对的是印度。视野虽不包括整个地球,但球体的轮廓,却是清晰可见,在蓝光下蕴透着银色的光芒。球体中多处不是呈现缤纷的色彩,就是泛着银辉似的斑缘。远远的左方,显现一望无际泛着红黄的阿拉伯沙漠,宛如地球的银光,呈现红金色的色调。接踵而来的是红海,而远远抛在背后的,彷佛是地球左方的最高点,可瞥见地中海的一隅。我全神贯注地看着,其它的景象皆淡然褪去。也见到了覆雪的喜马拉雅山,那方是一片云雾和阴霾。根本无心观看右方景况,我知道,我己到了远离世界的开头了。稍后,我可领悟出,位于什么样的高度,可以有如此好的视野——大概一千公里吧。——由此高度俯视地球的景象,是我平生所见中,最壮观的了。
我已经见到盂加拉湾海岸的岩石,黄褐色的花岗岩,有部份已经凿空,而形成一殿寺。我伫立于亘大的黑石之上。有一路人,引我入前厅。路上的左方,有一名黑印度人,宁静且忘情地端坐在石椅上。他身穿白袍。我知道,他正在等待我的来临。跨步入前厅,内侧左方是殿寺的大门。成千上万的壁笼,布满碟状的凹槽,其中置放着椰子油和燃烧的灯蕊,并透着一环明亮的光芒。当我探访锡兰坎地的圣牙寺时,我也曾看过此种景象,大门也是被许多如此模样的燃油灯所照亮着。
进入入口,步入一石室,奇怪的事发生了。感到不论是我看到、想到的事物,都在剥落。整个世俗的景象,都从我身上褪去。这真是一个痛苦的经历。然而,终究有些事物被保留下来了。那就是我所经历过的事物或在我周围发生过的事物。
这经历使我感到既贫瘠又充实。不再对任何事有所渴求或欲念了。处于客观的形式,我就是过去的种种了。最初,灭亡的意念充斥心中,此刻己被铲除,突然间,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任何事都好像过去了。留下的只是既成的事实,于事无补。对于曾经遗落或失去的,都不再感到遗憾了。相反地,我拥有了过去的一切,那就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