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读几个星期《易经》后,亨利照着我的建议(带着几分怀疑的态度)丢钱币。他在书中所发现的东西对他有种极大的冲击。因为涉及他的神喻与他的梦有不少惊人的关系,而且指出他的一般心理状况。借着显著的“不考虑历史的”巧合,那由钱币模式表示的符号称为蒙卦——或“年轻的愚行”。根据《易经》的经文,这六线形最上的三条线像征高山,有“保持静止”的意义,也可以解释作大门。最下的三条线代表水、深渊和月亮。所有这些象征都在亨利前述的梦出现过。在许多其他陈述中,看来以下的警告最适合亨利:“在所有年轻愚行中,最无望的事情,莫过于胡思乱想了。愈对这些不实的空想冥顽不灵,则愈易蒙羞。”
在这个和其他复杂的方法中,神喻似乎直接与亨利的问题有关。这令他震惊不己。起先他竭力以意志压抑它的影响力,但他或他的梦都无法逃避。尽管《易经》所表达的语言是那么艰深而迷惑,它的信息还是看来深深地感动他。他逐渐被那些他一直否认而完全非理性的事情所征服,在阅读那些似乎与他梦中的象征非常一致的文字时,他有时沉默,有时兴奋,他说:“我必须把所有事情从头仔细地想清楚。”他在我们还没谈完就离开。他因患了流行性感冒,打电话来取消下次会面,然后就一直没来找我。我等待(保持静止),因为我猜想他说不定还没消化那些神喻。
过了一个月,亨利最后终于再出现了,他兴奋而困惑地述说他在那段期间内遭遇过的事。最初,他的智力(他一直非常依赖的)受到非常大的震惊,而且他起先竭力想压抑住。不过,他不久就承认他无法摆脱与神喻沟通。他想再向那本书咨询,因为在梦中,那神喻曾经咨询过两次。但“蒙卦”经文清楚地禁止问第二个问题。亨利两晚以来,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但在第三晚,有个强烈而富启发性的梦意象突然出现在眼前:一个头盔和一把剑在空虚的大气中浮动。
亨利立刻再执起《易经》,随意翻到第三十章的注解,在这章中,他(非常惊异地)读到以下的一段文字:执着的人就是火,它意指铠甲和头盔、枪矛和武器。他现在己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二次企图咨询神喻被禁止的原因了,因为在他的梦中,自我与第二个问题无关,只要那猎人要第二次咨询神喻。
鉴于该梦的事件,显而易见地,“梦的元素”应该解释为亨利内在人格的内容,而那六个“梦的意象”则是他心灵特质的人格化。这些梦相当少见,但当它们出现时,余波最具威力。那就是为什么它们可以被称为“变形的梦”的原因。
这种图形力量的梦,做梦者只有少数的个人联想。亨利所能提供的,只是他最近竭力想在智利找工作,但因为他是未婚男土而被拒于门外。他同时知道有些中国人养长左手的手指甲,象征他们不工作,而埋首于冥想中。
亨利的失败(在南美找工作)在该梦中呈现出来。在梦中,他被运送到一个南边炎热的世界——这个世界和欧洲相对照,他会称之为未开化,无人居住和肉欲的世界。它代表一幅潜意识领域的绝佳象征性图片。
这领域与有教养的知识分子和支配亨利意识心灵的瑞士清教主义对立。其实,这是他的自然“阴邪国”,虽然他渴求己久,但过了不久,就觉得那里似乎太不舒服。他从地下、黑暗和物质的能力(以南美作象征)中,退回到光明、自己的母亲和未婚妻的梦中。他突然认知他离它们有多远,而且发现独自在一个“异国城市”里。
这意识的增加是在梦中以“较高层面”作象征——那城市建在山上。因此亨利在“阴邪国”里“爬上”更大的意识去。在那里他希望“找到回家之路”。这登山的问题早己在第一个梦中令他困扰不己。此外,一如在圣人和妓女的梦中,或在许多神话故事中,山往往象征启示的地方,那里也许会发生变形或改变。
很奇怪,在亨利的梦中,“自己”的所在地以人类集体交通中心——火车站——作代表,这也许是因为“自己”(如果做梦者年纪很轻,而且精神发展的程度相当低)往往被他个人经验领域的对象象征化——通常是一个很平凡的对象,不过仍可以补偿做梦者的高远抱负。
纵使亨利确实不知道火车站在那里,但他假设它在城市的中央,于此,一如早期的几个梦中,他得到潜意识的帮助。亨利的意识头脑,和他身为工程师的工作相一致,所以他也喜欢自己的内在世界与像火车站这种文明理性产物发生关系。可是该梦反对这种态度,指出一种完全不同的途径。
那路径指向“下面”和通过一个黑暗的拱门,拱门的出入口也是识阈的象征,这地方潜伏着危险,同时是分开和联结的地方。且不论亨利正在找寻火车站——它把未开化的南美和欧洲连在一起——他发现自己在个黑暗的拱门出入口前,那里有四个衣衫褴褛的中国人直直地躺卧地上,堵住通道。该梦没有把他们加以区别,因此他们也许是一个男性整体的四个仍旧无特征的层面(四的数目,是整体和完全的象征,代表荣格博士在他著作中所讨论的原型)因而那些中国人代表亨利无法通过的潜意识男性心灵部份,因为“通向自己的路”(即是心灵中心)被他们堵住,而且必须依旧对他开放,他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才可以继续旅程。
仍然没注意到逼切的危险,亨利匆匆朝出入口走去,希望最后能抵达火车站。但在路途中,他碰到自己的“阴邪面”——他那无生气、未开化面,以伪装世俗而粗鲁的猎人出现。这意象的出现也许意指亨利内向的自我被他外向(补偿)面——代表他压抑的情绪和非理性的特色——所合并。这阴邪意象把自身推过意识自我来到前景,此外,因为它把潜意识特质的活动和自治权具体化,所以它成为每件事最恰当的命运信差。
该梦渐渐达到高潮,在亨利、那猎人,和那四个衣衫褴楼的中国人混战中,亨利的左腿被其中一个中国人的左脚长脚甲括伤。
中国人同时也可说是代表“黄土”,因为那些中国人像其他中国人一样与土地有关,亨利正是要接受这种土地、地下特质。他在梦中所遇到自己心灵潜意识男性的整体,有种他智力的意识面所缺少的地下物质。因此他知道那四个衣衫褴楼的意象是中国人这事实,显示亨利对自然和自己的对手增加了内在的警觉性。
亨利曾听说过中国人有时让他们左手的指甲长长,但在梦中,那指甲却长在左脚上,换句话说,它们是爪。这也许指出中国人的观点和亨利的观点实在相差太远,所以他受到伤害。正如我们所知,亨利对地下、女性,以及他个性的物质奥秘的意识态度,是最不确定和正反感情并有的。这种以他“左脚”作象征的态度(他仍旧害怕的女性、潜意识面的观点或“立足点”)被那些中国人所伤害。
不过,这种“伤害”本身并没有引起争利改变。每种变形本身需要有先决条件,即可“结束旧有的天地”——摒除一种食古不化的哲学生活。正如汉德博士在本书指出,在启蒙祭仪中,年轻人必须忍受一种象征式的死亡,才可以再生,成为一个男人,然后被引进部落里作一个合格的成员。因此,那工程师的科学,逻辑的态度必须减弱,以替新的态度留些余地。
在工程师的心灵中,每种“非理性”的东西都会被压抑,因此它本身往往在“梦世界”中,以戏剧性似的矛盾显示出来。因此以陌生而原始的“神喻游戏”的方式出现在亨利梦中的非理性东西,对人类的命运确实有种可怕而不能说明的力量。亨利的理性自我没有选择余地,只有对真正的“牺牲智力”无条件地投降。
不过像亨利这种无经验和不成熟的人的意识头脑,实在不能充分地准备这种行动。他失去转运的机会,他的生活被淹没了。他被抓住,无法继续他惯常的路或回家——以逃避他成人的责任。
接着,亨利的意识、文明的自我被束缚和丢在一边,而那个猎人则容许代替他的地位,向神喻咨询。亨利的生命要看结果而定,但当自我被孤立地监禁时,那些在“阴邪意象”中具体化的潜意识内容也许会带来帮助和解决的办法。当人认知这种内容的存在,和经验过它们的力量,这就变得可行了。它们可以成为我们有意识地承认的永久伴侣。因为那猎人在他的地位中赢得那游戏,亨利获救了。
面对非理性
亨利其后的行为很清楚地显示那个梦(其实是他的梦和《易经》那本书令他面对自己内在深刻和非理性的力量)对他有极深刻的影响。从那时起,他渴望地聆听他潜意识的沟通,而分析进行得愈来愈顺利。直到那时候,那些曾恐吓和分裂他心灵奥秘的紧张冒出表面。不过,他勇敢地坚持自己一定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结论。
自那神喻的梦过了仅仅两星期后(但在它被讨论和解释之前),亨利做了另一个梦,在此梦中,他再一次面对令人困扰的非理性问题。
我独自在房间内,有一些令人讨厌的黑甲虫从洞里爬出来,散满我的制图桌,我竭力用魔术赶它们回洞里,这个方法相当奏效,但有四、五只甲虫不受影响,它们离开制图桌,在房内飞来飞去,我不想再进一步向它们施法,因为它们己不再骚扰我。我在它们隐蔽处生火,一个高高的圆柱体火焰升起,我害怕房间会著火,但这个恐惧毫无理由。
这一次,亨利对解释他的梦已有相当技巧,因此他想自己分析自己的梦。
他说:“甲虫是我黑暗的特质,它们被分析唤醒,现在出现在表面上。不过有个危险,它们也许会布满我的专业工作(以制图桌作象征),可是我不敢用手毁灭那些甲虫,这些甲虫令我想到一种黑圣甲虫于是我使用“魔法”。换句话说,在它们隐藏之处生火,我是要求和一些神圣的东西合作,当火柱向上直冒时,令我想起我联想到“约柜”“之火”。
要更深入探讨该梦的象征,我们首先必须注意这些甲虫是黑色的,那是黑暗、消沉和死亡的颜色。在梦中,亨利是“独自一人”在房里——这情况会导致内向和相当的忧郁境况。在神话中,圣甲虫通常是金色的,在埃及,它们是象征太阳的神圣动物,但如果它们是黑色的,那它们就象征太阳的对立面——一些可怕的东西。因此,亨利想以魔法对抗甲虫的直觉是颇正确的。
虽然四或五只甲虫仍然活着,但甲虫数目的减少,足可使亨利摆脱恐惧和憎恶。他然后竭力想用火毁灭它们繁殖的地方。这是个积极行动,因为火能象征地导致变化和再生。
亨利在他清醒的日子里,现在似乎充满进取的精神,但很明显,他还不晓得利用这种精神得到正确的效果。因此,我想考虑另一个梦,它对他的问题有更清楚的说明。那梦以象征语言出现,亨利害怕和一个女人涉入责任的关系,他想从感情生活面撤退。
有个老人临将就木,他被亲戚围着,我也是其中一个。愈来愈多人聚在这大房间内,每个人都透过精确的介绍而各具特征。当时有四十个人在场。那老人一边呻吟,一边喃喃说及“无生命的生活”。他的女儿——想令他更易于表达忏悔——问他在什么意义下才能了解“无生命”,它是人文的还是伦理的。但那老人没有回答。他女儿派我到邻室,用扑克牌算命的方式找寻答案。翻到“九”就会发现答案——根据那张牌的颜色。
我很希望在一开始就翻到九,但起先只是翻到大王和小王,我很失望。现在我什么也没翻到,只是那些纸片,根本不属于这个游戏。最后,我发现己没有扑克牌了,只有些信封和其他纸张。我和同时在场的妹妹一起找寻那些扑克牌。终于在本笔记簿下找到一张,这是九——黑桃九。这似乎对我而言?,只意味一件事:这是个伦理的拘束,阻止那老人“过他的生活”。
这个梦最重要的讯息是提醒亨利,如果他无法“过他的生活”,将会面临什么事情。那“老人”大概是代表垂危的“支配原则”——这原则支配亨利的意识,但他并不知道它的本质。四十个人出席象征亨利心灵特征的整体(四十是整体的数目,是数目四的崇高形式)。那垂危的老人是亨利的男性人格濒临最后变化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