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请求出京调兵解围,天王不准过了几天,他见事急,到朝门击鼓,要求重议,洪秀全勉强同意了。
石达开走了。
洪秀全亲自主政,实践了他梦寐以求的:主是朕做军师也是朕做。
可是当时太平天国处境并不美妙。
在天京东面和周边,溧水、句容都丢掉了;清江南大营已围困了镇江多月;
在天京上游,攻陷武昌的湘军,溯江东下,已包围了九江多月。虽然陈玉成军采取避实击虚,以围魏救赵战术,几度挺进鄂东,企图调动九江围军湘军主力李续宾部回援,但都为守御鄂东的清防军击败,没有成功。九江城里粮食匮乏,将士设法在空地上种麦,形势十分险恶。
当时太平天国兵力捉襟见肘,有战斗力的一支机动部队,只是李秀成的部队。
李秀成驻扎在安徽六安州,他因结识了李昭寿,联络捻军主力黄旗张乐行、白旗龚得树等部,拥有相当雄厚的兵力。
天王调李秀成由皖北前来解镇江之围。
李秀成星夜兼程,率同陈坤书、谭绍光、陆顺得和李昭寿等将士,自庐州东出昭关,占和州,渡过长江前来。
消息传到天京,给了天王一个惊喜。
天王已为镇江围困焦头烂额多月,当镇江告急文书雪花似地飞来,他已从天京抽调兵力由长兄洪仁发带领前去。当时起用洪仁发,显然是想给老兄一个立功机会,令朝内外众人刮目相待。可是洪仁发指挥无方,屡战屡败,而且未近镇江城围,就被团团包围在高资、下蜀一带,以致援军反而成为被援军。
洪仁发打败仗,固然是他从不知兵;但他率领的,也是一支临时拼凑的杂色军队,是天京政府从各衙各馆按人员比例抽调编制的。太平天国奉行全行业国有化,民众根据职业、特长分别编入各衙各馆做工,战时需要从中抽调当兵,回城脱下军服仍是做工。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兵源,可是这样的军队是缺乏战斗力的。
李秀成军进入镇江战场,先救出了在重围中的洪仁发军,让他们回天京去。而后他又奋不顾身,杀进镇江重围,将守军吴如孝部全体将士救出撤回天京。
镇江是丢失了,而这支几千人众的百战精锐却保全了下来。
天王欣赏李秀成的大智大勇,封他为又副掌率。李秀成原名李以文,参加太平天国后改名为李寿成。大概在此时,他被天王赐名为李秀成。
天王留李秀成在朝辅政。
因为镇江失陷,钦差大臣和春的江南大营又卷土重来,在天京东北掘有长壕,长一百三、四十里,连营一百三十余座,层层围困天京。
李秀成请求出京调兵解围,天王不准。过了几天,他见事急,至朝门击鼓,要求天王重议。天王登殿,他诉说当前各方形势。天王终于同意了。
几天后,李秀成赶到芜湖会集本部人马和李世贤,筹划谋救天京。商定由李世贤抗御南岸清军,他向江北进军,以打通天京与北岸的交通。
1858年3月,李秀成军由芜湖渡江,先后占领全椒、滁州、来安。他打算进军江浦、浦口,清江北大营钦差大臣德兴阿调集马步军万余前来迎战,两军交锋,李秀成因兵少战败,死亡千余。李秀成无奈退回全椒,行文各路军事统帅,于安庆附近枞阳开军事会议。这时陈玉成从鄂东回军,也前来会议。会议商定,陈玉成军由潜山过舒城,攻取庐州后,下滁州,李秀成军由全椒到滁州会合,然后进攻浦口江北大营,以解除来自北面的天京之围。
枞阳会议期间,天王重设五军主将,晋升陈玉成为前军主将、李秀成为后军主将、韦志俊为右军主将、李世贤为左军主将和蒙得恩为中军主将。
9月,陈玉成、李秀成两军在乌衣会师,江北大营德兴阿军与胜保的蒙古骑兵前来迎战,两军就在乌衣打了一场大战。两军对垒,胜保的四千精骑勇健骄横,雄赳赳地排列在阵前,摆开一付冲杀的姿态。陈玉成心有成竹。毫不畏惧。他根据骑兵的性能,早就挑选了几百名猛捷的战士,命他们一手紧握短刀,一手拿好藤盾,预伏在战前已挖好的深壕里,战斗打响了,蒙古骑兵如飓风似地冲杀过来,将近壕边,战士们忽地跳出,冲击骑兵大队,骑兵在马上弯腰砍下,战士手持藤盾护身,而他的短刀却削倒了马足。骑兵都被打得人仰马翻,落花流水。这时陈玉成指挥的大部队杀将前来,胜保的骑兵全部、彻底被消灭,胜保也只身落荒而走,侥幸逃脱。从此胜保威风扫地,太平军将士戏谑他是“胜小孩”,意思是说他用兵打仗太无用,就像小孩玩游戏那样的水平。
乌衣一战,大获全胜,太平军乘胜追击,第二天在小店击溃江南大营所派出的冯子材援军五千,乘胜直下浦口,陈玉成军为主攻,从正面强攻江北大营,李秀成军为侧攻,从后路包抄。前后夹击,杀死清军一万多人。德兴阿吓得魂不附体,在匆忙突围时竟将钦差大臣的印信也丢掉了。
浦口大捷,由满洲贵族把持的江北大营被摧毁。太平军缴获的战利品,仅九千斤重的铁炮就有十几门。
这次战役,就是李秀成所称的“二解京围”。
陈玉成、李秀成分军追击。
李秀成会合捻军薛之元部顺利地攻取了天长、仪征和扬州,继续扩大胜利果实。
陈玉成攻占六合得来不易,经过一番血战,方才把这座小城攻占,击毙江南大营翼长(参谋长)、道员温绍原。温绍原是个很会打仗的官员,以办团练起家,从小小知县步步高升,他守六合六年,屡败太平军,曾使弹丸之地的六合获得“铁铸六合”之称。
天京和江北航道开通了。两淮地区的粮食可以风雨无阻运到天京。
洪秀全大喜,特地将江浦、浦口地区划为天浦省,任命薛之元为佐将镇守。
三河之战,湘军精锐丧失八千余众,仅缴获的官帽就装了满满的八个箩筐。
1858年5月,太平天国九江重镇失陷了。
湘军实现了攻打天京战略的第二个步署。下一步就是攻打安庆,如安庆攻下,就可以溯江东下,包围天京了。
攻占九江的是湘军主力浙江布政使李续宾部。
九江乃长江险要,扼全赣的门户,太平天国贞天侯林启容坚守了五年,以守为攻,屡摧敌锋。有一年甚至把湘军宿将、提督塔齐布打伤;塔齐布久攻不下,竞呕血气愤而毙命。
林启容战守可恃,九江守军有颇强的战斗力,但致命伤就是粮食不足,在城陷前两年,就缺粮了,他就发动军民抗灾自救,在城里空隙地种植,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将士饿极了,只能用稻草、树皮和初茁的谷穗充饥。在城陷后,敌军解剖战死者的尸体,发现他们肠胃里塞的不是米粮而是稻草、树皮。
李续宾攻占九江后骄傲极了,他来到武昌青溪与曾国藩商议出征安庆。曾国藩赞赏他的勇气,还让兄弟同知曾国华随征。
李续宾率领八千精兵由九江东进安徽境,另路分别由副都统多隆阿和总兵鲍超的人马由安徽宿松直趋安庆,配合李续宾军在进取庐州后合攻安庆。
这时,陈玉成带领本部人马正在攻打江北大营,安徽太平军兵力薄弱。李续宾仅以一个月时间,就先后攻陷了潜山、太湖、桐城和舒城等县城。
舒城前面就是三河镇了。
三河镇离庐州只有五十里,是北上庐州的咽喉,又是太平天国皖北屯积粮食、军火的重镇,庐州,天京的粮食、军火就是从它这里源源不断运出来的。
太平军在三河镇筑建了围墙,并在墙外修了九座石垒,在得悉湘军进逼三河前夕,为了集中仅有的兵力,已撤走了南岸五垒。李续宾指挥湘军进攻其他各垒,守将吴定规凭垒抵抗,在击毙敌军千余后,弃垒全撤回镇。湘军逼近城墙。为河水所阻;当地士绅团练协助湘军筑坝阻断三河水源,正当李续宾得意洋洋命令湘军负草填沟、攀墙而上时,陈玉成援军已经赶到了。
吴定规曾一日连连派出五匹快马,送书上天京告急。
10月24日,陈玉成在攻占江苏六合后,同日渡江返京禀告天王回援,并请李秀成军同行。
陈玉成当即率军星夜兼程,前部先锋两星期就赶到三河镇西南三十里的金牛镇、白石山一线。四天后全军陆续赶齐,连营数十里。李续宾带同幕僚走上新筑坝上了望,发现几十里间,尽是红头巾在攒动,不禁有些心惊。
李续宾只得缓攻三河镇,回头迎战。幕僚和地方士绅都认定三河圩堤交错、河道纵横,难以打野战,劝他回师;部将们也一致请求暂避锋芒。
他的气焰正盛,当然不同意。也许这时李续宾还认为,在后方舒城还有第二梯队的兵力;岂不知考虑周到的陈玉成已命庐州守将吴如孝率部南下,阻隔舒城驻军。不让与三河镇李续宾军会合。
11月14日,李续宾派出所部最有战斗力的骑兵闯阵。太平军出大队人马迎击,以数支包抄,数支陈兵以待,待骑兵冲到太平军阵前,很多马蹄因为踏穿了沙中所预埋的铁锅而难以动弹。太平军将士前后掩杀,全部、彻底歼灭了这支精锐骑队。
翌日曦晨,大雾弥天,咫尺难辨。李续宾派出七个营大举进攻陈玉成大营,追过金牛镇,却不知敌军去向;陈玉成军乘雾从左路出击,错路而过,乃至听到身背人马行走声与枪炮声,就掉转队伍,以后队作前队,从后包抄前来,湘军回头迎战,己军已乱,死伤千余人。中午,李续宾在大营得到部队将被围歼的消息,慌了手脚,亲率围攻三河镇的六个营前来解救。他们发动了十多次进攻,毫无进展,却人员损失不少。
李秀成大军,这时也赶到了白石山,听到金牛一带炮声不绝,知道双方已开仗,遂直奔前来参战。吴定规也乘机自城中杀出,陈玉成军见有接应更见威风,李续宾出援未成,却自身面遭覆灭之险。黄昏,他放弃了救援被围部队,带着残部返回大营,死守待援。
被围湘军七营被彻底歼灭。
当夜,陈玉成派出小部队,挖掘了李续宾命士绅所筑河坝,滔滔河水复归三河,又断绝李续宾残军的归路。
李续宾大营被重重围困,水泄不通。
太平军打的是歼灭战,弹发如雨,杀伤敌人。密集的弹丸,甚至将敌营锅、罐等炊具全都打碎了。
湘军指日可毙。当夜三更,李续宾乘着黑暗,抛弃全营将士,偷偷溜出帐外,走到镇西三里胡疃圩,慌不择路,掉进泥淖,被追兵寻获击毙。
清人官方文书说他是率军突围,怒马当先,往来奋击,力竭阵亡;李秀成说他是突围不成,在营帐里上吊自尽的,出自掩饰和传闻,都是错的。
李续宾留在中军帐的残部,包括曾国华等官员,翌日都被杀进营里的太平军歼灭无遗。
这一仗,湘军精锐丧失八千余众,仅缴获的官帽就装了满满的八个箩筐。
它就是近代中国史上出名的三河战役。
陈玉成、李秀成乘胜进军,分别收复了舒城、桐城、太源、潜山等城;兵临安庆城下的多隆阿、鲍超等部得悉三河败耗,不战而退,整个安徽格局有了大大的改观。
二十二岁的陈玉成在指挥这场战斗中,展示了大智大勇的才略,他的威望更高了。
当时曾国藩远在江西建昌府(永修),由于道路受阻,半个月后才得到李续宾全军覆没的消息,他忧愤之至,竟有几天没有睡足觉吃好饭。随即派勇丁前往三河寻找曾国华尸骨归葬。
这仗对于湘军元气大丧,在李续宾家乡湖南湘乡,几乎是村村吊孝,处处招魂。
洪仁玕在接了干王金印后,作了一通相当精彩的演说,台下的官员耳聆目见,非常敬服,称他是“文曲星”
1859年4月,洪仁玕历尽辛苦终于来到了天京。
这是他第二次北上了。
他追随堂兄洪秀全事业是坚定不移的。1851年虽未赶上金田起义,两度冒险跟踪、寻找也未能追上,无奈何才折回广东;在家乡呆不下去了。1852年,又躲到了当时已是英国殖民地的香港,在香港向瑞典传教士韩山文口述了洪秀全革命的历史,韩山文把它出版,这就是《太平天国起义记》(原名《洪秀全之异梦及广西乱事之始原》)。
在香港,洪仁开先后居住了七年。他在伦敦传道会当中国牧师,以教外国牧师汉文为职业,在此期间,好学不倦、业精于勤的洪仁玕留心考察了西方国家的政治、经济和先进的科学技术。他的品德高尚,思想豁达和性情和蔼、亲切,因而结识了不少海内外朋友,其中包括中国第一个留美的知识分子容闳。
1854年,洪仁首次北上到上海,打算赴天京,因途中不安全,又回到香港。在上海住了五个月,学习天文历数,注解《新约》,还整理了自己多年为人看病的医方。他精通中医,也熟悉西医。
1858年秋天,洪仁玕再次北上。这次他学乖了,乃由广东南雄,过梅岭,取道江西饶州,再到湖南黄梅、罗田,绕了一个圈子后,然后以假办货物为名,搭货船赴天京。在进入安徽长塘河地方,那已是太平天国占领区,洪仁歼找到了守军头目赐福侯黄玉成,通报了自己姓名,及投奔天王来意,并在衣襟夹中取出自己履历。黄玉成就护送洪仁开到了天京。
洪秀全见到堂弟不远千里前来,且知他在外洋多年,见识甚广,深为高兴。
当天,洪仁玕即被封为干天福。十五天后,升干天义任九门护京主将(天京卫戍司令官)。当时军师洪秀全自兼,其下就是主将职务;天义爵位是仅次于王爵的最高爵位,名列五军主将的陈玉成是成天义,李秀成是合天义。
洪仁玕的进阶本来已太快了,洪秀全还嫌不够,两天后,竟传下诏旨,封他为开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八千岁,总理朝政。洪秀全在废除安王福王后,誓不封王;在天京内讧后,也不再授他人为军师,现在全都送给了洪仁玕,而且还给以前期西王萧朝贵的八千岁地位,那真是天王之下第一人了。
诏旨传出,五军主将和其他官员都露不平色。
洪秀全是聪明人,就传令从官员到教堂齐集,隆重举行登台授印仪式。洪仁歼原先不肯接受,洪秀全对他说:风浪暂腾久自息。
在授印仪式上,洪秀全作了三点最高指示:
一、京内不决之事,问于干王;
二、京外不决之事,问于成天义(陈玉成);
三、京内京外都不能决之事,问于朕。
洪仁歼在台上接了干王金印后,发表了一通相当精彩的演说。他对众人说了些道理,并把东王制度重新议论了一回,又把从前的案件批详榜示。洪仁玕博古通今,见过大世面,是太平天国最有学问的人,也是当时中国有学问、最有新思想、新意识的人,因而他的话有的放矢,有板有眼,台下的官员耳聆目见,非常敬服,还称他是“文曲星”。
这次登台受印,使洪仁玕的声誉鹊起,传遍远近。当时有人作诗:“何物狂且负盛名,登台还使一军惊”(《金陵纪事诗》)。就是指此事。
洪仁玕封王未久,就向天王送上他的施政纲领《资政新篇》。《资政新篇》放眼世界,介绍了英国、花旗(美国)、日耳曼(德国)、瑞邦(瑞典)、丁邦(丹麦)、罗邦(挪威)、佛兰西(法国)、土耳其、俄罗斯、埃及和日本等国地理和政体,提出要开办银行、开矿、邮政和保险公司。
他为颁行陈玉成所拟订的新法制,作《立法制宣谕》。洪仁玕赞同陈玉成提出的重订法纪,强化赏罚制度。他对陈玉成印象不错:在封干王一个月后,就推荐天王封陈玉成为英王。两人关系很好,以至当时传闻有陈玉成正妻乃是洪仁玕侄女。后来英国人吟喇着作,还仿照西方英雄救美女的模式,也编造了一出陈玉成劫狱救洪侄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