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钟几次升官,都因为苏州民众的挽留,而继续留任。后官至正三品,仍任知府事。顾佐长期任职于监察院,疾恶如仇,执法如山,不论皇亲国戚还是达官显贵,只要违法乱政,他都当廷弹劾。时人把他比作包拯再世。
为了让这些大臣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仁、宣二帝还鼓励大臣劝谏。成祖晚年固执己见,听不进大臣的直言,朝政一度出现混乱的局面,贿赂公行。仁宗继位之时,就下诏要求大臣上言时政之得失,并指出“前世人主,或自尊大,恶闻直言,臣下相与阿附,以至于败”。他敏锐地察觉到,正是由于言路不畅,才导致明朝没有起色。为了促使风气的转变,仁宗特意赐予杨士奇等人“绳愆纠谬”的图章,鼓励他们见到政事有所缺失,即用此印密疏上奏。这一政策,一直延续到宣宗时也未改变。宣宗多次下诏,号召群臣上书谏诤,不必有所顾虑,并指出这是报答皇恩的最好方式。纵观仁、宣两朝,虽有个别大臣因直言进谏而获罪,但总体而言,仁、宣二帝在重大问题上还能采纳大臣的建议。
在刑法上,这个时期也改变了原来用刑过重的情况,废除了惨无人道的“宫刑”和“连坐之法”。对于司法的公正性,也一再加以强调,要求官员要秉公执法,不得擅自法外用刑。对于死刑的判决,更是要慎之又慎。而对于贪污官员,则是进行严惩。
在军事、外交方面,仁宗朝也一扫成祖好大喜功的作风。郑和下西洋,虽然显示了中国的富强,促使远方国度慕名来朝,但由于航行只有单纯的政治目的,带不来任何经济效益,日益成为国家的经济负担。正如大臣刘大夏所言:“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从实事求是出发,仁宗在继位的诏书中,就明令“罢西洋宝船”。
军事上的穷兵黩武,也被扼制住了。虽然永乐时期五伐蒙古,削弱了蒙古的势力,巩固了明朝北部边防,但是后遗症也凸显出来。长期征战,导致军费开支膨胀,不仅大量消耗了明朝有限的财力,也加重了民众的负担。加之灾荒连年,在永乐末期,出现了民不聊生的局面。此外,远征安南,不仅耗费了大量的军费,同时新占领的地区也日益成为中央财政的沉重负担。当时调运粮食的总量,远远超过了对南京、北京的数额。就此情况,宣德二年(1427年)十月,撤去了交趾郡县,恢复了原有的宗藩关系。在蒙古问题上,也从战略进攻变为积极防御。宣德五年四月,放弃了开平卫(今内蒙古正蓝旗东)等边防据点,收缩战线,加强重点防御。这一切措施,虽然使得明朝在疆域上有所缩小,却有效地减轻了国家的财政负担,保持了边疆稳固安定的局面。
至于经济方面,更是仁、宣二帝的主要改革领域。永乐时期,成祖一直大兴土木。为了营建两京的宗庙、宫殿、王府,被役使的工匠数以万计,民众更是不可胜数。这既导致国库空虚,又加重了民众的负担。仁宗继位后,果断下令,停止了不必要的工程。洪熙元年六月,还召回了所有在外采办皇家物品的太监。宣德元年七月,“罢湖广采木”,五年二月,“罢工部采木之役”,停止了大规模伐木。可以说,永乐时期的劳民之举,大部分都被叫停了,转而采取与民休息的政策。为了保证这些政策的实施,任用了一大批熟悉财政的专家。例如夏原吉,在永乐时期主持策划了五次远征、郑和下西洋、营建北京等一系列的后勤供应工作。仁宗一继位,即把因言事入狱的夏原吉官复原职。正是在他的指挥下,永乐以来的国匮民穷的局面才开始扭转,逐步走上正常的轨道。
在处理流民问题上,仁、宣二帝也采取了不同于以往的政策。永乐时期赋役繁重,民众勤勤恳恳耕种一年,到头来仍不免冻馁之忧,因此大量农民被迫四处流亡。而成祖不仅不加以赈济,反而用严刑峻法加以惩处,强令其回到原籍。直至仁宣时期,还有大臣采取这一暴力手段解决流民问题,如南阳府就派官吏抓捕流民,对于那些回到原籍的流民,追征历年所欠钱粮。仁、宣二帝并不认同这一做法,而是强调从源头上治理流民问题,对灾区及时而有效地加以赈济。
通过这一系列政策,永乐时期的战时体制终告结束,明朝重新步入正轨。
不见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也看不到了健儿驰骋异域的雄姿,疆域的拓展也就此止步,但人民却真真正正地从中得到了实惠。不见了猛于虎的苛政,也听不到了催粮差役的凿门声,人民终于可以过上安居乐业的稳定生活。明朝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名家回眸
谷应泰说:“明有仁、宣,犹周有成、康,汉有文、景。”
在历史上,明仁宗、明宣宗常常被比作周朝的周成王、周康王,汉朝的汉文帝、汉景帝。继“文景之治”之后,“仁宣之治”是又一个守成君王的好典型。
明仁宗朱高炽和明宣宗朱瞻基采取了宽松治国和息兵养民的政策,明初社会经济经洪武、建文、永乐三朝的恢复发展,到仁宗、宣宗两朝,出现了社会经济的繁荣。仁宗时“停罢采买,平反冤滥,贡赋各随物资产,陂池与民同利”。宣宗时实行重农政策,赈荒惩贪。
仁宣两朝,内阁大学士杨士奇、杨溥、杨荣执掌朝政,多有建树。他们在位期间成为明朝历史上少有的吏治清明,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的时期。
盛世背后的阴霾
所有大臣都为仁宣时期所开创的明朝新风气而欢欣鼓舞,前后两个时代的鲜明对比,使仁、宣二帝成为大臣心目中的圣明君主。而后世大臣,面对一个比一个怠政的明朝皇帝,更加怀念那个君臣和睦的时代,仁、宣的形象变得越来越高大了。
然而,当我们真正阅读史料的时候,我们会看到“圣主”光环背后的种种瑕疵。
朱高炽在成祖的阴影下活了二十年。为了保住皇太子的位置,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做事,不给成祖以任何口实。如今苦等了二十年,朱高炽终于有机会用臀部亲身体会皇座的柔软舒适了。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了花样年华的岁月,如今他终于可以自己做主,满足一下个人的私欲。在朱棣尸骨未寒之际,朱高炽就大选秀女,其范围甚至远及江浙一带的建宁,这招来了大臣李时勉的劝谏。李时勉出于对仁宗往日的了解,很自信地认为,他会像先前一样虚心纳谏。可惜他忘记了朱高炽身份的转变。作为皇帝,大臣对他私生活的横加干涉,点到了他的痛处,这是他无法容忍的。当即廷杖,李时勉口吐鲜血,几欲死去。幸好仁宗去世得早,李时勉得以捡回了性命。即位的宣宗曾亲审李时勉,询问过后,非但没有怪罪他,还称赞他忠心可嘉,不久就让李时勉官复原职了。宣宗的这种态度,事实上就默认了仁宗私生活的放纵。幸亏仁宗在位时间短暂,他高大光辉的形象才得以保全。
即位的宣宗,喜爱游山玩水,追求个人享受。他本人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登基后,宣宗经常在春秋时节,与诸大臣登山泛舟,赋诗唱和。此外,他还擅长书法、绘画,尤其是以山水、花鸟见长。现存的《戏猿图》、《花下狸奴图》,手法细腻,颇见功底。宣宗还喜欢把玩瓷器。为了满足自己对于瓷器的追求,他甚至违背了太祖禁止在瓷器上绘制帝王、后妃、仕女的禁令,对明代官窑瓷器进行大胆的改进。从此,宣德炉在中国瓷器史上写下了重重的一笔,而太祖害怕子孙玩物丧志的良苦用心,却被搁置在一边。
如果说这里展现的是宣宗人性化的一面,那么他的其他嗜好却不太符合一个帝王的身份。宣宗颇好歌舞、戏曲,朝鲜的史料中就明确地记载着,仁宗与宣宗都喜欢戏曲。当他死后,从宫中释放出来的教坊司乐工就达三千八百多人。宣宗还喜欢打猎,经常带着一大群侍从和军丁,出入于宣府一带,表面上冠冕堂皇地打着巡边、谒陵之名,实际上是为自己游猎找寻借口。斗鸡跑马、豢养鸽子也是他的爱好。更为离谱的是,根据野史记载,宣宗还喜欢斗蟋蟀。为了获得善战的蟋蟀,他不惜令太监远赴江南寻找,甚至用行政手段命令苏州知府协同专办。宣宗的嗜好之大,甚至连太后的劝说也不起作用,直到他去世之后,太后才得以把他的玩物一并扫入垃圾堆。从这些记载中,我们根本找不到圣明君主的影子,看到的只是一个贪图玩乐的皇帝。宣宗还像他的父亲一样好色。他曾经下诏让朝鲜进贡少女,并且明目张胆地向太医索要壮阳药。一日皇帝召太医钦谦入见,对他说:“你们南方人精于房中术,我想让你帮我配制一些壮阳药。”虽然这被钦谦拒绝了,但从中可以看到宣宗在私生活上也是纵欲无度。
宣宗对于直谏的大臣,也并不是都能容忍的。宣宗继位之初,召诸大臣入宫一起看戏。这一善意的表示,却没有得到大臣们的回应。户部尚书黄福当场表示:“我生来就听不懂戏。”宣宗退而求其次,要求一起下棋。黄福再次以不会应对,并摆出一副道德师长的面貌,劝谏道:“我自幼家教很严,只读书,玩物丧志的事情一概不会。”宣宗并未因此发怒,只不过是一笑了之。当大臣劝谏他不要饮酒贪杯时,宣宗也只是说:“纵情声色,固然是安逸的表现,但是古人留下的宴游之乐,同样也不可废。”可是,大臣并没有因为宣宗的优容而放弃自己谏诤的职责,他们继续对宣宗的个人生活横加干涉,于是宣宗也对大臣举起了屠刀。有武将李姓者,对宣宗宠爱太监提出批评,宣宗竟然命人割掉了他的舌头,并关进了监狱。
宣宗的老师也未能逃脱死亡的厄运。宣宗在做皇太孙时,好武事,喜欢骑马打猎,正是因为这一点,得到成祖的垂爱。而宣宗的老师戴纶、林长懋,却对此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认为他不宜荒废学问而终日畋猎。宣宗继位后,两位大臣又先后几次劝阻皇帝打猎出行,戴纶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言指斥。这惹恼了宣宗,将其当即处死。林长懋则被关押数十年之久。由此可见,宣宗未能一如既往地实行仁政。
这一切的一切,让我们看到明朝盛事背后的阴霾。不可否认,仁宣时期在明朝历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但正是仁、宣二帝本身所具有的这份欲望,开启了后继者荒淫的前奏。
但话又说回来,明朝大臣的命实在是太苦了。碰到仁、宣这样的皇帝,已经是他们不幸中的万幸了。没有了太祖、成祖手中经常挥舞的屠刀,也不像他们后世子孙那样长期怠政,这样的皇帝已经是不错的了。更何况大臣本身也有错误。
他们太过苛求了,朝政要管,连皇帝的私生活也要品头论足,皇帝完全没有了自由的空间。毕竟皇帝也是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况且仁、宣二帝身上浓重的人情味,也是值得称道的。
宣宗在与大臣相处过程中,总是不拘小节。宣德四年(1429年)十月,宣宗甚至亲自来到内阁所在地,与杨士奇、杨荣、杨溥等大臣谈经论道。兴致所致,他随手拿出一部经史着作,便与大臣讨论书中所蕴含的道理,进而探讨治国之得失。天色已晚,宣宗仍然意犹未尽,便设御宴款待大臣,在席间继续讨论治国方法。对于那些脾气合得来的大臣,宣宗更是毫不吝惜,赐予大量的御用之物。如阁臣夏原吉每天都能得到宣宗的赏赐。为了拉近与大臣的距离,宣宗还经常与大臣开玩笑。工部尚书吴中家有“河东狮吼”,他的妻子因为他私自纳妾数十人,一怒之下把他告到官府。宣宗知道后并未加以怪罪,只是在宴请臣僚时,令戏子作惧内戏以笑之。比起另外两个多才多艺的皇帝——李后主、宋徽宗来说,他并不是亡国之君,这些大臣也该知足了。
名家回眸
孟子有句千古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是在告诫人们在最得意处千万要头脑清醒,不可因一时的繁盛而起了贪图享乐之心,毕竟事情往往都在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中悄悄地发生着量变。朱瞻基遭遇的正是这一阶段。
许文继、陈时龙在《正说明朝十六帝》里也说:“随着社会稳定,经济繁荣,君臣陶醉在表象的治平景象中,没有意识到盛世下存在的隐患。‘臣僚宴乐,以奢相尚,歌妓满前’,纪纲为之不振,这种情况宣宗当然脱不了干系。”
三杨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