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曰:王者包含并覆,普爱无私,不为近重施,不为远遗恩。今俱是民也,俱是臣也,安危劳佚不齐,独不当调耶?不念彼而独计此,斯亦好议矣?缘边之民,处寒苦之地,距强胡之难,烽燧一动,有没身之累。故边民百战,而中国恬卧者,以边郡为蔽扞也。《诗》云:“莫非王事,而我独劳。”刺不均也。是以圣王怀四方,独苦,兴师推却胡、越,远寇安灾,散中国肥饶之余,以调边境,边境强则中国安,中国安则晏然无事,何求而不墨也?
文学曰:古者,天子之立于天下之中,县内方不过千里,诸侯列国,不及不食之地,《禹贡》至于五千里;民各供其君,诸侯各保其国,是以百姓的均调,而徭役不劳也。今推胡、越数千里,道路回避,士卒劳罢。故边民有刎颈之祸,而中国有死亡之患,此百姓所以嚣嚣而不默也。夫治国之道,由中及外,自近者始。近者亲附,然后来远;百姓内足,然后恤外。故君臣论或欲田轮台,明主不许,以为先救近务及时本业也。故下诏曰:“当今之务,在于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公卿宜承意,请减除不任,以佐百姓之急。今中国弊落不忧,务在边境。意者地广而不耕,多种而不耨,费力而无功。《诗》云:“无田甫田,维莠骄骄。”其斯之谓欤。
大夫曰:汤、武之伐,非好用兵也;周宣王辟国千里,非贪侵也;所以除寇贼而安百姓也。故无功之师,君子不行,无用之地,圣王不贪。先帝举汤、武之师,定三垂之难,一面而制敌,匈奴遁逃,因河山以为防,故去砂石咸卤不食之地,故割斗辟之县,弃造阳之地以与胡,省曲塞,据河险,守要害,以宽徭役,保士民。由此观之:圣主用心,非务广地以劳众而已矣。
文学曰:秦之用兵,可谓极矣,蒙恬斥境,可谓远矣。今逾蒙恬之塞,立郡县寇虏之地,地弥远而民滋劳。朔方以西,长安以北,新郡之功,外城之费,不可胜计。非徒是也,司马、唐蒙凿西南夷之涂,巴、蜀弊于邛、筰;横海征南夷,楼船戍东越,荆、楚罢于瓯、骆,左将伐朝鲜,开临屯,燕、齐困于秽貉,张骞通殊远,纳无用,府库之藏,流于外国;非特斗辟之费,造阳之役也。由此观之:非人主用心,好事之臣为县官计过也。
大夫曰:挟管仲之智者,非为厮役之使也。怀陶朱之虑者,不居贫困之处。文学能言而不能行,居下而讪上,处贫而非富,大言而不从,高厉而行卑,诽誉訾议,以要名采善于当世。夫禄不过秉握者,不足以言治,家不满檐石者,不足以计事。儒皆贫羸,衣冠不完,安知国家之政,县官之事乎?何斗辟造阳也!
文学曰:夫贱不害智,贫不妨行。颜渊屡空,不为不贤。孔子不容,不为不圣。必将以貌举人,以才进士,则太公终身鼓刀,宁戚不离饭牛矣。古之君子,守道以立名,修身以俟时,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惟仁之处,惟义之行。临财苟得,见利反义,不义而富,无名而贵,仁者不为也,故曾参、闵子不以其仁易晋、楚之富。伯夷不以其行易诸侯之位,是以齐景公有马千驷,而不能与之争名。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于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故惟仁者能处约、乐,小人富斯暴,贫斯滥矣。杨子曰:“为仁不富,为富不仁。”苟先利而后义,取夺不厌。公卿积亿万,大夫积千金,士积百金,利己并财以聚;百姓寒苦,流离于路,儒独何以完其衣冠也?
“大意”
本章讨论边境守卫问题。
大夫说:边区的军民做为抵抗匈奴的屏障,烽火一起,就有丧命的危险。所以,朝廷施之以恩惠理所当然。边境强大,内地就会安全,整个国家就太平无事。
文学说:治理国家的办法,是由内到外,从近的开始。如今,内地一片衰败不加考虑,却致力于边疆,我们认为那是无用之功。
大夫说:没有功绩的仗,君子不打,没有用处之地,圣王不贪。坚守边疆,实为保卫百姓安全,而非为扩大领土而劳役百姓。
老实说,俸禄不过一把米的人,不配谈论治国之道,家里粮食还不到一担的人没有资格商量国家大事。
文学说:卑贱不会妨害智慧,贫穷不会妨害德行。小人发了财就凶恶残暴,贫穷了就无所不为。有人说“为仁不富,为富不仁”,所以我们这些穷儒生是不会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