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曰:内郡人众,水泉荐草不能相赡,地势温湿,不宜牛马。民跖耒而耕,负檐而行,劳罢而寡功。是以百姓贫苦而衣食不足,老弱负辂于路,而列卿大夫或乘牛车。孝武皇帝平百越以为囿圃,却羌、胡以为苑囿,是以珍怪异物,充于后宫,騊駼、駃騠,实于外厩,匹夫莫不乘坚良,而民间厌橘柚。由此观之,边郡之利亦饶矣。而曰“何福之有?”未通于计也。
文学曰:禹平水土,定九州,四方各以土地所生贡献,足以充宫室,供人主之欲。膏壤万里,山川之利,足以富百姓,不待蛮、貊之地,远方之物而用足。闻往者未伐胡、越之时,徭赋省而民富足,温衣饱食,藏新食陈,布帛充用,牛马成群。农夫以马耕载,而民莫不骑乘;当此之时,却走马以粪。其后,师旅数发,戎马不足,牸牝入阵,故驹犊生于战地。六畜不育于家,吾谷不殖于野,民不足于糟糠,何橘柚之所厌?《传》曰:“大军之后,累世不复。”方今郡国,田野有陇而不垦,城廓有宇而不实,边郡何饶之有乎?
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为亩,民井田而耕,什而籍一。义先公而后己,民臣之职也。先帝哀怜百姓之愁苦,衣食不足,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亩,率三十而税一,堕民不务田作,饥寒及己,固其理也。其不耕而欲播,不种而欲获,盐、铁又何过乎?
文学曰:什一而籍,民之力也。丰耗美恶,与民共之。民勤,己不独衍;民衍,己不独勤。故曰:“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田虽三十,而以顷亩出税,乐岁粒米狼戾而寡取之,凶年饥馑而必求足。加之以口赋更徭之役,率一人之作,中分其功。农夫悉其所得,或假贷而益之。是以百姓疾耕力作,而饥寒遂及己也。筑城者先厚其基而后求其高,畜民者先厚其业而后求其赡。《论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乎?”
御史曰:古者,诸侯争强,战国并起,甲兵不休,民旷于田畴,什一而籍,不违其职。今赖陛下神灵,甲兵不动久矣,然则民不齐出于南亩,以口率被垦田而不足,空仓廪击赈贫乏,侵益日甚,是以愈惰而仰利县官也。为斯君者亦病矣,反以身劳民,民犹背恩弃义而远流亡,避匿上公之事。民相仿效,田地日芜,租赋不入,抵杆县官,君虽欲足,谁与之足乎?
文学曰:树木数徙则,虫兽徙居则坏。故“代马依北风,飞鸟翔故巢”,莫不哀其生。由此观之,民非利避上公之事而乐流亡也。往者,军阵数起,用度不足,以訾征赋,常取给见民,田家又被其劳,故不齐出于南亩也。大抵逋流皆在大家,吏正畏惮,不敢笃责,刻急细民,细民不堪,流亡远去;中家为之绝出,后亡者为先亡者服事;录民数创于恶吏,故相仿效,去尤甚而就少愈者多。《传》曰:“政宽者民死之,政急者父子离。”是以田地日荒,城郭空虚。夫牧民之道,除其所疾,适其所安,安而不扰,使而不劳。是以百姓劝业而乐公赋。若此,则君无赈于民,民无利于上,上下交让,而颂声作。故取而民不厌,役而民不苦。《灵台》之诗,非或使之,民自为之,若斯,则君何不足之有乎?
御史曰:古者,十五入大学,与小役,二十冠而成人,与戎事;五十以上,血脉溢刚,曰艾壮。《诗》曰:“方叔元老,克壮其猷。”故商师若乌,周师若荼。今陛下哀怜百姓,宽力役之政,二十三始傅,五十六而免,所以辅耆壮而息老艾也。丁者治其田里,老者修其唐园,俭力趣时,无饥寒之患。不治其家而讼县官,亦悖矣。
文学曰:十九年已下为殇,未成人也;二十而冠;三十而娶,可以从戎事;五十已上曰艾老,杖于家,不从力役,所以扶不足而息高年也;乡饮酒之礼,耆老异馔,所以优耆耄而明养老也。故老者非肉不饱,非帛不暖,非杖不行。今五十已上至六十,与子孙服挽输,并给徭役,非养老之意也。古有大丧者,君三年不呼其门,通其孝道,遂其哀戚之心也。君子之所重而自尽者,其惟亲之丧乎!今或僵尸,弃衰绖而从戎事,非所以子百姓,顺孝悌之心也。周公抱成王听天下,恩塞海内,泽破四表,矧惟人面,含仁保德,靡不得其所。《诗》云:“夙夜基命宥密。”陛下富于春秋,委任大臣,公卿辅政,政教未均,故庶人议也。
御史默不答也。
“大意”
御史说:当年孝武皇帝平定闽广地区当成菜园子,打平西北地区来作动物园。由此看来,边远郡县的财利也是很富饶的,而你们却不知道策略和计划的重要。
文学说:书上说,大战之后,几代人也恢复不了元气,还谈什么富饶呢?
御史说:懒惰的人不事耕作,挨饿受冻,是理所当然的,而不是盐铁制度的错误。
现在,朝廷对徭役制都做了调整,使成年人耕田种地,老年人管理菜园,适当安排劳力,兼顾不误农时,如果还有人搞不好家业,反而责怪朝廷,那就没道理了。
文学说:现在的徭役问题很多,并不合理。比如守孝的人,按古制当三年满后才能从军。当今皇上年纪很轻,委任大臣、公卿们辅佐国政,政令教化都没有很好安排,所以百姓议论纷纷。
御史默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