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独山子文史(第九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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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新疆人

汪敏

50多年前,17岁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支边”这个词的分量,没有意识到顶着父母反对的压力而选择的命运将会如何,将需要我为之付出多少努力,面对多少艰难与坎坷。而今,时间的长河冲洗掉生活的泥沙,却将我当年激情岁月的真情和真诚,沉淀在记忆的河底,成为我一生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直到今天,我最喜欢的歌仍然是《我们新疆好地方》。1969年7月,我就是在老家县城大街上的高音喇叭播放的《我们新疆好地方》的歌声中报名支边的。另一首歌《打起背包走天下》,那时也响遍了安徽省怀远县城。正在读高二的我本来就喜欢音乐、戏曲,很快就学会唱:“打起背包走天下,我们要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就是我的家。”“我们新疆好地方,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冰雪融化灌农庄。”满大街都贴着“好男儿志在四方”“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大字标语,到处都是锣鼓喧天,支边青年的名字都写在大红喜报上。和许多青年一样,一腔热血的我瞒着父母,偷偷报了名,离别了心爱的校园,不顾父母伤心的泪水,挤上了开往新疆的大卡车。

经过半个多月的颠簸,我们来到新疆呼图壁县芳草湖农场。芳草湖农场当时还是叫正反湖公社,一开始我就被分配在幼儿园当幼儿教师,尽管环境的艰苦超过了我的想象,但处处感到新鲜。

比环境更艰苦的是饮水问题。由于交通不便,当时全县许多地方面临吃水困难。我们刚到时,喝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打。这还算好的,许多地方只能喝到雪水。在老家时,我家住在颍河旁边,每天都能看到清亮的河水,两下对比,我真正感到生活的艰辛。

不久,政府为了解决全县人民的饮水困难问题,决定修一条从红旗公社到芳草湖的大水渠,将水引入呼图壁县水渠系统中,并命名为青年红旗渠。政府除了在勘测设计方面投入了资金,整个水渠的深挖、修筑,不但用当地的劳动力,还抽调了芳草湖地区全部支边青年,记得还有一部分转业军人加入。我所在的七班,有28个支边青年,其中7名团员。修渠是义务劳动,大家群情激昂,都想大干一场。很快,我们就意识到这是一场异常艰苦的任务,我们用的工具是坎土曼和镐头。新疆的十月底,已经开始下大雪,冰冻三尺,戈壁滩上的土冻得硬似钢铁,一镐下去,常常只能凿出一个小白点,每砸一下,手都被震得发麻。在老家、在学校,我从未干过如此艰难困苦的活,脚也冻得生痛,很快就红肿起来。

有了那段经历,我才知道举步维艰的滋味。衣食住行,一切都简化到了极致。我们住的是干打垒的房子,当然吃不上家乡的口味,有时甚至一连几天全靠土豆当饭吃,连咸菜都吃不上。不过,大家的心情是愉快的。中午休息加吃饭一共一个小时,但我们仍然会挤出时间休整一下,一支接一支地唱歌,虽然手脚都磨出了泡,磨出了茧子,一脸汗水一身泥,但我们觉得有追求,有激情。“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就是这样!”还有一种愉悦是学会了劳动技能。简短的劳动,技能的长进,比如怎样用锹、用镐、抬东西时怎样才省力等等,哪怕点点滴滴,给我们带来的都是喜悦与亢奋。那时干活不分男女,女知青和男知青干一样的活,从挖石头,到运石头、砌墙,每一个环节都困难重重,可我们硬是一点一点“啃”下石头,挖开了一条深2米多的长沟。沟挖好后,我们又到河床内去拉石头,先挖出石头,再用抬把子从河床内抬出石头,几块大石头放在上面,抬起来非常吃力,再加上地面上冰雪泥泞,一步一滑,走起来相当费劲。记得一位叫“小石头”的男孩,只有十五岁,一次他被冻哭了,大家劝他休息一会,可是他怕拖了大家的后腿,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累得太狠时,或许每个人都有想哭一哭的心情,会特别特别想家,想父母。不过,全班28个支边青年,总算全都坚持了下来。经过近3个月的修渠大战,在1965年元旦前,水渠终于胜利完工。这条水渠现在仍然“健在”并正常使用。岁月虽然久远,但记忆仍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终生难忘。有时候,我很想再到那里看一看,用手再摸一摸自己和伙伴们一起修起来的水渠的沟沿和石坎。

我们的青春是战斗中的青春,从来没有哪一代的青年人能够像知青一样成为时代的主流。支边青年在青年群体中是非常艰苦的一支。我们在付出青春的同时,也获得了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影响着我的一生。

50年的时光流逝中,我从一个安徽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新疆人,我的青春没有虚度,当年的同学现都已经年过六旬,分布在全疆各地,相信他们也不会忘记这段艰难的岁月。

我们的青春献给了新疆,那是一段无悔的青春。

(汪敏,1946年9月生,安徽省怀远县人。1964年7月来疆,曾在呼图壁县芳草湖农场幼儿园和独山子幼儿园任教,在独山子炼油厂劳动服务公司工会任宣传干事。1996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