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新闻哲学的思考——以人类认知为参照》的理论框架,构建于整个人类认知世界的宏观参照体系之中。在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认识和改造自我的漫长征程上,做了一番漫长而艰辛的探索,在探索中向新闻的认知本质穿刺。
在这场探索中,我整整跋涉了11年。从我考入河北大学新闻学专业的那一天起,就对我所接触的新闻理论抱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和怀疑。到我即将完成学业、正在实习的时候,正赶上SARS疫情的爆发。2003年,我正式成为《燕赵晚报》的记者。可以说,我的新闻实践之路是从SARS一线开始的。在暴风骤雨般的一线考验中,我的新闻实践从一开始就伴随着一种焦灼的反思与怀疑,这也是我对新闻一步步走向哲学思考的渊源。
真正引导我走上哲学之路的人,是我敬爱的“草原文化学之父”孟驰北先生。是他的《草原文化与人类历史》为在迷茫中求学的我,打开了一扇通往探索追问之路的大门,把我带进了一片无边无际、充满生机与诱惑的“哲学大草原”上。
也正是在他的指引下,我渐渐明白了一个学者之所以能站起来,昂起头来的奥秘所在;明白了一门学科之所以能站起来,并穿越迷雾走向光明的奥秘所在。
我废寝忘食地钻进哲学的世界里,去寻求真知。
只为了给我钟爱的新闻事业寻找自己的灵魂。
我坚信,只有将我钟爱的新闻带回到人类科学之路和哲学之路共同构建起来的“世界图景”之中,才能把握它的本质,找到真正属于它自己的道路。
这是一条还没有人走过的路。
但总要有人去走。
审视我们所拥有的认识世界和自己、改造世界和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比我们的祖先来,已经强大了不少倍!与我们的祖先相比,我们是何等的富有!我们已经拥有的“科学的世界”是一幅多么璀璨的世界图景!
可是,又是为什么,到了今天,“知识的爆炸式增长”,反而使得“知识成了人类不堪重负的负担,人类的心灵已经不能承受了”?
《科学简史》一书的作者林成滔敏锐地看到,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当专家们蒙上自己的双眼,以便对整个世界不闻不问,而把眼光仅仅盯在鼻子底下的那一小块地方时——整体性消失了,‘事实’取代了理解,而被分割得七零八落互不关联的知识已不再产生智慧和力量了。”(林成滔著《科学简史》,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4年12月第一版,出版说明)
“事实”取代了理解!这7个字所给我的震撼,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多年以来,我在新闻之路上的困惑,突然因为这一观点的启发变得“眼前一亮”。我相信,还有很多很多新闻人和我面对这同样的困惑,心里一天比一天积聚起越来越多的难以解开的谜团。尤其集中在新闻的“事实”与“理解”上,在“新闻到底是什么”的认知上,一代代的理论者和实践者始终徘徊在真知的大门口外,一代代把疑惑和困惑传承下来。
我决心带着“新闻”上路,我决心将新闻还原到人类认知自我、认知世界,改造自我、改造世界的漫漫长路上去。重新构建对“新闻”这一事物的认知图式和参照系,重新构建有关人类认知世界、认知自己的“世界图景”。于是沿着科学史和哲学史打通的“认知之路”,我走上了一条回溯的旅程,走上了我对“新闻”这一我至爱的学科的探索、追问之路。
这是一场漫长而诱人的跋涉。在一个个深夜,我带着采访、写稿之后的疲惫与焦渴,向书丛和网络之中搜寻知识和思想,如传说中的饕餮那样,不停地吞食、咀嚼、消化、吸收。但是,饕餮的结果却是愈发地饥渴——信息时代浩瀚如海的知识和思想,总是让我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无知和贫乏。
这本庞大的“书”,对我来说未必称得上什么创作。它仅仅是一个新闻记者求知和探索的载体,或者说是一个新闻记者在阅读和思考中所作的笔记,也可以说是一种与众多思考者的心灵对话。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我在挖空心思为我所投身新闻赋予一种意义和价值,好让我感受到一种自我实现的虚荣和成就感。
求知和思索,本身不就是一种自由吗?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刨根问底,本身不就是一种自由吗?自由从来不是鸟语花香、仙乐飘飘的伊甸园,倒更像是漫坡荆棘、山重水复的荒原。探索者总是要面对迷茫和诧异,总是要面对那种不断否定自己、不断被思想之火烧灼的痛楚。即使这样,我还是欲罢不能。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却得到了一些意外的收获。比如,通过对科学之路、哲学之路和新闻之路的追溯,构建起了一个观察和审视新闻的参照系。就新闻说新闻,永远说不清楚。这也是无数新闻学者的境遇。可是一旦把新闻放到人类认识世界、认识自我的大参照系下,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新闻本质上也是人类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
但是,这一本质非同小可。
人类自古以来所做的无非两件事情:一件事就是认识,一件事就是实践。新闻不仅是人对世界的认知,而且还是一种对新事物进行认知、表现与传播的实践!
长期以来,科学认知、哲学认知一直被世人高度关注,而新闻认知却是一个“盲区”。新闻在现实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是在学界,它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地位。新闻本质是认知,对新闻的认知也就是“对认知的认知”——这就进入了哲学的层面。但是,迄今为止不多的新闻理论研究,都还处于经验和理论的层面,新闻学学科的大厦,因为没有哲学的支撑难以构建起来。
由于不能明确新闻的认知本质,以往我们的理论研究总是“苦苦探求、争论不绝”,但是,却难以取得突破性的进展。相反,因为对许多根本性问题的思考进入了“地心说”一样的死胡同里,新闻学的研究道路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打不开局面。
原来,长期以来人们给新闻扣上“客观性”的帽子,竟然是一种歪曲和误解。事实上,新闻哪来的客观性?只不过是客观主义者的强加而已!新闻有反映客观世界事物的责任和使命,但这不等于新闻自己就变成了“客观性”的。除了反映客观世界的新事物之外,新闻还必须反映主观世界的新动向与新元素。新闻不仅要认知和反映物质世界的新动,还要认知和反映精神世界的新动。新闻不仅认知和反映人的外部世界,还要认知和反映人的内宇宙。新闻不仅要认知和反映万千事物的变动和状态,还要认知和反映这些变动和状态的意义与价值。
“新闻的本源是事实”,是被新闻界坚持的一个基本原则。但是,我认为起码事实绝不是新闻惟一的本源。新闻的别的本源在哪里?在人的认知能力和认知方式。离开了人的认知,事实只能是一种自在,它只能是所谓的“事实”本身,而不是“新闻”。尤其当经历了唐山大地震、汶川大地震和玉树大地震之后,新闻人对此尤其应当警惕。事实,仅仅是新闻的本源之一,而不是全部。在我们所能认知到的世界之外,事实是什么?我们的认知,不过是“以事实为依据”。新闻从其本质来说是人的认知活动、表现活动和传播活动。对一个耳聋、目盲的人来说,事实又是什么?新闻的价值在于打开人的耳朵、眼睛和心灵,让人们去认知和感触事物的变动与演化。事实就是那头被盲人围绕的大象——新闻所要做的是揭示和照亮,是让盲人不仅摸到大象的耳朵、尾巴、腿和牙齿,而且听到大象的呼吸、心跳,了解大象的习性和特征,总而言之是认识一个接近真实的大象。
我认为,如果说新闻有本源的话,那么新闻的本源至少有三个:主体、对象和认知。
关于新闻的定义,我提出,新闻是人对新事物的认知、表现和传播。当然,这仅仅是一家之言。
金观涛先生的《系统的哲学》一书,曾经给了我极大的思想震撼和启发。我从他那里更加深切地认识到:哲学家必须具备一种无畏和深刻的怀疑精神。哲学论断可以对也可以错,可以有意义也可以无意义。但真假哲学的试金石乃是看它是否具有思想的大无畏和深刻的彻底性。而这种无畏和深刻必须来自切身的体验和思考。正如金观涛先生所言:
“其实,任何一种哲学理论如果不是内心的体验,那么所谓的理论思考和女中学生的寻章摘句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你只是去吸收被别人咀嚼过的思想中流出的液汁。哲学的启蒙要求用整个身心去感受它,它要求理论家不仅用哲学来研究生活,而且还要用生活来写哲学。”(金观涛著《系统的哲学》,新星出版社,2005年8月第一版)
正是这种怀疑带来的独立思考精神,促使我从来不曾停止用整个内心世界去感受关于新闻的一切。我总是在对自己所做的和我的同行们所做的一切刨根问底,我在这种刨根问底的思考中成长,渐渐发现自己对现有的新闻理论的不满越来越深,很多被认为是“颠覆不灭”、“无可置疑”的理论,对我来说却越发值得怀疑。它们太陈旧、太固守、太拒绝改变,甚至对我的新闻实践的探索和创新产生强大的阻力。这导致我在7年的职业新闻记者生涯中,总是在寻求一种让我的心变得“明亮起来”的东西。为此,我大量阅读科学和哲学著作,我如饥似渴地吸收一切可以接触到的知识和思想。
我内心的不满越来越深重,乃至终于有一天我决绝地离开了我工作了5年的《燕赵晚报》,离开了我青梅竹马的妻子和不满两岁的女儿,踏上了寻找我的新闻理想的流浪。从内陆的石家庄,到珠江口西岸的中山市,我跳槽到了正在酝酿“都市党报”改革的《中山日报》,加入到了一场新闻改革之中。在改革遭到我意想不到的挫折之后,我再一次选择了离开,从珠江口一跳,来到了中国最西北的新疆。到达乌鲁木齐那天,是2008年的6月10日,我从汶川大地震一线采访归来的一周之后。
当时,对很多人来说,这一举动是不可思议的。一直到三年之后的今天,还在不断有人问我:“你什么时候离开新疆?”而我的回答是:“等我弄懂了新疆,弄懂了新闻。”新疆,这片自古多元文化交融的高地,是我苦苦寻找的新闻理想开花的地方。
吸引我来到新疆的有二个直接因素:第一个是“草原文化学之父”、我的精神导师孟驰北先生,他已经是85岁高龄;第二个是《新疆经济报》,这个创造了无数奇迹、不断颠覆着中国传统新闻思想和观念的报纸。
在新疆经济报任首席记者的三年,是我人生之中最畅快淋漓的时期。我纵横于天山南北,完全将以往让我感到怀疑不满的那些所谓新闻理论和观念踩在脚下,尽情地做我想做的一切探索和尝试。新疆这座新闻资源的超级富矿,简直是新闻人梦寐以求的天堂。而中国社会大转型所带来的一切巨变,都在这里活生生的现场直播着——它让我的新闻兴奋如燎原的野火,甚至让我对新闻思想的思考也变得激情燃烧,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生舞台!我的新闻报道创新源源不断,每天都在思考如何否定自己、超越昨天,每一篇报道都在尝试一种新的感觉;而我的新闻理论思考也在这里达到了爆发期,不断推出关于新闻的新的认知和感悟,《新闻之大美》《新闻认知论》《新闻复杂论》……不断呈现于公众视野。这些新的理论在这里得到广泛共鸣,孟驰北老师还有我越来越多新认识的朋友们,包括诗人王锋、文艺理论家雷茂奎、“漓泉神话”的创造者新燕公司老总田建华……不断给我以鼓励和启发,推着我不断向理论的高峰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