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香忽地睁开了眼睛,果然,琉白琥珀色的瞳仁近在咫尺,笑看着她。
绀香吓得抱紧被子往后缩了缩:“你,你,你怎么会跑进我的房间里?”
琉白眼神里的戏谑成分仍是不减,伸手摸了一下绀香的脸蛋儿,坏笑道:“我来接你。”
“接我?接我做什么?”绀香警惕地看着他。
“我还欠你们长生当铺一个故事,现在,故事要结束了,我来带你去看看。”琉白道。
“我不去,我不去,”绀香连连摆手:“爱听故事的是掌柜哥哥,故事结束以后你直接讲给掌柜哥哥听就行了。”
琉白叹了口气:“可惜我没这个机会了。”
“什么意思?”绀香不解。
“我没那个福气讲给他听,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琉白恳求她。
看着琉白低声下气的模样,绀香有些不认识他了:“你真的是琉白么?”
“那是自然。”琉白阴阳怪气地哼道:“你还见过第二个像本公子这么风流倜傥的人么?”
绀香撇撇嘴:“什么风流倜傥,明明就是个狐狸精。”
“你说对了,”琉白眨眨眼睛:“我确实是个狐狸。”
他将自己背后毛茸茸的大尾巴甩在绀香面前,颇为得意。
“呀!你,你,你,你真的是个狐狸精!”绀香张大了嘴巴,仍是不敢相信。
“是狐狸,不是狐狸精!”琉白没好气地道。
“我肯定是在做梦。”绀香一头钻回了被窝里:“这绝对是异常梦。”
琉白一把将绀香从被窝里揪了出来,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认认真真地道:“绀香,你不是在做梦,我是琉白,是个修行了几千年的狐狸,我要洞光珠,是为了见到死去的妻子。现在,我要去寻她,可能从此以后便不会再回来,所以,请你跟我走一趟,见证这个故事的结束,回来告诉掌柜的,也不算我琉白食言了。”
他的神情凝重,令绀香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琉白笑了,琥珀色的瞳仁异常闪亮:“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牵起了绀香的手:“小妹妹,闭上眼睛。”
他的手很凉,冰得绀香瑟瑟发抖。绀香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身子却忽地腾空了,琉白像是抱起了她,身边寒风肆虐,彻骨的寒冷袭来,长歌禁不住连连打起了哆嗦。
当风终于停歇的时候,琉白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小妹妹,我们到了。”
绀香睁开眼睛,这才看清楚琉白的模样,他一身金色锦袍,头发沿着他的肩膀直垂至地面,琥珀色的瞳仁是长明的灯火,映着绀香单纯的小脸。
这样呆呆琉白,绀香在梦中见过。
再看看眼前,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延伸而去,两边鬼火闪烁,血红色的花朵簇拥着道路,有河川蜿蜒其中,黑色暗沉的河水中,河灯漂浮,魂灵不计其数,荡漾着生死。
漫长而望不到尽头的道路,有人往来其上,衣袂飘忽,轻歌曼舞,如痴如醉。
这是绀香在梦中看到的场景。
绀香心里有些害怕,牵起了琉白的手:“琉白,这是哪里?”
琉白注目望向远方,无比向往:“这条路叫做黄泉,那条河流叫做忘川,走过这条路,渡过那条河,去往的是彼岸,我们叫做来生。”
想到梦中琉白奋不顾身地坠入了忘川,绀香惊呼道:“琉白,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这是死人才来的地方。”
琉白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小脸:“小妹妹,我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绀香不敢相信:“你来当梦黄粱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只有死了,我才能见到我的妻子。”琉白道。
“你的妻子?她在哪里?”
“我听别的鬼说,自她死后,一直站在忘川旁,所以,我来寻她。”
说着,琉白牵着绀香的手往前走去,不断有鬼魂从他二人身边飘过,一个个都是面目狰狞可怖,绀香紧紧抓着琉白的手,眼睛直直注视着前方,不敢随意乱看。
道路两旁的红花开得妖娆,绀香很是喜欢,想要伸手去摘一朵,却被琉白拦住了:“别碰,这是彼岸花,若碰了,你便回不去了。”
绀香被他吓住了,再不敢动摘花的心思,她老老实实地跟着琉白走,越往前,河川便越开阔,花朵也越嫣红,举目望去,倒像是一汪红色的海洋,吸食的是鬼魂的奈何与惆怅。
彼岸花开得最旺盛妖冶的地方,站着一个红衣女子,比花朵还要艳丽万千,只是,她的背影异常清冷孤寂,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眼前静静流淌的河川,河灯上漂浮的魂灵在向她呼唤,可是她却充耳不闻,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琉白,那个人好奇怪!”绀香指了指红衣女子。
琉白的眼睛亮了:“玉奴,那是玉奴。”
他牵着绀香的手飞奔过去,却在离红衣女子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绀香可以感觉到,琉白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着,她抬头看看琉白,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已流下了眼泪来。
“琉白,你怎么哭了?”绀香晃了晃他的手。
红衣女子闻声,回过头来,看见琉白,她脸上有些诧异,不过这诧异存在的时间异常短暂,她冲琉白浅浅一笑,唤道:“琉白。”
琉白再也忍不住,松开了绀香的手,一把抱起了红衣女子:“玉奴,我好想你。”
玉奴揽住他的腰,哭道:“傻瓜,我说过了,不要你的永生永世,你怎么还是做了傻事?”
“我说过了,即便到了黄泉路,奈何桥,我也要把你追回来。你是我的,逆天改命,我也要定了你。”
玉奴捧起琉白的脸,伤心地道:“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琉白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哑声道:“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和你一起做一对鬼夫妻,也乐得逍遥自在,再没人可以笑话。”
“可是,已经晚了,”玉奴幽幽地道:“我已经向阎王爷奏请魂飞魄散了,他已经批下来。”
“原来那鬼狐狸精说的都是真的。”琉白难过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玉奴凄凄一笑:“你若好好修炼,终有一天会成仙而去,狐妖若非死于非命,绝不会来到阴曹地府,我本以为,你我再不会相见,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趁早去了,你也可以了无牵挂,重新开始你的生活。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追随你而来了?”琉白笑道:“你我生在一处,死,自然也要在一处,你别想逃。”
玉奴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有你在身边,魂飞魄散不算什么。”琉白笑着,吻上了玉奴的唇。
绀香看得脸红心跳,慌忙扭过了身子,却看见远远有一对鬼差向他们行来,个个长得像妖怪,凶神恶煞,像是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把人给吞了。
“琉,琉白,不,不好了,鬼,有鬼来了……”绀香结结巴巴地喊叫着。
琉白依依不舍地离开玉奴的唇,回头看去,确是一对鬼差,看样子,是来带玉奴走的。
琉白蹲下身来,摸了摸绀香的头,笑道:“小妹妹,我找到我的妻子了,这个故事讲了几千年,如今终于可以结束了。”
绀香看着琉白美艳绝伦的脸,竟有些舍不得,小嘴一咧,哭了起来:“琉白,你是不是要走了,你别走,你自己跟掌柜哥哥将故事去,我不帮你,呜呜,我不帮你……”
琉白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精元和洞光珠,塞进了绀香的手里:“洞光珠我已用不上了,你替我还给掌柜的,若你不想还,就自己留着玩儿吧,可是我就要魂飞魄散了,你在里面看不到我了。我的精元也送给你,你若想知道这个故事的前因,从这里面可以看见。我修行了几千年,精元可以使人起死回生,你留着,等到需要的时候,可以救人一命。”
绀香哭得更厉害了:“琉白,什么魂飞魄散,你别吓我,你好好的,怎么就要魂飞魄散了。“琉白抱了抱绀香,柔声道:“小妹妹,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正说着,鬼差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琉白松开了绀香,走回玉奴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琉白!”绀香叫住了他。
琉白回头看着她,绀香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不讨厌你的。”
琉白笑了,冲她抛了个媚眼:“我知道。”
鬼差开始在旁边催促了,琉白最后跟绀香道了别:“小妹妹,再见了。”说完,他拂袖一挥,绀香的身体便飘了起来,急速向来时路上退去。
“走吧。”琉白对玉奴神情一笑,二人在鬼差的簇拥下,走上了黄泉没有尽头的不归路。
绀香望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眼前一片模糊,坠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等绀香醒来时,外面的天已亮了,她仍躺在自己的温暖的房间里,脸上却是满脸泪痕,连枕头也被浸湿了大片。
她不知道,自己晚上见到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直到看见了手中紧紧攥着的洞光珠和琉白的精元,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境,琉白真的带她看了一场故事的结局。
她拿起琉白的精元,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琉白和玉奴延续了几千年的故事在她眼前铺展开来,她在重阙楼台中行走,看着那两只双生的小狐狸出生,长大,相爱,赴死,见证着他们的痴梦,行过了几千年,随他们梦了几千年,梦醒之后,她泪流满面。
这只叫做琉白的痴傻狐狸,逆天改命,他做到了。
绀香哭得泣不成声,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好,一头闯进了金千邑的房里。
长随正在给金千邑穿衣服,见绀香哭着跑进来,两人都吓了一跳,长随慌忙把只穿着单薄衣衫的绀香用被子裹了起来,责怪道:“怎么就这样跑过来了,你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绀香不理会他,只顾埋头痛哭。
金千邑抬起绀香的小脸,无奈地道:“绀香,你怎么又哭了?”
“掌,掌柜的,”绀香抽泣着:“琉白来不了了,他托我告诉你他的故事。”
“哦?”金千邑来了兴趣,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来听听,这是个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