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苍青看着浑身是血的玉奴,万分心痛:“我也没有办法,这是火狐注定的命,谁也改变不了。”
琉白的哀求声止住了,他怔怔地抱起玉奴,失魂落魄地朝门外走去。
苍青叫住了他:“琉白,你要带玉奴去哪里?”
“回家。”琉白没有回头,闪身出了门去。
苍青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刚到琉白王府的门口,苍青便被人给拦住了。
“苍青王爷,我们家爷说了,谁也不见。”
“滚开。”苍青恶狠狠地道。
那丫环却是不卑不亢,如石像一般稳稳地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爷还说了,苍青王爷肯定会硬闯进去的,他让我告诉苍青王爷,玉奴小姐想安安静静地和爷呆一会儿,希望苍青王爷成全她。”
她这话很有效果,苍青果然不再坚持向里面闯了,但他也不愿离去,走到墙边席地而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这……”丫环有些为难:“苍青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我不去打扰他们,可是,我想送玉奴最后一程,我可以在这里等,多久都可以。”苍青痴痴地道。
丫环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他坐在那里,自己则转身回了府去。
回廊里,琉白正抱着奄奄一息的玉奴,看着湖面波光潋滟,阳光正好。
琉白轻轻笑着,对玉奴耳语道:“玉奴,你不是最喜欢这片湖么?今天的湖上景色尤为好看,你睁开眼来看看。”
玉奴却是面色苍白,纤眉紧蹙,身上如冰一般寒冷。
琉白可以感觉到,玉奴的气息正变得越来越微弱。
琉白再也无法强装笑颜,无声地哭泣起来,滚烫的眼泪落在玉奴的脸上,玉奴身子颤了颤,虚弱地唤他:“琉白……”
琉白慌忙地下头来,万分紧张:“我在这儿,玉奴你觉得怎么样?”
玉奴费力地睁开眼睛,虚弱地问:“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瞎说,”琉白含泪笑道:“你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
玉奴抬手擦去琉白脸上的泪:“别哭,你若哭了,我会伤心。”
琉白冲她一笑:“好,我不哭,你好好的,我就不哭。”
琉白的脸在玉奴面前变得越来越模糊,玉奴轻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声音太过微弱,琉白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琉白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
“忘,忘了我,好好活着,我不要,不要你的永生永世。”
她轻轻吐出最后一口气,含笑闭上了眼睛。
“傻瓜,你说了不算。”
琉白满脸泪痕,忘情地吻着她的唇,试图将自己身体里的温暖传递给怀中小小的人儿,可是,睡着了的玉奴,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琉白终是忍不住,抱紧了玉奴,嚎啕大哭起来。
琉白抱着玉奴在回廊里枯坐了三天三夜,连王府里的下人看得都害怕了,但凡有人去劝,琉白只冷冷地抛给了他们一个字:“滚!”
下人们没有了办法,只得向门外在墙边同样等了三天三夜的苍青求助。
苍青颤颤巍巍地走到回廊,甫一看见玉奴冰冷沉睡的面容,心便开始痛了起来,他强忍着心里的哀伤,轻轻拍了拍琉白的肩:“葬了她吧,她已经走了。”
“不,她只是睡着了,她睡够了就会醒过来,你别来打扰她。”琉白失神地道。
“没用的,琉白,她醒不过来了。”苍青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说了,你别来打扰她。”琉白仰起头来瞪着苍青,狠狠地道。
苍青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玉奴死后第四十九天,可以还魂,那时你还可以见她最后一面。在那之后,若你真为她着想,就葬了她吧。”
说完,苍青最后深深看了玉奴一眼,再不留恋,消失在了回廊之上。
“对不起,”琉白将头深深地埋进了玉奴的颈上:“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苍青的话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琉白不再枯坐在回廊上了,他吩咐下人为玉奴布置好了灵堂,亲手为玉奴梳洗换衣,为了见到玉奴,琉白迟迟不肯将玉奴下葬,停灵了整整四十九天。
琉白虽为狐妖,但是妖鬼两界素来不亲和,鬼能看见妖,妖却见不到鬼,即使玉奴回魂,琉白也是看不见她的。所以,琉白去了长生当铺,用梦黄粱换回了洞光珠。
洞光珠,能使世间一切鬼魅精怪不能隐其精灵,有了它,玉奴一回来,琉白便能看见了。
黑夜来得很快,琉白将洞光珠从怀中取出,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则一直抱着玉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等着先他而去的玉奴魂灵在子夜时分回到他的怀抱。
怕惊着玉奴的魂魄,房间里的蜡烛全被琉白吹熄了,只洞光珠在桌子上散发着幽幽白光,天色越黑,洞光珠里漂浮着的白雾就越浓,直到子时将近,洞光珠已变成乳白色,珠子里混沌不开,无数条鬼影在里面流窜,像是要破珠而出。
琉白脸上扯出一丝笑意来,在洞光珠白色光芒的照耀下显得异常诡异。
“玉奴,你就要回来了,对不对?”
他的声音宛如耳语,飘忽不定,消散在浓稠的黑夜里。
子时终于到了。
起了阴风,四面响起哭声,时有怪笑飘过,鬼影弥漫,房间里虽然还如先前一般黑暗,可是琉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周围有人。
“玉奴,是你吗?”琉白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
“嘻嘻,好俊的公子。”
一个舌头伸得很长的惨白面孔在琉白眼前浮现了出来,原是一个女吊死鬼,正翻着白眼看着琉白。
“公子在等谁?”女吊死鬼的脸又凑近了些,琉白厌恶地往后退了退。
“长舌头,闪开些,就你那张丑脸,当心吓着了公子。”
又一张脸浮现了出来,狭长的凤眼,目光勾人,她朝琉白眨眨眼睛,抛了个媚眼:“见过琉白王爷。”
琉白正诧异这女鬼为什么会认识自己,便看到她搔首弄姿地扭了扭屁股,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来。
“你也是狐妖?”琉白皱眉。
“哎呀,小王爷好有眼光,奴家正是惨死猎人之手的狐妖。”鬼狐狸精甩了甩尾巴,在琉白身上轻轻蹭着。
“小王爷在等谁?”鬼狐狸精问。
“我妻子。”琉白深情地看着玉奴,答道。
女吊死鬼和鬼狐狸精都好奇地凑上来打量着玉奴,忽然间不约而同惊叫了一声,脱口而出:“是她啊!”
琉白抬眼看向她们:“你们见过玉奴?”
女吊死鬼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若是她,公子便不必再等了。”
“你什么意思?”琉白不满地看着她。
鬼狐狸精摆了摆手:“小王爷,你还是不要再等了,她不会来的。”
“不可能,”琉白坚定地道:“今天是玉奴的还魂之日,她一定会回来的。”
鬼狐狸精问:“她可是火狐?”
“你怎么知道?”琉白问。
女吊死鬼不耐烦地道:“整个地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你们狐妖死后本不能投胎,只能做阴曹地府里的游魂,可是火狐地位尊贵,阎王爷开恩,准了她转世投胎为人,可是她倒好,不愿意去,你说是不是傻子?”
鬼狐狸精也道:“她已经在忘川旁站了四十九日,今日本该还魂来人间看看自己的亲人,可是她却不愿上来,依旧在忘川旁呆呆地站着,不知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女吊死鬼又道:“我上来前,好像听说她已经向阎王爷奏请了,希望阎王爷让她魂飞魄散,真是傻了!”
“魂飞魄散?”琉白呆看着怀中的玉奴,喃喃道:“玉奴,你不是要永生永世与我在一起么,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鬼狐狸精将头靠在琉白肩上,冲他妩媚一笑:“小王爷,这女子有什么好留恋的?奴家已仰慕你许久了,让奴家来伺候你,你看可好?”
她正要将自己的唇送上去,只见琉白的瞳仁忽然间散发出来琥珀色的光芒,一道气流从他口中急窜而出,鬼狐狸精瞬间被打飞了老远,还好她是个鬼魂,在空中飘浮了一阵,便定住了身子,惊恐地看着琉白。
“小,小王爷,你可别做傻事啊!”鬼狐狸精尖叫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琉白口中吐出了一个琥珀色的珠子,身子颤了颤,鲜血从七窍流了出来,他流着血泪,眼前一片模糊,却仍是牢牢地将玉奴抱在怀里,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玉奴,别怕,我来陪你了。”
在鬼狐狸精的尖叫声中,琉白带着满足的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魂魄抽离的很快,琉白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和玉奴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心中有了一丝欣慰。
他累了几千年,够了。
琉白将自己吐出的精元和洞光珠拿上,飘到了鬼狐狸精的面前。
“小,小王爷,你就这么……死了?”鬼狐狸精惊恐地问。
“是。”琉白风度翩翩,冲她一笑:“是死了。”
“疯了,都疯了!”女吊死鬼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骂骂咧咧地飘走了。
“哎,长舌头,你等等我!”鬼狐狸精也被琉白吓得不轻,找了个借口便要溜走。
“姑娘等等。”琉白叫住了她。
鬼狐狸精颤抖着回过了头:“小,小王爷,奴家还有事。”
“我只是想问问如何去地府。”
“你是鬼,可以随意来去,只需心里想着地府,便能到那里了。”
说完,鬼狐狸精再也不敢停留,风一般飘了出去。
琉白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互相拥抱的两人,朝长生当铺的方向飘了过去。
这几日天气很冷,长随特地为绀香的房间里多加了些炭火,能一直烧到天亮,烤得绀香的房间里暖和得很,所以,她晚上睡得也就更加香甜。
今夜的风有些肆虐,即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绀香还是能听见风声的呜咽,凄厉的声音搅得绀香的梦很是不平静,虽是沉睡着,她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轻轻皱着。
“绀香,绀香……”
梦中有个声音在遥遥地呼唤她,是个男子。
绀香翻了个身子,含糊道:“别闹,我好困。”
“绀香,醒醒,绀香……”那声音仍是不依不饶。
咦?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像谁呢?绀香一时间竟想不起来。
“绀香……”那声音又叫道,异常妩媚。
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