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沐采韵将她拉去报官,又慌忙为她解释:“绀香将连理枝偷走是她不对,只是她身世着实可怜,又是思念亲人心切,还望沐姑娘开恩。”
沐采韵莞尔一笑:“我看着她长大,怎会怪罪于她,绀香既在贵府,还望小哥儿多加照顾。”
长随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是自然的。”
一旁的莺儿又不满了,急道:“小姐,你就这么便宜了那贱丫头吗?”
金千邑悠长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身为女子,如果心肠太坏,命运可是会很凄凉的!”
“你……”莺儿气极,又想大吵,被沐采韵及时阻止了下来:“莺儿,我有话与掌柜的说,你到门外候着。”
莺儿撅了嘴,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金千邑揉了揉耳朵,感叹道:“唉,这两天耳根子总不清净,总有些个鸟儿在院子里乱叫,烦死了。”
沐采韵表情有些难堪:“莺儿不懂事,扰了掌柜的清静,我替她赔不是了。”
金千邑凑近沐采韵,语气轻柔:“世间女子都该像沐姑娘这般,让男子觉得如沐春风,那恩爱夫妻也会多些了,沐姑娘觉得千邑说得对么?”
他二人近在咫尺,金千邑的鼻息扑面,沐采韵脸上立刻火烧了起来,长随觉得气氛忽然间便怪异了,咳嗽了几声,提醒道:“掌柜的,沐姑娘来是为了洞光珠的事情。”
金千邑重又坐了回去,单手支额,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注视着沐采韵:“怎么样,沐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沐采韵拿出一个精致的方形雕花木盒,放在了金千邑面前:“这是洞光珠。”
长随将盒子打开,递到金千邑面前,金千邑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木盒里一颗通体透明的浑圆宝珠,宝珠内好似仙云飘渺,时有暗影飞过,却看不清楚模样,金千邑的脸倒映在宝珠上,仿若仙人出尘,美艳绝伦。
金千邑抬手将盒盖按上了,吩咐长随:“长随,把洞光珠收好了,去将连理枝给沐姑娘拿来。”
长随应声去了后院,金千邑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美人儿,笑看着她:“沐姑娘来得比我预计的要早些。”
沐采韵很是惊讶:“掌柜的知道我今日会来?”
金千邑又凑近了些:“因为千邑懂情。”
沐采韵向后退了退:“采韵不明白掌柜的在说什么。”
金千邑抚过白玉美人儿模糊的面目,问道:“不知沐姑娘的未婚夫婿是哪位公子?”
说到未婚夫婿,沐采韵的脸红了,十分不好意思,小声道:“是顾家公子。”
“千邑只认识一位顾家公子,便是顾里安顾公子,不知沐姑娘说的顾公子与千邑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人?”
沐采韵更羞了:“正是顾里安公子。”
金千邑点头赞叹:“顾公子一表人才,与沐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沐采韵羞得低下了头:“掌柜的过奖了。”
金千邑低头抿了口茶,随意道:“洞光珠是罕见的宝贝,若被令尊发现洞光珠不见了,不知该有多心疼呢。”
沐采韵的身子震了震,结结巴巴地道:“家父,家父同意让我将洞光珠拿来交换连理枝的。”
“哦?是这样啊!”金千邑恍然:“看来令尊真的很疼沐姑娘,希望沐姑娘和顾公子能白头到老呢,你说是吗?”
沐采韵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自然,自然是这样的。”
金千邑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了:“相信有了连理枝,沐姑娘与顾公子定能相携一生。”
金千邑的笑容让沐采韵突然间感到了莫名的心慌,天字间里的气氛变得越发诡异,微弱的灯火映着金千邑白皙的面庞,犹如鬼魅,沐采韵几乎就想立刻奔出门去了。
随着一声门开的声响,长随抱着檀木长盒走了回来,阴森的气氛瞬间消匿了,长随披着温润的火光,将盒子打开来递给了沐采韵。
“这是连理枝,沐姑娘请确认一下。”
沐采韵抱着盒子看了半晌,见里面的确是连理枝无疑,忙道了谢,迫不及待便要离开。
“沐姑娘。”正要走时,金千邑的声音在身后又悠悠地响了起来。
沐采韵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见金千邑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静静注视着她。
“掌柜的还有事?”
“有句话要告诉沐姑娘,传说有时只是传说而已,不能当真的!”
沐采韵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出于礼貌,仍是谢过了金千邑,抱着连理枝离开了。
金千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边的淡笑越发邪魅了。
长随亦被金千邑那句话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他:“掌柜哥哥,你给沐姑娘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长随怎么听不懂呢?”
金千邑只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玉美人儿,头也没抬:“你不懂没关系,沐姑娘懂了就行,怕就怕在她非但听不懂,还执迷不悟呢。”
长随心里隐隐感到有些害怕:“是不好的事情吗?”
金千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打,我说那句话只不过是未雨绸缪,也不知她听不听得进去,她若听不进去,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先生告诫沐姑娘,是不是和那个连理枝有关?连理枝不是可以使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吗?”
金千邑不置可否:“传说是这样说的,但连理枝世间只有一对,它的功效如何,无人知道。”
长随笑道:“这也无妨,我看沐姑娘对顾公子很是有意,只要他二人情投意合,不用连理枝也可以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
“是啊!”金千邑叹道:“若是情投意合还好,可若不是呢?”
长随很是惊讶:“掌柜哥哥,你是说……”
金千邑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胡乱说说而已,情投意合也好,不情投意合也罢,都与你我没有关系了。沐姑娘已经为自己做出了选择,她要了连理枝,舍了洞光珠,结果时好时坏,都是她的事情,她种下什么样的因,便结出什么样的果。那是她的一生,你我干预不得的。”
长随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希望她二人能有一个好结果,毕竟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是吗?”
金千邑抚摸着手中的白玉美人儿,眼神有些疏远了:“君子有成人之美,可是我的白玉美人儿偏偏爱听凄凉的故事,不知这一回的故事合不合它的胃口?”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又笑了:“以****之悲苦为食,你的胃口倒不小呢!”
外面的天开始明了,天字间里的烛火映着窗外的曙光,为金千邑披了一身璀璨,他白皙的面容缩进宽大的衣袍里,显得有些阴翳,长随头一次见他如此惆怅,心中为之颤动,竟隐隐觉得害怕起来。
金千邑一大早被吵醒,自是困倦不堪,送走了沐采韵后又回了房中补觉。长随见天已大明了,便吩咐外面的伙计开了铺子,自己则窝在天字间的柜台上打瞌睡。
不是他犯懒,实在是天字间的客人稀少,一个月也不见几个,不像地字间,客源不断,门槛都被踏破了几个。
长随叹了口气,这世上始终还是穷苦人多,富贵人家,若非突逢变故,穷困潦倒,也不会轻易踏入他的天字间。可是,在长随看来,地字间的客人典当的是物,而天字间的客人典当的,往往是一颗千金难换的心。
长随自在地打着瞌睡,绀香的小脑袋却从雕花木门后探了出来,怯生生地唤道:“长随?”
长随一个激灵,慌忙坐起,招呼绀香进来。
可绀香却摇了摇头,眼睛警惕地看着外面,小声问:“小姐可离开了?”
“嗯,”长随点头:“早就离开了。”
绀香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跑到他身边:“吓死我了,我真怕她把我拉去报官。”
长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会儿倒害怕了,当初偷拿人家东西那会儿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绀香十分委屈,皱着小脸嚷道:“我从来不撒谎的,我没有偷小姐的东西!”
长随不信:“你说你没有偷,那连理枝怎么会跑到你那里的?”
绀香委屈得眼泪也掉了下来,用手背胡乱一抹,低声道:“是娘亲给我的,娘亲说,她若走了,没人照顾我,我肯定会被别人欺负的,所以,我得去找哥哥,天下这么大,也只有长生当铺的掌柜能帮我找到哥哥,所以,娘就私自拿走了小姐的连理枝。”
绀香一哭,长随也心疼了,轻拍着她的肩哄道:“你别哭,别哭啊,我不知道真实情况是这样的,我错了,好不好?”
绀香哭得更凶了,拼命捶打着他:“呜呜,你不相信我,呜呜,绀香从来不偷东西,呜呜……”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我只是,唉,我最怕女孩子掉眼泪了,好绀香,别哭了,我信你,真的信你!”
长随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绀香,原本伶俐的嘴巴瞬间变得笨嘴拙舌了,好在绀香哭了一阵便止了泪,圆睁着眼睛瞪着他:“我饿了。”
长随“扑哧”笑了,敲了敲她的脑袋:“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弄去。”
“我想吃昨天吃的那种桂花糕。”
“这倒好办。”
长随让伙计拿来了桂花糕,绀香左一口右一口地啃着,那模样,像是几天没有吃过饭,长随为她端来了茶水,心疼地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见绀香满嘴碎屑,长随很自然地用自己的袖口替她抹去了,绀香小小的身子猛然一震,也不吃东西了,只盯着他看。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
绀香摇了摇头,咽下口中的食物,认真地道:“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长随眼珠一转,坏笑道:“要不你就做我妹妹好了。”
绀香却一口给回绝了:“不行的,我哥哥会不高兴的。”
长随心中有些失落,怔怔地看着她出神儿,绀香又拿起一块糕点,万分神秘地道:“长随,你想不想知道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把连理枝要回去?”
“怎么,你知道?”
绀香得意洋洋地点头:“我当然知道了。”
长随很好奇:“那说来给我听听。”
绀香咽了口桂花糕,道:“是为了顾家的公子。”
长随笑了:“这个我也知道,沐小姐都说了,那连理枝是她的嫁妆。”
绀香挥舞着手中的桂花糕,急道:“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