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光临了这间简单的公寓。高桥、苏青以及邢煜慢慢从车上下来。高桥抬眼看了一下这栋简单的公寓,说:“陶艳现在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了,这的地方还真是够简朴的。”
邢煜看也没看高桥,说:“现在北京市的房价这么贵,光出几本诗集是买不起房子的。”
“可是,你们家的房子不就很气派啊。”
“拜托,去年才还完的贷款。”邢煜苦着脸说。
“这么说来,邢老队长这几年可是相当的辛苦啊。”苏青在一旁说。
邢煜没有说话,自己父亲这几年的辛苦他这个做儿子的是体会得清清楚楚。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勘察现场。现场已经封锁了,从昨天晚上发现尸体一直到现在,中间的两个小时的时间,没有任何人碰过尸体。我们进去吧,邢煜。”高桥说着看了邢煜一眼。
邢煜点点头,三人一齐走进了陶艳的小型公寓。这是一间小而整洁的公寓,屋子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陶艳死在了自己的卧室兼书房里,趴在一张不大的小书桌上。尸体的右手自然下垂,手中还握着一支没有盖上笔帽的墨水笔。左手放在了桌子上,手下是一本厚厚的书,那是陶艳的最新诗集《烈火》。死者的脸紧紧地贴在桌面上,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死者身上穿着淡粉色的睡裙,死的时候应该是没有什么人到访的。邢煜看了一眼尸体,作出了一系列表面上的判断。
苏青翻开陶艳的眼皮,又闻了闻死者嘴里的味道,说:“陶艳的下眼睑没有发黑或是发紫,不是中毒死的。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也没什么怪味,脖子上也没什么勒痕,舌头处于上下齿之间,应该也不是窒息死的。”
高桥点点头,说:“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不是被毒死的,也不是窒息死的。那就是说明,陶艳应该算是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吗?不见得。”邢煜走到尸体的旁边,缓缓将盖在死者脸上的头发撩了起来,死者的脸一下子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陶艳的眼睛睁得很大,嘴也是张开的,表情十分的古怪,整个脸部如果仔细地看都有一些扭曲了。
“这……她这是怎么了?”苏青吃惊的看着陶艳。
“她在死前一定看到了什么东西,就是这样的东西让她死亡的。”
“既然是这样,那她身上怎么连一点伤都没有呢?”高桥指着陶艳的尸体问。
“当然不需要伤口,因为陶艳是被——活活吓死的。”邢煜看了看高桥,又看了看苏青,淡淡的说。
高桥和苏青面面相觑,最后,两人异口同声的问:“是被吓死的?”
邢煜点点头,说:“大概是这样,具体是什么情况得在尸体解剖以后才能有一个准确的定论。现在,我只是根据尸体的表面现象推断出一种最具有可能性的死因。”
“苏青,你马上打电话到局里,把法医叫过来。”高桥下达了指令。
邢煜不再理会两人,自己独自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房间不算大,连走都不用走,只要扫视一圈,所有的摆设就全部尽收眼底了。
“真热啊!”高桥擦擦额头上的汗,这个热血队长此时身上的汗水已经把他的衬衣全部打湿了。邢煜看了一眼窗户,关得死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房间里面这么热,她为什么不开窗户呢?邢煜慢慢走到窗户的旁边,隔着紧锁的窗户,慢慢往出看了看。窗外有一个很宽的窗台,上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窗台上还积着很厚的土,看得出是长时间没有打扫过的样子。房间里面一尘不染,可是窗上的玻璃和外面的窗台却是十分的脏,多少有点显得格格不入。邢煜拖住了下巴,默默的思索着。这真是太奇怪了,看得出,陶艳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女孩子,可是为什么她在打扫自己房间的时候,偏偏不扫外面的窗台和擦擦玻璃呢?这么热的天气她不开窗户,这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让她不敢接近窗户或者是窗台吗?难道是……
恐高症?
不对,楼下的居民为了扩展自己房屋的空间,在阳台的外面接出了一间洋房。陶艳住在二层,洋房的屋顶正好就在她的窗下,离窗台只有两尺的距离,就算她真的是有恐高症,两尺的高度总不会让她怎么着吧。毕竟,她自身身高就要比两尺高出好多。那么,所有的一切全部表明了一点,那就是陶艳因为某些原因很少靠近窗口,那么,这些原因究竟是什么呢?难道说,陶艳真的是有恐高症?
“大队长,在陶艳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她的影集。”苏青拿着一本厚厚的影集递给了高桥。邢煜也走了过去,想从影集里面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高桥慢慢的打开影集,影集中全是一些陶艳到各地旅行时拍下的照片。
“瞧,这是她坐过山车时照的相,呵,这女孩还喜欢玩蹦极,真是一个喜欢刺激的姑娘。”
邢煜转过身去,拖住了下巴。不对,陶艳喜欢玩蹦极和过山车,这就说明她没有恐高症,既然是这样,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她不敢靠近窗户呢?究竟是不敢,还是不想,要不就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这时,高桥已经将影集扔到了一边,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说:“我看我们还是收队吧,这里还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苏青也长长地出了口气说:“也许,这真的就是一起意外死亡的案件吧。”高桥抬头看了看邢煜,问:“你还有什么要看的吗?”邢煜摇摇头说:“没什么了,只是,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说着,他指了一下窗户上的玻璃。高桥和苏青回头一看,只见玻璃上有着一道道细细的黑色痕迹。老远一看,让人十分的不舒服。高桥说:“这是因为玻璃长时间不擦,上面的土集的厚了,用湿布子很粗糙的抹一遍,就会出现这样的效果。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邢煜笑了一下,说:“这还不奇怪吗?你看看屋子里面,十分的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唯独窗户是脏脏的,这是什么原因?还有,就是你说的,我们不妨可以想想成是陶艳自己擦的窗户,可是这样脏的窗户,要擦为什么不擦干净呢?为什么只是随便的抹两下就完事了呢?这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高桥皱皱眉,说:“奇怪是很奇怪了,可是,这些东西和陶艳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没有关系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陶艳的书桌就在窗户的下面,我想多少还是有点关系的。”邢煜用大拇指顶着自己的额头说。陶艳死的蹊跷,一切疑点都只存在于这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自杀还是谋杀?或者就是……单纯的意外?
“算了,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回去还有好多的事情呢。尸检报告应该快出来了,邢煜,我看我们还是一块回局里看看尸检报告吧。”高桥将一本厚厚的影集扔在了桌子上,说。邢煜拿起影集来随便的翻了翻,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包中。
“队长,这本诗集要拿回局里去吗?”苏青指着桌上的那本《烈火》问。
高桥看了一眼,问邢煜:“你说这种东西我们需要研究嘛?”
“现在还看不出他有什么用,不过……这样吧,这本书还是我拿着吧,如果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找我来要。”
高桥点点头,说:“好吧。你就先回家去吧,晚上我会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尸检的结果。”
警车上,苏青问高桥:“队长,诗集是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重要物证,不管它和本案有没有什么关系,你也不能把它交给一个外人来保管啊。”
高桥看了苏青一眼,笑笑说:“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相信邢煜。这个男人可以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想到我们想不到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我可以看出花总探长的影子,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邢煜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不比花总探长差的大侦探。”
“从那个男人身上你看到了总探长的影子?”看着高桥一脸的坚定,苏青无奈的摇摇头。邢煜,只闻其名从不见其人的大侦探,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新人是怎样断案的。苏青在心里默默地想。
邢煜是在下午的时候接到了高桥的电话。高桥在电话里面说明了一切,陶艳的尸体下眼睑没有红点,脖子上没有勒痕,食道和气管内没有异物,排除窒息死亡。体内没有发现任何毒素,排除中毒身亡。死者面部表情怪异,死因是心肌梗塞,突发性的。死者生前就有过心脏病史,心脏比较脆弱,受不得惊吓。根据尸检报告来推断,邢煜的最初设想成立,陶艳就是被活活吓死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天凌晨的两点到三点半之间。
放下电话,邢煜一屁股摔到了沙发里面,点了一支烟,静静地抽着。
“怎么了?这次是什么样的案子呢?”邢无风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了过来。
“陶艳死了,是被活活吓死的。”
“嗯?”邢无风瞪大了眼睛,说,“我说小子,这样的案子你怎么就总是能遇到呢?说实在的,你爸我十七岁就到警察局干活了,从小警员一直干到大队长,我还真的没有遇到过有人被活活吓死的案子。这应该算是意外吧?”
邢煜慢慢摇头,说:“应该不能叫做意外才对,陶艳是在自己家里让吓死的,她就趴在自己的书桌上。你说,这样都可以被吓死,能叫做意外吗?”
“那你是说这就是谋杀案了,可是,凶手要怎样做才能叫陶艳活活吓死呢?要想活活吓死一个成年人,好像是不太容易的。”
“陶艳有心脏病,但是不是很严重。她的心脏很脆弱,受不了太大的刺激,要吓死这样的一个人,相对来说是不容易的。咦,不对……”
“怎么了?”邢无风看到儿子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她有心脏病,为什么回去玩过山车和蹦极这么危险的东西呢?”
“你是说,陶艳自己本身有心脏病,但是却又喜欢玩过山车和蹦极?这真是十分荒谬的说法。”
“是啊,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说着,邢煜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高桥的手提电话。
听了邢煜的怀疑,电话那头的高桥也默不作声了。过了良久,才说:“尸检报告上确实就是这样说的,陶艳生前曾受过很大的刺激,心灵变得十分的脆弱,可是她为什么喜欢玩那些刺激的游戏……这一点我说不清楚。”
“那你知道陶艳生前交过什么朋友没?像她这样的大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是大学还刚毕业,朋友总会有不少的。”
“好,我现在就查,一会给你电话。”
半小时之后,高桥的电话来了。
“邢煜,我已经查到了。陶艳是在前年大学毕业的,她上的是北京大学的中文系,难怪文采这么好。我找到的是当年和她同宿舍的三个女生,曹芳、宋晴晴,还有房菲。听说大学时期他们四个人的关系十分的好。最后我还了解到,陶艳在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男友,现在是北京大学的研究生,叫孙磊。就是这样。”
“那么,当年带过他们班主任的老师你联系到没有?”
“联系到了,我是从北京大学的档案里调出的文件,当年他们的班主任叫吴莫。现在已经退休在家了。”
“吴莫?”
“就是那个甲骨文专家。”
“好的,我明白了。今天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明天,我们要挨个拜访这些人。还有,陶艳的家你要派人封锁起来,今天急急忙忙的什么也没看清楚,说不定,我还要再去一次案发现场。”
“邢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陶艳是被人谋杀的吗?”
“是不是谋杀现在还不能肯定,不过,我敢说,这起事件,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清晨的阳光总是可以给人带来一阵温暖,可是邢煜并不喜欢夏天,因为他很怕热。就算是早晨难得的清凉,他也只想呆在装有空调的卧室里。邢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自从田小幽和他提出分手以后,他总是在夜里失眠,常常就是睁着眼睛看着太阳慢慢的升了起来。邢煜从床上坐起,搔了搔头。邢无风因为原先职业的关系,常常是晚睡早起,通常是晚上三点睡觉的他,最晚早晨八点,就已经起来出去晨练去了。
邢煜打开冰箱,为自己冲了一杯很不好喝的咖啡,又吃了两颗生鸡蛋。今天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体力上要有绝对的保障。看着镜子里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疲倦的自己,邢煜只得默默地苦苦一笑。
高桥来的时候是早晨的九点十分,北京的夏天这个时候已经是相当的热了。邢煜穿着一件白汗衫,下面穿着短裤,皮凉鞋,慢慢地走了出来。
“你的这身打扮好像不太像是去办案,倒像是去度假。”高桥调笑着。
“我到想是去度假,可你得给我时间啊。”
“对了,七月份的时候我有一个月的假,我想去秦皇岛度假,就是下个月的事情,要不要一块去?”
“我看是可以的,呵呵,这件事情到时候再说吧。我们现在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去找宋晴晴,她在三环那里的一家蛋糕店当营业员。”
“北大的学生出来到蛋糕房干活?这大学上的还有什么劲……”
“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很多的博士出来都没有工作。话说回来,你这个英国回来的医药学、逻辑学的高材生不也是海外归来,待业在家吗?”高桥笑着看了邢煜一眼。
“嗯……这个……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我们还是快点去干正事吧。”
三十分钟后,警车停在了一家名叫白云的蛋糕房前。
“这是一家私人小蛋糕房吧。”邢煜用右手挡住阳光,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小型蛋糕屋。
“是的,宋晴晴就在这家店里面工作。”
两人走了进去,迎面过来的是一个长得并不怎么好看的年轻女孩。看到有客人来了,脸上绽放出阳光一般的笑容。
当高桥亮出自己的警官证的时候,笑容一下子凝结在了女孩的脸上。
“你就是宋晴晴?”邢煜问。
女孩连话都不敢说了,怯生生的点点头。
“陶艳这个人你认识吧?”
“认识,她是我的大学时期的同学,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听说她最近好像发表了几本诗集,名气还不小。”
“是的,可是现在,她死了。”
宋晴晴吃惊的盯着邢煜的脸,小嘴颤抖了几下,问:“什……什么?陶艳……死了?”
邢煜沉重的点点头,说:“是的,就在昨天晚上,她是被吓死的。”
“吓死的?”宋晴晴一脸的不相信,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是的,她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被活活的吓死的。”高桥肯定的又说了一遍。
“这……这真是太荒谬了,一个大活人竟会……”
“这不是你关心的问题。”邢煜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宋晴晴的话。
宋晴晴惊恐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一脸冷漠的男人,高桥长长叹了口气,自从田小幽离开他以后,邢煜的脾气一直就不是很好。
“好了,刚才我态度不好,十分抱歉。现在,就请你将你知道的关于陶艳的一切全部告诉我们。”邢煜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说。
宋晴晴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说:“好吧,我知道了,我这就告诉你们。我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和陶艳并不是一个班,我们是一个宿舍的舍友。陶艳是一个性格开朗,十分讨人喜欢的丫头。虽然她的成绩不是相当的出众,但是她的文笔十分的好,感情也很细腻。想当年,在学校的校刊上就有不少她的文章和短诗。当年第一次见陶艳的时候,我们宿舍的其他两个人,包括我在内,都十分的看不惯她。并不是说她人品不好,只是,她总是喜欢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就算到了夏天,她也从来都是穿着长衣服和长裤,她的皮箱里面,根本就没有女孩子喜欢的短上衣和短裙。就算是宿舍里面再热,她照样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就连她的床铺,她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的结结实实的。”
高桥和邢煜面面相觑,邢煜也想到了,那天见陶艳的时候,天气十分的热,但是陶艳却穿得很严实。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是听到宋晴晴提起,他这才觉得奇怪。回想一下,陶艳的房间常年的连窗户都不开,这不就是说,这个女孩子有着强烈的自闭症吗?
宋晴晴继续说:“刚开始我们都以为陶艳有自闭症,谁都不敢主动地和她说话,可是我们后来才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子,心理上没有一点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喜欢将自己包起来。”
“是不是她以前受过风寒,很怕冷,或者是说她怕风?”邢煜提出自己的疑问。
“不,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怕冷。说来也奇怪,她的自我封闭,只是存在于夏天,春天的时候很严重。只要是天气一冷下来,她马上就会好很多。而且,这个人很怪,冬天的时候心情总是很好,夏天的时候心情却很烦躁。一般情况下,天气炎热会十分的心情很不舒服。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要强忍着热,把自己包起来,我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就没有问过她吗?”高桥问。
“我们问过,我们的关系都很好。舍友有点小毛病这是在所难免的,我们不会就因为这点小事和她闹别扭。我们相处的很融洽,所以有一天,我们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向她提问了。可是,一贯笑嘻嘻的她在听了我们这样的问题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只是淡淡的说,这只是她的一个习惯,并反复强调了只是一个习惯而已。说完之后,她就钻进自己的小窝里睡觉了,一连几天,她都没怎么和我们说话。我们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见她不理我们,我们也就不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