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故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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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草原风

都说“草原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我想肯定是对的,因为草的颜色是绿的,草原宽广应该像海洋一样。绿色,是充满生机的颜色,是生命的颜色!一片无际的绿色令人向往。可中秋时节我站在呼伦贝尔草原上,草原是一片金黄。

呼伦贝尔草原(又称巴尔噶草原)地处大兴安岭之西,因呼伦、贝尔两湖得名。草原无限的广阔,若不是太阳和高速公路作参照,转过三圈之后我会辨别不出方向。放眼望去,四周与天际相接都是那草色的金黄。金色,象征着富贵与成熟,金色也十分漂亮!古人也有:“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之说。其实站在金色的草原上,感觉最直接的是风,草原风。草原的金黄是风始肇,草原与风有个约定:风可以在草原上任何地方游荡,风属草原。

秋日的草原风凛冽,带着牛羊的膻味,带着阳光吹进口鼻干爽爽的。草原松软如毯,风吹着牛羊在草原上自由地飘动。牧人们为了科学发展、不超牧,用栏网将草场分割成块,有计划地依次让牛羊吃来培植草场。绝大部分牛羊会根据牧人们的旨意循规蹈矩安闲地吃结有籽实的草,也有极少数不安分的牛会翻越围网。当我走近绵羊,羊儿们抬起头来紧张地张望,既而惊恐地避让。本想体验牧羊的感觉,牛羊不接纳我这远方的客人,只能止步。远处割草机在突突地割草并自动打捆。牧民们赶着马车将打好捆的草料码在马车架上运走,这是为牛羊准备过冬的草料。草原的边际是调皮变换的云彩,这里确实是“天苍苍,野茫茫”,可是没有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风在吹,也有牛羊,只是草原没有那样茂盛的野草了。我在怀疑远古的时候,是否真的有“风吹草低”的模样。

当我们来到一个土墩子的地方,土墩子高出周围的草原,顶端用石块砌成一个圆台,圆台上堆满了棍棒插满了柳条。导游告诉我这就是“敖包”,眼前这个土墩子与我心中的蒙古民歌《敖包相会》中的敖包反差太大,“敖包”怎么会就是一个土墩子呢?导游又说:敖包,蒙古语就是“堆子”的意思,原是道路和境界的标志,后来成了祭祀山神、路神活动的地方。也许,在我意念中向往的不是敖包这个地方,而是向往相会的发生,在潜意识里用事情取代了地点,用美好的事件美化了地点。圆台上四周的棍棒都系满了红色的布条,有的布条因日久经风雨和日晒淡去了颜色。这些红色的布条虽说没有印上经文,在蒙古人的心中那就是经幡。风动,经动,心不动,像藏传佛教那样,只要风吹动了经幡,就标志着信徒在诵经。多么完美而又偷懒的想象,可以免去诵经的枯燥和乏味。仔细想来,也许我的思维没有到达佛的境界,佛则认为:心中所想,即眼之所见,对着月亮,未尝不能赏花。风动、经动,只是他们的信仰。

风在这里呼啸作响,红色的经幡在这里摇摆不定,同伴的头发被吹成了一页狂草。风不知在这里吹了几千年?风如时光隧道让我上溯几千年,风吹得蒙古人这马背上的民族身着蒙古袍,脸庞古铜色,皱纹堆叠如刀削,全然一派仙风道骨。风吹得蒙古诸部的弓弩对射,戈戟相向,长期战争;铁木真统一了这个马背民族的诸部,建立蒙古汗国,开始使用文字。在铁木真的统领下,蒙古人的铁蹄两次如风一样进犯当时的金国,攻无坚城,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占领了北平,直至黄河北岸。此后四年蒙古军又有了一次西征,使汗国的版图扩张到中亚地区和南俄。成吉思汗成了一代天骄,创造了这个马背民族的极盛!后来忽必烈一马统治中原,在中华民族兴建一个王朝。其中有多少霸业的智慧,战争的杀伐故事,都被这草原风吹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里天高地远,给人一种壮阔的、苍凉的、深沉的,来自岁月深处的美感!蓝天白云之下,是一望无际的金色草原,望着这无限宽阔的草原,仿佛使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却了所有的烦恼,稀释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欲念和焦渴,内心升起一片祥和。风干了牛肉的草原风,风干了我心中的忧伤!草原风在草原上流荡,流荡着的是风,也是时光。

正午时分,我们去了蒙古人的毡包,还未进门,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们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唱着民歌,敬我们一行“下马酒”,这是蒙古人迎接宾客的民族习惯。蒙古民族向来热情好客,这也许是因他们的生活习惯而养成的。从远古的时候开始,他们在草原上放牧,随着牛羊而动,牛羊吃到哪里,他们就会将毡包驮到哪里,居无定所。他们是游牧,也叫马背上的民族,那时他们的毡房肯定很少有客人来,一旦有客人到来,他们会穷尽所有地招待客人。蒙古人的热情也许从那时就流传下来,保留到了今天。我们接过“下马酒”,用右手的无名指蘸着酒敬天敬地敬祖先,最后饮尽杯中酒。我们走进毡房,毡房内也摆上了餐桌。自从改革开放之后,特别是旅游开放以来,商业之风也吹进了草原,内地城市所有的一切,草原的毡房内已经都有了。唯一不同的是饮食还保留了他们的民族习惯,牛唇、牛舌、牛百叶,羊心,羊肝,羊腰子一盘盘登上餐桌,一盘羊血肠,一盘手抓羊肉,热气腾腾。为了满足外地人的口味,他们加工制作很讲究,满桌都没有羊膻味。

吃过午饭,我们将穿越草原,从海拉尔到满洲里大约三百公里,我们都在草原上奔驰。只是我们的奔驰,不是打马奔驰,而是坐在汽车上奔驰。我们所听的牧歌,都是碟片机械生涩地播放出来的,每一首歌都是一些伟大和不太伟大的歌唱家演唱的,唱法和技巧自不必说。声音也软绵绵的动人,就是没有真正牧人的歌声那样粗犷、嘹亮,没有了原生态那种野性的味道。车窗外,一群群牛羊闪闪而过,一组组高大的风力发电机那三片硕大的叶轮缓缓转动。草原风吹了成千上万年,哪一天不是白白地流过,只是在今天才转化为能源为人类服务。草原风,那是取之不尽的生态能源。

再见了草原风,我将要离你而去,回到我的故乡。每一次离别,都是一份惆怅,因为总有一次离开后不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