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11年中国校园文学作品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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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少年情事(5)

……我和莫小飞的养鱼事业进行得很顺利,这一红一蓝两条孔雀鱼分别叫“老爷”和“小二”,虽然有些不平等,不过作为鱼来说应该也不会介意那么多。

我们按照设想的那样,上课的时候把开水杯放在抽屉里,两人轮流用手扶着,以免不小心碰翻,当然也会趁老师写板书的时候偷偷端出来瞄一眼。下课就自由多了,可以把水杯放在课桌上,光线非常好,水面波光粼粼,两条傻乎乎的孔雀鱼在粉红色的开水杯里游来游去,令人心花怒放(虽然无论我和莫小飞如何呼唤老爷或者小二,它俩都没什么反应)。

第三节下课我们往水里投了一小撮鱼食,它俩仍然爱理不理的,只吃一两口,直到喂完食、换一杯干净的水,才又陶醉在美好的自我世界里,对我们的褒贬毫不理会。

这个周末,买鱼食的任务轮到莫小飞,她再三叮嘱我3点20打电话给她叫她起床,结果这个嗜睡症患者根本没有听见电话铃,一直睡到6点半,不仅宠物市场关门了,连附近跟鱼有关的大小商店也都不约而同早早关门,她只好在周一早上带来了一只面包。

“拜托!你怎么会想到带面包?”

“我记得电视上有给鱼喂面包渣的镜头,一定是面包渣没错。”

“我终于知道你的宠物们总是短命的原因了,你实在是勇于尝试新事物的先锋,我简直想要给你颁发创新知识奖,把荣誉证书挂在你床头!”

“别瞪着我。给鱼喂面包渣不是什么不靠谱的行为啊。”

“当然,可是给鱼喂沾满了椰粉的甜面包仍然很科学吗?”

“呃,反正要比饿死好,来吧,试试看。”

我们小心翼翼地剥掉面包皮,尽量把椰粉一起剥掉,同时除掉有奶油的部分,剩下的一小块面包,揉成团,慢慢从中揉出干净的面包渣,丢进水里。老爷和小二似乎对面包很感兴趣,追逐着浮动的食物在水里上蹿下跳。

“大概它们也觉得鱼食很恶心,面包很可口吧?”莫小飞很兴奋。

“你一定还很后悔刚刚剥掉椰粉吧,”我揶揄道,“不然它们会更高兴也说不定。”

莫小飞耸耸肩,抓起一团面包塞进嘴里。

我们观察了两日,鱼们仍然时而活泼,时而懒散,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仍然很大牌。莫小飞几乎萌生了生产另类鱼食的想法,后因成本太高而放弃,但仍因自己迸发了养殖的灵感而长期沾沾自喜。“对于养殖业,我不再是一个杀手的身份了!”莫小飞很得意。

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结束,我和莫小飞去更衣室换衣服,打算趁周五晚上难得的空闲去静安公园吃香菇炒通心粉,我觊觎这道菜已经很长时间了。

从更衣室出来,吴迪正拎着一筐篮球朝体育部走去,看到我们,停下来招呼道:“郁南!小飞!”真是热情好客的主席,如果每个几面之缘的同学都要打招呼的话不晓得他每天应不应付得过来。

“学长好。”

“很匆忙啊。”

“没有,只是——”

“只是有急事?”

“只是要去吃通心粉。”

“通心粉这么有魅力?”

“静安公园门口一家小店,要不要同去?”

“要开会,改天吧。”

“改天……好啊。”我笑道。

“其实要跟你们说的是,周末我生日,如果不介意的话,希望你们能去。”

“要介意什么呢?”

“只是不晓得你们会不会答应,所以加一句礼貌用语。”

“好。那如果去的话我再给你电话。”

“有我号码?”

“你是红人,号码当然有的。”

“那我先走了。你们如果能去那就最好了。”

尽管我很想答应,但想想看,这该有多麻烦,虽然不过是高中生的生日派对,但有钱人家的宴会离我实在是太遥远了,没有恰当的衣服,恰当的礼物,甚至连恰当的礼仪都不大了解,什么样的场合,会有什么样的人去,我一概不清楚,这么跑去岂不是太可笑了。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莫小飞劝我:“南瓜,有机会和主席做朋友,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他们那个圈子,里外都是学校的红人,不会随随便便请人加入,现在邀请你,是给足了面子,拜托你好好想想。”

“一样也请了你啊。”

“请我只是沾你的光,你如果不去,他请我做什么?”

“我一点底都没有。”

“你等等,我去找那个伶牙俐齿宠辱不惊的郁南回来。”

最后,我和莫小飞还是去了吴迪家,捧着我的粉红变色开水杯,里面装着一红一蓝两条孔雀鱼。对于这两条给我们带来无限乐趣的生命,我当然是不舍的,但如果说什么东西是我实心实意想送出的,恐怕也只有它们了。

推门进去,我仍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谨慎和小心翼翼,还好,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大家各玩各的,客厅里打着昏暗的灯光,食物在长桌上依次排开,吴迪和他的朋友们正在另一张桌上打牌,我认出其中一位是球队的李明灏,曾经代替老师给我们年级上过体能训练课。对面沙发上是礼仪部和主持部的几位大小姐,我还来不及看清,其中一位就从沙发上起身,朝我走过来了。

“你是郁南吧,吴迪最近认识的07级学妹。我没认错吧?”

“你好,林灿学姐。”

“不用叫学姐,太生分。去吃点东西吧,吴迪忙着打牌,也没时间招呼你们。”

“没关系,我们自己来。”

“这杯子里是?”

“两条小鱼。”

“送吴迪的?”

“实在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

“很特别的礼物啊。”

林灿走后,莫小飞耸耸肩:“神仙姐姐林灿……”

“在学校都很少见到她。”

“她恐怕只为晚会和吴迪而存在吧。”

我和莫小飞拿了几块点心坐下,穿着浅色条纹衬衫的吴迪离开牌桌,朝我们走来,带着一脸歉意似乎还有点疲倦:“郁南、小飞,真是不好意思,没看到你们来,没来得及招呼。”

“你忙吧,我和小飞吃点东西,等一下可能要提前走。”

“来这么晚,还要提前走,不像话啊。”

“来都来了,已经给足了主席面子,还不放人啊?”我笑起来。

吴迪拍拍我的头,抓了几块饼干走开了,我这才想起水杯放在桌上还没拿给他。正要起身,林灿走过来一手扶住杯盖一手端起水杯示意我:“我来拿给他,好吗?”

我不得不点头。林灿捧着水杯走向吴迪,远远地,我只能勉强看到他们在交谈,林灿举起水杯对吴迪说了些什么,吴迪看了一眼,而后点点头,林灿便端着水杯走了。

我远远跟在林灿身后走过餐桌,穿过大半个客厅,上楼,拐进二楼尽头的洗手间。我站在洗手间门口,门被紧紧关着,灯啪的一声被打亮了,接着是拧开杯盖的咔嗒声,倒水的哗哗声,和冲马桶时管道吞咽水流的声音。这一系列声响之后,我们的小鱼已经彻彻底底离开这所豪华的独栋别墅了。

在林灿从洗手间出来之前,我几乎是跑着下楼,穿过大半个客厅,跑过牌桌、餐桌,拉起发呆的莫小飞跑出厅门,离开这里。

音乐声从背后追逐而来,欢乐的人群还沉浸在蛋挞和纸牌里,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女生狂奔一般地离开,就像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来时一样。

尽管后来吴迪解释他并不知道杯子里装着什么,我和莫小飞仍然从此对他敬而远之,甚至连吃小火锅的邀请也一口回绝,以至后来见面时的招呼也都免了。

我和莫小飞仍然过着自己的日子,常常逃体育课去晒太阳,吃各种口味的面包,椰奶的,红豆的,用吸油面纸对付食堂里的罗宋汤,星期五晚上去静安公园吃香菇炒通心粉,上课的时候剥板栗打发时间,偶尔想念我们的老爷和小二。

学生会主席也忙着他繁杂的学业和工作,打打篮球,偶尔约会,体育课结束从更衣室出来有时会碰到他,我们便选了另一条路走,从教学楼后面的车棚穿过,避免碰面的尴尬。

很快他毕业离开了,学生会换了新的主席,还有礼仪队、纪保部、篮球队,统统都换了新人。

两年以后的一个傍晚,我和莫小飞在巫山火锅店吃最后一次小火锅,庆祝摆脱轰轰烈烈的高考,也怀念我们戛然而止的高中时代。我还像往常一样把鹌鹑蛋剥好,切成两半,放进漏勺里煮,再加几片油麦菜,这时候吴迪走了进来,像两年前那样,是一个夏天即将过去的暴雨天气,他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朝我们走来:“郁南、小飞,该请我吃小火锅了。”

“还记得仙人掌的故事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在路边摸索袖子里的仙人掌的南瓜小姐。”

“那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早上。”

“你记错了,那是黄昏。”

“是早上啊,明明是早上。”

“怎么会呢?一定是黄昏啊。当我回想起我的高中时代,每一天都是黄昏。”吴迪在我们对面坐下,挑起漏勺,把我煮好的鹌鹑蛋倒进碟子里,用小勺涂抹芝麻酱和汤料,涂得仔细又均匀。

这时候莫小飞看向窗外,暮色给宽阔的马路、高耸的建筑,甚至教学楼顶上的大钟都浇上了金色,她推了推我,说:“南瓜,你看,真的是黄昏啊。” (选自《儿童文学》2011年10月刊)陪着记忆看风景

封尘

△0

“那我选这只吧。”

“小姑娘,这只乌龟有伤的,你看它的脚是跛的。”

“就因为它有伤我才选它,其他的都会被好好养,但它会被遗弃吧。”

“若涵,别任性,老板都说它有伤,你养不好的。来,你看这只多可爱。”

“我说过我就要这只,你不肯送我,那我自己买。老板,这只乌龟多少钱?”

“啊?反正卖给别人也卖不掉,你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吧。”

△1

宇飞打电话来,他说下周一开同学会,反正你也放假了,回来聚一聚吧。接他的电话时我正在琴行的练习室里,突兀的铃声打断了排练,我小声地抱歉并赶紧接起来向外走。我对他说,我在这边还有事,可能回去不了。

彩薇跟了出来,站在一个不远也不近的位置看着我。宇飞又说,反正也不远,你当天来当天就可以回去,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对了,若涵也会从上海回来,我们聚一下好不好?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良久,说,好吧,我们聚一下,周一是吧,在哪儿?他说了地址,然后我将电话挂掉。彩薇走过来,她说:“你有事我不拦你,但要记住我们下周三还有比赛,一定要准时回来。”

他掏出一支女士烟点燃,深吸一口,然后对我说:“我还是希望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你以前的事情,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这让我有点害怕。”

我进去继续排练,交杂的乐曲声在我的血液里奔流不息。

往学校的宿舍走时已是午夜,街上冷冷清清的,绿化带里不时传出一两声虫鸣。地上的影子变长了又变短,变浓了又变淡,不时和树枝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叫醒睡着的门卫,他眨了眨眼,看清是我,嘀咕了一句什么便把门打开。

放假之后学校便成了一座空城,除了必要的管理人员和少数像我这样赖着不肯走的学生。宿舍里显得十分空荡,走路的声音在过道里肆意又冷清地响着。

下起雨来,一开始是细密的沙沙声,几道闪电之后就成了暴雨,雨点砸在玻璃上急促有力。灯突然灭了,摸索着洗了个冷水澡,然后睡觉,翻来覆去,终于又坐起来,背靠墙壁。

△2

2005年重庆的夏天是我记忆里最炎热的日子,每天的温度都无限逼近四十度,头顶上是个大火球,脚下是块大烤板。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上了高中。

这所学校傍山而建,有很多的树将地面覆盖起来。我喜欢躲在这些树下吹着风听知了鸣叫,尤其是周末不用上课的时候。周末我是不用回家的,因为我的家里空空如也,父母在沿海的城市打工。

我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小湖泊旁的树林。学校里的湖泊是流经学校的一条河中的一段。也许是因为紧靠湖泊,这树林格外茂密,枝叶让阳光只能在地上留下一星一点的痕迹像是满天的星星一样。第一次遇见若涵就是在这里。

周六,我依旧在那个树林里倚靠香樟粗大的树干小憩。然后听到脚步声很细微地由远及近。是个穿休闲服的女生带着画板来写生,她熟练地架画板铺画纸,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看着她作画的背影,她看着那片安静的水域。

她长长的马尾柔顺地扎在脑后,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手臂不急不缓地划动。偶尔吹起一阵清风,树叶翻飞的瞬间将细碎的阳光漏在她的身上。

我不准备上前去打招呼,也不想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柔细的身体挡住了画板,只是当她调颜料时,画板的大部分得以呈现在我的眼前。那片安静的水域在她的笔下活了过来,带着表面轻微的波纹和下面汹涌的暗流闯进我的眼球,那是一种不可名说的感觉,生命的力量和灵性深深地隐藏在里面。

鸽子在我们上方飞过,鸽哨的声音那么悠远。

然后我悄悄转身离开了。

△3

我没有走太远,在操场边看着几个同样没有回家的男生打篮球。其中一个就是宇飞,我初中的同桌,那个时候他借CD给我听我借电影杂志给他看,要不就是闲聊。他招呼我过去打球,我说不了我还有事。他看了看我继续打球。

晚上宇飞找我去学校后门的重庆鸡公煲,等上菜的时候他说:“你其实可以来我们班嘛。”我转头问他,为什么?他擦着餐具对我说:“我们17班是艺体班,以你对电影的理解力完全可以学影视编导的。”我摇摇头说,我是想学,但是以后读艺术类的大学学费很贵,就这样吧,既来之,则安之。

鸡公煲很香。我们大快朵颐,宇飞说:“明天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说没有。他说:“明天咱们骑车去歌乐山玩吧,我去借两辆自行车。

去不去?”我说好啊。

宇飞来宿舍叫我的时候我还在做着逃离某个地方的梦,这个梦我经常做。在梦里我拼命跑,却跑来跑去都一直回到同一个地方。洗漱完毕,带上两袋牛奶就和宇飞出门。借来的自行车停在宿舍楼下,却有三辆。那个女生背着大大的画板等在旁边。

“她是我们班的美术生,听说我们要去歌乐山,要一起去的,她去写生。对了,她叫林若涵。”宇飞介绍道。我说你好,然后递给她一袋牛奶,然后递给宇飞一袋。宇飞说不喜欢喝牛奶,我插上吸管喝起来。我们沿着旅游线出发。

十点左右开始热,汗水不停冒,衣服迅速被沾湿然后又被风吹干。路边树很多,阳光细细碎碎,迎面而来的风把头发吹得乱舞,我看着林若涵,她的头发依然整齐,随着风有节奏地飞舞着。

到达目的地,寄放好自行车,然后是徒步登山。山不高,但是比较陡,石阶稍微有些凹陷,不清楚是被踩的还是被雨水侵蚀的。爬得稍微有点吃力,不一会儿,我们找了个视角不错的地方停下来。午餐是宇飞带的简单的零食。

我们的位置在山背光的一面,阳光不能直接晒到,温度还算适中。放眼望去,是大片的草地,小朵的野花像是被随意撒在烙饼上的芝麻,再远一些是对面的山,阳光均匀地铺散着,无孔不入。林若涵支起画板开始做着准备。

我和宇飞决定继续,把大部分食物和水留在了林若涵所在的大本营,然后出发。路上我们像曾经那样天南地北海吹胡侃,想起那段岁月,就感觉有太多话想要说,青春最躁动最反叛的阶段,不少的荒唐事,不少的遗憾和无法重现的风景。

返回的时候已经四点多,路上因为拍风景花费了不少时间。回到大本营,林若涵也开始收拾画具。

夕阳开始擦到树丛的边缘,沿着山脉的背脊缓缓移动。云朵渐渐聚集到夕阳附近,由内到外染得金黄。树丛的影子似乎长得没有终点,并且以蚂蚁一样的速度持续蔓延着。

下山的路铺上了华丽的金毯。

“哎,以前拍的那个DV还在不在啊?就是你自己写剧本我主演的那个?我记得里面我那个造型很拉风啊。”宇飞突然说道。

“还在啊,不是传到网上去了么?”我漫无经心地说。

“若涵,你想不想看一下啊?”宇飞对着若涵的背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