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半个钟头的样子,到新湾投票点负责投票工作的乡上干部崔文、村干部贺世维、拎票箱的贺良毅和端阳派去的贺毅、贺勇和贺善怀等人一路争争吵吵地回到村小学的中心投票站来了。这儿中心投票站的写票、投票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贺春乾一见贺世维便问道:“你们怎么没跟贺彪发票?”贺世维立即道:“怎么没给他发?发给他侄儿的,他侄儿帮他填了!”贺彪一听,立即又鼓着脖子上的青筋吵了起来:“哪个叫你们发给他的?各自烧锅燎灶,他能够代表我……”话音未落,忽听得贺善怀在下面大叫了起来,道:“你们不要相信贺世维的话,他们压根没把票发给贺彪的侄儿!贺彪他们几个人的票被他们贪了、污了,他们拿去填了他们自己的人……”贺善怀的话还没有说完,贺良毅忽然把手里的票箱往地上一放,一步冲到贺善怀面前叫道:“哪个贪了啊?”贺善怀仗着今天人多,胆子也大了,见贺良毅做出要吃人的样子,便也将身子一挺,迎着贺良毅还击道:“就是你贪了!你一个拎票箱的,我就亲自看见你一个人填了好多张选票!”贺良毅双手叉了腰,又往前冲了一步,道:“你龟儿子神经兮兮的,人家要我填,关你龟儿子事!”骂着,又噗地朝贺善怀吐去一泡口水。贺善怀见贺良毅吐他,也还了他一泡口水,道:“你吐哪个?”贺良毅道:“老子就吐你!老子不但要吐你,还要捶你!”说着就要朝善怀扑过去。这儿贺毅、贺勇、端阳、贺建等一见,急忙跳过去插到贺善怀前面,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贺良毅。贺良毅一见,往后退了一步,站着没动了。这时,台上的向副书记、贺春乾、贺国藩们怕闹出事来,急忙派了贺劲松、贺贤明过来劝解。贺良毅趁机抱起地上的投票箱往主席台前走去了。在这当儿,郑家塝投票点的人马也都回来了。贺春云将手里的票箱也拿去放到了主席台上。这儿中心投票站的写票、投票也已进行完毕。眼看着唱票、计票工作就要开始了,可端阳心里却开始乱了起来,他朝贺毅和兴成使了一个眼色,想把他们喊到一边商量一下怎么办,拿眼睛去找贺长军时,却发现长军不见了。正疑惑时,长军一脸凝重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抓住端阳,又对贺毅、兴成等道:“你们快出来,有重要情况跟你们说!”端阳一见,问:“什么重要情况?”长军道:“你先不要忙问,到一边了我再跟你们说!”端阳、贺毅、兴成等果然随了长军往外走。到了学校旁边的墙下方站住了,端阳等人把长军围中间。长军这才压低声音,对众人道:“这事千真万确,是郑家塝郑组长把我叫到一边亲口告诉我的!他说开会前,他就想告诉端阳的,但看到有人不好说得!听到新湾他们搞鬼的事后,他说如果不说出来,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所以才把我喊到一边悄悄对我说的!”说完,这才把郑全福告诉他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然后又叮嘱众人道:“这事,你们千万不要把郑全福供出来了,他是打了好几道招呼的!”
众人听完贺长军的话都全傻了。过了一会儿才纷纷嚷了起来,道:“他们这样做,怎么要得?”又道:“什么选举,这不是公开拿钱买官吗?”说完又看着端阳,十分不平地道:“他们这样做了,还有你的什么份?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端阳听完贺长军一番话,不由得怒火中烧,此时眉头紧蹙,双目喷火,见众人问他,一时情急生智,便道:“大家不要慌,他们有七算,我们有八算,他们有长箩荚,我们也跟他来根翘扁担!大不了我不当这个村主任,可贺国藩也同样别想当!大家来个鱼死网破就是了……”贺兴成性急,听到这里急忙打断贺端阳的话道:“马上就要唱票了,你快说说怎么个鱼死网破法就是了!”端阳这才道:“他们想唱票,没那么容易!我马上就上台去,揭穿他们的阴谋。他们如果不承认,你们就上台来把票箱夺到手里!票箱里的票就是证据,千万不能让他们把票拿去毁了!票一毁我们再有理也说不清了!”众人都齐道:“对对对,老弟说得完全在理!”说完又道:“端阳你放心,我们今天这样多人,还愁把几只纸箱子抢不到手里?快走吧,他们要唱票了!”说完便簇了端阳,怒气冲天地又朝会场来了。
到了会场,主席台上果然在开始唱票了。端阳急忙在台下高叫了一声:“不忙唱票,今天的选举有鬼!”话音一落,会场立即骚动起来,有心知肚明却又佯装不知的,也有确实被关在栅栏外面不晓内情的,连那从乡上来指导提名选举的干部,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朝端阳问道:“什么鬼?”唱票的听了也停止了从票箱里往外拿票,只把眼睛疑惑地投向旁边的贺春乾和向副书记。贺春乾和向副书记正待说话,端阳已几步冲到主席台上,一只手叉了腰,一只手朝空中挥舞着,又继续怒气冲冲地对众人道:“今天这选举,确实有鬼,不能算数……”向副书记忙把双手怕冷似的往胸前一抱,乜了眼睛打断端阳的话,问道:“有什么鬼?我今天倒要听你说说!”端阳正打算说话,贺春乾又急忙插了话进来,道:“是呀,今天幸好有向书记由始至终在场,亲眼看到我们一切都是按上级要求办的,你倒说说,我们哪一方面违反了选举规则?”台下有人听了这话也趁机道:“是呀,说话得讲证据,可不能吊起下巴颏乱说,你倒说说看鬼在哪里。”
端阳听罢,满脸通红,往前走了一步,大手一挥,倒显出一副将军气魄,这才道:“乡亲们,你们听我说,没有证据,我贺端阳敢无中生有,乱说一通?刚才贺支书说的对,今天选举的程序看起来确实非常严密,选票上村委会主任、副主任、委员的职务,大伙想在这些职务后面写哪个就写哪个,除了郑家塝和新湾有人做手脚外,中心投票站还设有秘密写票间,让大家秘密画票,然后又是公开唱票,这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民主!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这看起来十分民主的背后有人却做了手脚……”贺春乾、贺国藩和乡上来指导选举的人听到这里,又急忙打断了贺端阳的话,道:“贺端阳 ,你不要乱说,这能做什么手脚?”端阳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继续对台下道:“什么手脚,各人屁股上夹得有屎,自己还不知道,非要我说明不可?”话音一落,台下便有人七嘴八舌地喊道:“说,说出来让大家都听一下!”
端阳朝台下一看,也分不清喊的人是佯装不知,还是真不晓内情,甚或是那种起哄之人,便咽了一下唾液道:“说就说,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也莫怪我一根眉毛扯下来把脸盖住了!昨天晚上后半夜,有人到村民家里许愿,让村民今天在村主任候选人一栏里写贺国藩的名字,答应凡是在村主任候选人一栏里写了贺国藩名字的人,事后给他五十元钱,这是一种明显的贿选行为,有没有这回事贺国藩你自己说说!”贺国藩脸顿时白了,急忙遮掩道:“没有这回事!怎么有这回事呢?你完全是捏造,我怎么知道哪个投了我的票呢?”贺春乾也道:“对呀,我还从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件事,贺国藩又没有去看到村民画票,他怎么知道哪个投了他的票,哪个又没有投?连知都不知道,他怎么发钱?难道他脑壳进了水?”向副书记起初听了端阳的话,倒是吓了一跳。尽管他有心保护贺春乾和贺国藩,可端阳说的事毕竟非同小可,如果确有其事,自己不加详察,弄不好会连累自己。正待追问,却又听贺国藩和贺春乾如此说,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也便说:“是呀,贺端阳同志,这是选举,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单从逻辑上来讲,你的话也推不过理!”
端阳又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冷笑,道:“好哇,你们硬要逼我把你们的屎屎尿尿都说出来才会甘心的!是的,贺国藩没有去亲自看选民画票,可他给选民打了招呼!他让选民在村主任候选人一栏里写他的名字,却让选民在副主任一栏里,第一个写选民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来,在唱票时,就凭这种暗号,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知道是哪些人投了贺国藩的票……”贺国藩一听到这里,立即红着脸叫了起来:“你打胡乱说,我没有……”端阳也马上针锋相对道:“你敢面对苍天,发个死儿绝女的愿,说自己没有?”又道:“你们还专门安排了自己的人负责统计哪些人投了你的票,台上的人唱一票,你们的人就在台下记一个……”话还没完,贺国藩又叫了起来,道:“你说我安排了人在下面记,你把人指出来!”贺春乾也道:“就是呀,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贺主任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你就把这个统计的人指给我们看看!”端阳忽然愣住了,他自然不知道这负责统计的人是哪个?即使他知道,把这人说了出来,可这人来一个死不认账,自己能有什么办法?正犹豫间,忽听得向副书记又说了:“是呀,贺端阳同志,现在是法制社会,说话可要讲证据……”端阳听到这里,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票箱,于是便朝台下兴成、贺毅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扑了过去抱住了一只票箱,大声叫道:“乡亲们,这票箱里的票便是证据!”又道:“我们要留下它们,让上面来人调查!”说着便往台下跳。台下的贺兴成、贺毅也猛地跳上台来,抢过另外两只票箱便走。台上的向副书记、贺春乾一见,急忙冲贺端阳、贺兴成、贺毅等人叫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赶快把票箱还回来!”可端阳等人哪里肯听,抱了票箱便往场外走。说时迟,那时快,贺国藩一边的贺良毅、贺良礼、贺通良、贺世维等人很快便明白过来,一边大叫:“不能让他们把票箱拿走了!”一边朝贺端阳等人追过去。追到黄葛树下,两拨人便开始争夺起票箱来。贺长军、贺勇、贺善怀、贺建等人一见贺良毅、贺良礼、贺通良、贺世维去抢票箱,也跑了过来帮端阳、兴成和贺毅。那边的人一见,也马上又拥来几个帮助贺良毅、贺良礼、贺通良、贺世维他们。这样一来,人便越聚越多。乡下用的票箱本身是用纸箱做的,没争夺几下便被撕得四分五裂。票箱一烂,选票便哗啦啦地全掉在了地上。这时,两边的人又都弯下腰去抢那些选票。有抢得一把便往口袋里塞的,也有抢得一把后便往后面传递的,还有两个人都同时握住了几张选票,可又互不相让,便哗啦一声,拦腰撕破了。除了争吵声外,两边的人又开始了互不服输的呐喊和愤怒的叫骂。黄葛树下本来根蔓纵横,凹凸不平,加之人们为了争夺散在地上的选票,又挤作一团,混乱中贺良毅被黄葛树根绊了一跤,倒了下去。爬起来见是贺善怀压在他身上,便红了眼,一个掏心拳朝贺善怀打去。贺善怀被贺良毅打得后退了两步,等站稳后,看清是贺良毅打他,新仇旧恨便一齐涌上心头,仗着今天人多,便一边大喊:“打人了,打死人了!”一边也一头朝贺良毅撞去。贺良毅没想到贺善怀敢还击他,没有防备,被贺善怀一头撞到了黄葛树上。回过神来,便如猛虎扑食,将贺善怀压在了地上。贺毅见贺良毅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到贺善怀身上,便也一下扑过去,压在了贺良毅背上,举起拳头如舂米般朝贺良毅的背上砸去。贺良礼见了,又大叫一声:“要打就打!来人打呀!”说罢又过去,一脚将贺毅踢翻,接着又扑到他身上。这边贺勇一见,又红了眼似的,过去以牙还牙,又将贺良礼踢翻。接着两边的人又都涌过来帮忙,那贺家湾大房和小房多年积下的恩怨,都集中在这时爆发了。一时那黄葛树下拳头飞舞,喊声震天,乱纷纷如一锅稀粥。台上的向副书记和贺春乾尽管喊破了喉咙,却又哪里控制得住这个场面?向副书记自感今日之事非同小事,又唯恐继续下去闹出人命,自己更脱不了干系,只得当机立断,掏出手机先向派出所报了案,然后又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向伍书记汇报了。伍书记一听也觉得事情重大,马上指示向副书记继续留在现场做好两边群众的劝导工作,他和派出所的人立马赶到贺家湾来。向副书记听后,这才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