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殇蜀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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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江油关失陷的消息传入蜀国的京师成都之后,在朝廷中引起了一片惊慌。尤其是后主刘禅,更是大为惶恐。急忙聚集文武大臣,商议对策。

虽然刘禅已经当了四十年的皇帝,但他却是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只知道吃喝玩乐,国家的一切军政大事,先后由诸葛亮、蒋琬、费祎和姜维等辅政大臣处理,他只不过是点头应允而已。多亏这几位辅政大臣对先帝刘备和丞相诸葛亮的知遇之恩皆铭记在心,都是忠心耿耿地去辅佐刘禅,竭尽全力地去治理国家,因而,蜀国能够得以在魏、吴两国的威胁下安然而存,偏处巴蜀。若是遇上一个像曹操和司马懿那样的人物,即使蜀国不改朝换代,恐怕刘禅也早就变成了汉献帝刘协和魏帝曹奂那样的傀儡皇帝,被权臣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了。然而,多年来的养尊处优,无所事事,使这位年近六旬的老皇帝依旧毫无长进,根本不具备治理国家的谋略、才能和办法,遇事先自乱了方寸,没了主见。如今面对着这种关系到国家安危存亡的大事,他更是心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来,更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只能眼巴巴地盼望着大臣们拿出个切实可行的对策来。

可是,今天在场的这些大臣,大都是近些年来入朝为官的文士,对军事是一知半解。就是那些在场的武将,也多是久守京城而未经历过大战之人,有的纯属滥竽充数,有的只会纸上谈兵。而那些像姜维、张翼和廖化这样的久经沙场、通晓军事的战将和谋臣,有的正领兵在剑门关与钟会率领的伐蜀大军进行血战,有的已被黄皓排挤出京城,远在外地为官……因此,这次朝会虽已过了近半个时辰,又经刘禅的再三催促,在场的文武官员仍是面面相觑,并无一人出班献计献策。

心急如焚的刘禅见此情形,大为恼火,气呼呼地说:“尔等身受国恩,高官厚禄,理应尽心尽力为朕分忧排难,方为人臣之道。然而,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尔等却装聋作哑,袖手旁观,是何道理?既然如此,朕要尔等有何用处!”

刘禅这一发火,还真的产生了作用,立即有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臣出班奏道:“陛下暂息雷霆之怒。臣等受国恩,食君禄,岂能不为国尽忠,为君解忧。只是此事干系重大,非同小可,不能信口开河,臣等需三思之后方敢奏明陛下。”

刘禅循声望去,见说话者是光禄大夫谯周。谯周字允南,巴西人氏。他身长八尺,枯瘦如柴;脸上皱纹纵横,像一颗陈年的核桃;眼睛又小又圆,仿佛两粒镶嵌在脸上的黑豆;一对招风耳又大又薄,好似两片芭蕉叶……那模样显得十分滑稽而又古怪。当初,他到成都来见诸葛亮时,曾在丞相府里引起一场哄堂大笑,就连经多识广、见怪不怪的诸葛亮,都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休看谯周其貌不扬,但他却精通六经,擅长书札,在巴蜀之地颇有名气,曾任劝学从事、太子家令等职。就是后主刘禅,对他都是礼让三分。

刘禅见谯周出班献计,忙收起怒容,急切地说:“光禄大夫乃朝中老臣,精通典籍,颇晓天文,想必已思得抵御邓艾之策,速速奏来。”

谯周偷觑了刘禅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我国土狭人稀,兵微将寡,可用之兵不过数万,能征战之将只有大将军姜维、左车骑将军张翼、右车骑将军廖化等数人。如今,可用之兵、能征战之将均在剑门关与钟会大军相峙,而成都兵力空虚,仅有护卫京师之一万兵马,且缺少智勇之将,实在无兵将可去阻截邓艾。以臣之见,陛下可速速降诏,命大将军姜维立即从剑门关抽调兵将,增援涪城……”

谯周的话音还没有落,又有一人出班奏道:“光禄大夫之言欠妥。魏国此次出兵入侵我国,钟会之军乃其主力,邓艾之军是其偏师。如今,大将军姜维率军驻守剑门关,以四万之兵抵御钟会十万之众,已是十分吃紧,若再让其抽调兵将增援涪城,岂不是挖肉补疮,拆东墙补西墙!其结果只怕是西墙尚未补好,东墙已先破损。如剑门关不保,钟会所率十余万大军便会蜂拥而来,我军何以抵御?再者,江油关距涪城路途较近,成都距剑门关路途遥远,即使大将军姜维接到陛下诏书后,立即抽调兵将增援。

光禄大夫:官名,第三品,位次于三公,掌顾问应对,无固定职守,无固定名额,诸公告老或在朝重臣加拜此官,以示优重。

巴西:郡名,治所在阆中(今四川阆中),辖境相当今阆中、南充以东,广安、渠县以北,万源、开江以西,米仓山以南地区。

劝学从事、太子家令:劝学从事,官名,三国时蜀国设置此官,为州之学官,总领一州之学政。太子家令,官名,东宫官属,主仓谷饮食,职似司农。涪城,恐怕也是远水救不得近火,待剑门关之兵将赶到涪城时,此处已为邓艾之军所得。”

出班反驳谯周者是一位中年人。此人身材适中,胖瘦相宜,国字形的脸膛白净而红润,几绺胡须浓黑而柔顺,慈眉善目,鼻直口方,给人一种温和忠厚的感觉。他便是秘书令邰正。

郤正字令先,乃汉末益州刺史郤俭之孙、孟达部将邰揖之子。其父随孟达降魏以后,其母又另嫁他人,郤正少年时便是孤身一人。但他安贫好学,孜孜苦读,醉心于典籍,沉溺于文赋,尤其喜爱司马相如、扬雄、班固、张衡和蔡邕等两汉名士的文章,凡是在蜀地能够找到的,他均千方百计地寻求来细细阅读,潜心揣摸。所以,他也写得一手好文章,为时人所推崇。郤正为人正派谦和,清心寡欲,不追逐名利,不趋炎附势,朝臣们对他都颇为敬重,就连黄皓对他也不厌恶,并没有加害于他。

郤正的话还在大殿中萦绕,诸葛瞻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在刘禅的御案前,大声说:“陛下,秘书令所言极是!军情紧急,刻不容缓,陛下切不可调远水去救近火、拆东墙去补西墙,以免贻误军机!”

刘禅瞅了一眼面带病容的诸葛瞻,诧异地说:“思远近日感染风寒,已告假在府中养病,今日为何……”

“先父生前,一再教诲微臣:为国为君为民,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邓艾之军已逼近涪城,京师成都危急,微臣岂能因病而有误军国大事,故而抱病前来大殿,不意在殿外听到秘书令之言。”诸葛瞻拜伏在地,降低了声音说。

“思远为朕而置病体于不顾,前来大殿议事,诸葛丞相教子何其有方也!思远快快平身,朕有要事与汝相商。”刘禅打量着因病而变得有些憔悴和消瘦的诸葛瞻,焦虑地问,“邓艾率军翻越摩天岭,偷袭江油关得手,不日将兵进涪城,以思远之见,该如何是好?”

诸葛瞻站起身来,有所准备地回答:“陛下不必过于担忧。微臣以为,江油关失陷,并非因邓艾之军十分强大,锐不可当,而是由于马邈玩忽职守,毫无戒备所致。据微臣猜测,邓艾率军翻越摩天岭后,将士不过万人,且已多带伤病,已是强弩之末。以微臣之见,陛下可遣一将率军出征,前去阻截。邓艾孤军深入,既缺粮草,又无援兵,不需多久,就会陷入困境,自行溃败,成都之危便可解除。”

刘禅紧锁双眉,犹豫不决地问:

秘书令:官名,掌起草文书。“思远之言虽有道理,然成都缺兵少将,何以为计?”

诸葛瞻答道:“成都虽兵马不多,但尚有一万兵马可供使用。以微臣之见,陛下可分五千兵马出京迎敌,另外再在市井之中招募五千健壮习武之人,补充到军中。有此一万兵马,便可把邓艾之军阻截在涪城以北,待其溃败之时,再追杀歼灭之。”

“思远之计虽好,但有兵无将,难以成军。以思远之见,朝中何人可领兵出京阻截邓艾?”

“微臣虽不才,但若蒙陛下不弃,愿率军出京,前去涪城阻截邓艾。”

刘禅再次打量着一脸病容的诸葛瞻,有些为难地说:“思远大病未愈,身体虚弱,岂可领兵外出征战?”

诸葛瞻再次跪倒在御案前,恳求着刘禅:“微臣父子蒙先帝厚恩、陛下殊遇,虽肝脑涂地,难报答其万一。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微臣理应挺身而出,为陛下分忧解愁。微臣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惧病乎?望陛下恩准微臣所请!”

刘禅听罢,感叹地说:“路遥知马力,危难见忠臣。当今之计,也只好有劳思远抱病出征!”

诸葛瞻边叩首边说:“谢陛下不弃!微臣此次领兵出京,定当尽心竭力与邓艾死战,虽万死而不辞,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思远平身。”刘禅沉吟了片刻,关切地问,“思远此次领兵出征,何人可助汝破敌?”

诸葛瞻赶紧回答:“张飞老将军之孙、尚书张遵,骁勇善战,可为前锋;尚书郎黄崇、羽林右部督李球,皆通晓军事,可并为参军。”

“就依思远之言,命张遵、黄崇、李球三人随军出征,助汝破敌。”刘禅见事情已安排妥当,打了一个大哈欠,无精打采地说,“军中一切事务,皆由思远酌情处置,无须再奏知于朕。散朝——”

诸葛瞻离开大殿之后,急急忙忙赶回府中。军情紧迫,不能延缓,他必须尽快地调集兵马、筹集粮草和军资,率军离开成都,前往涪城阻截邓艾,如有迟缓,只怕邓艾领兵逼近京师。可是,大军一动,衣食住行,千头万绪,均需在两三日内筹措完毕。为此,他不敢稍有耽搁。

诸葛瞻回到府中,直奔大厅,老远便见他的爱妻可意公主,正不安地在大厅外的走廊上徘徊。尽管他与可意公主成婚已有二十年了,尽管可意公主已颜退色衰,犹如一朵凋谢的牡。

羽林右部督:官名,统领羽林军右部,掌宿卫侍从。丹花,与当年含苞欲放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在他的眼中和心里,可意公主仍与初嫁过来时一样美艳无双、妩媚可爱。每次见到可意公主,他都和二十年前的洞房花烛夜初次相见时一样,不由自主地一阵激动。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连忙走上前去,把可意公主扶进大厅,温柔地说:“时已入冬,天气变冷,公主岂可在外久留。若染上风寒,如何是好!”

可意公主脉脉含情地看着诸葛瞻,用丝帕轻轻地揩着他额头上的汗珠,柔声说:“郎君身患疾病,尚未康复,只宜在府中安心静养,不可再奔波操劳,以防病情加重!”

诸葛瞻捧起可意公主微凉的纤手,轻轻地抚摸着,心疼地说:“我不过偶染小疾,不足为虑,倒是公主要留心天气变化,不可冒寒而出。看,这手已冻得冰凉。”

可意公主依偎在诸葛瞻的胸前,娇柔地说:“不是我之手凉,而是郎君正在发烧,手心太热,故而觉得我之手凉。”

诸葛瞻凝视着可意公主,低声问道:“公主一向不问政事,更是极少来此大厅,今日为何却在厅外久久徘徊?”

可意公主小声地回答:“我昨日进宫给皇后请安,皇后得知郎君染上风寒,特赐予我人参两支、燕窝四个,让我带回府中为郎君补养身子。今日我亲手熬制了一碗人参燕窝汤,送至郎君书房。谁知却扑了个空,我只好寻到大厅来。”

“多谢皇后恩赐!不过……”诸葛瞻迟疑了一下,委婉地说,“我身为朝廷重臣,又是皇亲国戚,理应清廉节俭,岂能在俸禄以外,另取宫中之物,有违我诸葛门风。”

“我与郎君相伴二十载,对郎君之清廉节俭岂能不知?昨日在宫中,我曾再三向皇后言及翁姑所遗之家风,不肯接受人参与燕窝。无奈皇后执意要赐,我只好拜受。不过……”可意公主的脸色微微变红,不好意思地说,“郎君之言,我一定铭记心中,日后再不接受父皇与皇后任何赏赐!”

可意公主的内疚之语,使诸葛瞻深感不安和歉意。可意公主虽为金枝玉叶,但自下嫁与他以来,不仅从未摆过公主的架子,未耍过公主的威风,而且对他总是百依百顺,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可意公主虽自幼便锦衣玉食,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但自进入诸葛府中,就谨遵翁姑节俭之家风,粗茶淡饭仍甘之如饴。可意公主虽生长在富丽堂皇、人间仙境般的皇宫,但对简朴的诸葛府却从没表示过不满和嫌弃……对此,诸葛瞻全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既觉得抱歉,又感到欣慰;既深为愧疚,又大受感动。这多种的感情汇聚到一起,就凝结成一种对可意公主的持久的爱。这种爱经历了二十年的岁月,至今仍旧忠贞不渝!

现在,诸葛瞻拥着自己的爱妻,想着即将领兵出征,离她而去,一种难舍难分的依恋之情,不可遏制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慢慢地抚摸着可意公主的肩头,轻声地说:“公主,魏军已占据江油关,威胁成都。今日在大殿之上,我已向圣上请缨,率军前往涪城去阻截敌军。圣上已经恩准,我不日就要出京……”

“郎君要率军出征?”可意公主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轻轻地呢喃着,恋恋不舍地瞅着诸葛瞻,那双本来因年龄增长而不再显得水汪汪的双目,渐渐变得有些湿润了,好像蒙上了一层浓雾。那层浓雾在不断地浓缩,最后凝聚为两朵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眼眶中打转,一晃一晃地闪烁着微光……

可意公主真的动感情了,她内心实在不愿让诸葛瞻离开!这也难怪,成婚已有二十年了,时光的流逝不仅没能冲淡她与诸葛瞻的恩爱,反而像大浪淘沙似的,冲刷掉他们感情上的杂质,使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纯洁、坚定。诸葛瞻不仅已成为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且成为她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可意公主虽然生长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宫之中,但她从记事时起,就不断地听到嫔妃、宦官和宫女谈论诸葛亮。诸葛亮的高风亮节,曾在她幼小的心灵上一次次地引起强烈的震动,甚至对她性格、情操的形成,都产生过不小的影响。她崇拜诸葛亮,甚至幻想着能成为诸葛家族中的一员。当她年龄渐长、春心开始萌动之后,又经常听到嫔妃、宦官和宫女谈论诸葛瞻的相貌、风度、人品和才学。这一切,都深深地触动了她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心扉,使她产生出一种憧憬、一种渴望,开始有些想入非非了!为此,她曾不止一次地、羞羞答答地、遮遮掩掩地向张皇后透露过自己的心迹……令她庆幸的是天遂人愿,在她及笄之年,终于好梦得圆,成为了诸葛瞻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