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殇蜀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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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在全城居民的急切盼望和等待之中,九月才慢腾腾地降临到建业。饱受了好几个月酷热折磨的建业人,终于摆脱了那种昼夜大汗淋漓的难熬日子,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个安稳觉、做个甜美梦了。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地理环境,形成了建业的特殊气候:冬天寒冷,夏天闷热。春天潮湿,只有九十月才冷暖适度、干湿宜人,是一年之中的黄金时节。所以,每年的九月,是建业城最热闹的时候,商贾云集,摊贩汇聚,车马川流,人头攒动,仿佛一池激荡的秋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并不时溅起朵朵浪花……

尽管太初宫赤乌殿内的气温和湿度已明显地下降,变得凉爽适宜。然而,孙休却觉得浑身燥热,心烦意乱,似乎比酷暑季节还要闷得厉害,坐也不是,卧也不是,只好在大殿内慢慢地踱步,借以排遣胸中的焦躁。

自从魏军兵发洛阳、进攻蜀国以来,孙休一直提心吊胆,为蜀国捏着把汗。虽然孙休即位以来时刻想吞并蜀国,占领巴蜀,与魏国形成南北对抗。但是他力不从心,只好暂时作罢,等待时机。如今,还没等他腾出手来,伸向巴蜀,司马昭却先他而动,将一只由十几万兵马形成的铁拳,向蜀国挥去。国弱兵少的蜀国恐怕难以承受住这只用力击打过去的铁拳,兵败国覆,归入魏国的版图。这样一来,不仅使孙休的雄心壮志化为泡影,而且还会使吴国处于魏国半圆形的包围之中,随时都会遭到魏军强有力的攻击……故而,此次魏国进军巴蜀的成败,既关系到蜀国的命运,也关系到吴国的安危。这不能不使孙休烦闷异常、坐卧不安。

在为蜀国的前途担忧的同时,孙休也被陆抗的高瞻远瞩所折服。几个月来事态的发展证明,当初陆抗的分析判断是完全正确的。与陆抗相比,濮阳兴和张布便显得黯然失色。但愿陆抗能像其父陆逊一样,成为力挽狂澜的中流砥柱,使国家化险为夷,渡过难关。因此,当孙休在得知魏军确已挥师西进后,便立即遣人前往西陵,召陆抗回建业,共议应变之策。数日来,孙休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陆抗的到来。可是,陆抗却至今未到,这更让孙休牵肠挂肚,担心西陵方面出了事,把陆抗缠住了,使其无法脱身。

就在孙休心神不宁,急得在大殿中团团乱转之时,宦官进殿通报:“启奏陛下,大将军丁奉求见。”

孙休愣了下神,停住了脚步,立即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迫切地说:“快请!”

丁奉字承渊,乃吴国大名鼎鼎的骁勇之将,是当今朝廷中资历最深的老臣。他年轻时即以骁健勇猛而闻名,曾参加过赤壁之战、夷陵之战等决定吴国命运的重大战斗,而且每次都是冲锋陷阵,斩将搴旗,立下了显赫的战功,由一员年轻的小将成为身经百战的老将、名将。他虽然读书不多,但长期的作战经历却磨炼出他的胆识和气魄,使他计谋过人,能断大事,往往在关键的时刻能够起到关键的作用。孙休即位后,为了铲除专横跋扈的孙琳兄弟,曾与丁奉密谋,并依照丁奉所献之计,在腊日聚会之时顺利地擒获并诛杀了孙琳兄弟,归政于己。为此,丁奉被擢升为大将军。只因丁奉已年过七旬,孙休便命他在家休养,无大事不必上朝。今日,多日未曾上朝的丁奉突然入宫求见,看来绝非寻常之事!这不能不令孙休的心弦又绷紧了许多。

正当孙休的心怦怦乱跳之际,白发苍苍的丁奉已走进了赤乌殿。他虽是年逾古稀之人,但却老而不衰,依然精神抖擞,身板硬朗,一身武将的气派和装束,步履坚定有力、咚咚作响,说话底气充足、铿锵洪亮。一进殿门,他便粗喉咙大嗓门地说:“陛下,大事不妙……”

孙休赶紧迎上前去,扶着要行大礼的丁奉,低沉地说:“老将军不必如此,快快请坐。朕正有要事欲与老将军相商。”

然而,无论孙休如何相请,丁奉始终不肯落座。孙休无奈,也只好独自坐下,惴惴不安地说:“何事惊动了老将军?”

丁奉开门见山地说:“臣方才得知,攻蜀之魏军已顺利地穿过秦岭,占领了汉中,并夺取了阳安关。”

“啊!”孙休禁不住惊叫了一声,诧异地说:“蜀军竟如此不堪一击!莫非天要亡蜀?”

“臣闻知此事亦惊出一身冷汗,故而不得不来惊扰陛下。”丁奉毫不隐瞒地说,“阳安关失守已将蜀国推到了覆灭之边缘,巴蜀大地随时会为魏军所得。臣虽是一介武夫,但尚知唇亡齿寒之理。若蜀国不亡,则我国仍可凭借长江天险与魏国对抗;如蜀国不存,我国则要独自面对强敌!”

“老将军言之有理。只是……”孙休沉吟了片刻,紧皱着眉头说,“蜀国大将军姜维精通军事,胆识过人,难道他此时竟毫无御敌之法?”

“据臣所知,姜维虽为难得之将才,但遭奸佞排斥,不得不率军久驻偏远之沓中。此时他所率蜀军之精锐兵马,已被魏将邓艾与诸葛绪所围困,无法冲破重围回兵东救,致使阳安关被魏军所得。”丁奉忧心忡忡地说,“蜀国虽有天险剑门关可供扼守,然兵无精兵,将无良将,如何经得住十余万魏兵昼夜攻打!如剑门关再不保,蜀国灭亡则指日可待。”

“如此说来,蜀国必亡无疑也。”孙休满脸愁容地说。

“以臣之浅见,蜀国灭亡之势已难以逆转。故而,陛下应预作部署,以防魏军灭蜀之后再顺流而下,侵犯我国。”丁奉神色严峻地说。

“是啊,有备方可无患。值此多事之秋、危急之时,任何疏忽都会招致不测之祸!”孙休愁眉苦脸地问着丁奉,“老将军亲历过赤壁、夷陵等诸多大战,经多见广,不知有何固国安邦之妙计良策?”

“臣虽无妙计良策,但尚有一法,可使我国暂渡难关。”丁奉走到御案前,压低声音说,“陛下,我国可借援救蜀国之名,派兵溯江而上,穿过三峡,抢占蜀国之巴东地区,堵住三峡之西口,将长江拦腰卡断。只要我军能占据巴东地区,魏军在灭掉蜀之后,就无法顺江而下,长江天险仍可为我所独有。我国依然可凭借此天险,与魏国相对峙。”

“这……”孙休思忖了一会,犹犹豫豫地说,“我国与蜀国曾有互不进犯之盟约。如今蜀国并未遣使向我求援,我如兵进巴东,岂不成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丁奉见孙休犹豫不决,提高了声调说:“蜀国灭亡已近在眼前,巴山蜀水不久将为魏国所有。与其让魏国占据巴东地区,威胁我国,何如我先下手,占而据之。当初我国与蜀国结盟,是为了共同对付魏国;今天我国出兵占据巴东地区,亦是为了与魏国抗衡。并非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陛下应以国家社稷为重,以保国安民为主,千万不可拘于往昔之盟约,自束手脚,留下后患。陛下应审时度势,当机立断,马上派兵抢占巴东地区。否则,我国危矣,陛下也将追悔莫及!”

孙休瞅着颇为激动的丁奉,小声说:“老将军之良苦用心,朕岂能不。

据《三国志》载:建兴元年(223),刘备病逝,诸葛亮为防两面受敌,遣邓芝为使修好于孙权。当时,孙权已臣服于魏国,担心后主刘禅幼弱,蜀国势单力薄,恐为魏国吞并,不得保全。邓芝则以唇齿相依之理劝说孙权,终于使孙权醒悟过来,断绝了与魏国的关系,与蜀国重修旧好,联合拒魏。《三国演义》第八十五回、第八十六回“演义”了此事。知!然而,此事非同小可,需三思而后行。”

就在孙休反复考虑着是否该派兵抢占巴东地区,认真权衡着抢占巴东地区的利弊得失之时,濮阳兴匆匆忙忙地来到赤乌殿。大概由于是走得太急了些,虚弱的濮阳兴变得气喘吁吁。

见到濮阳兴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孙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焦急地问:“莫非魏军已攻入蜀地,蜀国已亡?”

“陛……陛下勿……勿惊。”濮阳兴喘了几口粗气,稳住剧烈的心跳,声弱气短地说,“魏军只是攻占了阳安关,尚未进入蜀地。”

孙休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点,心有余悸地问:“何事使丞相如此慌张?”

濮阳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使自己恢复了常态,低沉地答道:“蜀国后主刘禅遣使前来向我国紧急求援。臣不敢自作主张,故而前来打扰陛下。”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捧送到孙休的面前,“此乃蜀国后主刘禅之亲笔书信,请陛下御览。”

孙休取过刘禅的书信,细细阅读。书信中写道:

黄巾之乱后,天下分崩离析。奸雄曹操以强凌弱,横行无忌,意欲独霸海内、称雄四方。贵国之大皇帝与敝国之先帝携手并肩,奋起抗曹,在赤壁大败曹军,孙刘两家因此而缔结秦晋之好。禅之幼年曾依附于孙夫人膝下,夫人待禅如同己出,多方呵护,养育之恩刻骨铭心,没齿难忘……禅即位以后,两国舅甥之情倍浓于前,唇齿之盟愈加稳固,同心协力,共抗强敌,使两国疆域得以保全。今魏国冒天下之大不韪,以重兵进犯我边境,企图先吞并巴蜀,继而顺流东下,去攻击贵国。我国之君臣兵民虽同仇敌忾,誓死捍卫国土。然而,因魏强我弱,众寡悬殊,只恐弱难抗强,寡不敌众,难以持久。贵国与敝国唇齿相依,密不可分,合则共兴,分则共损。恳请贵国以往昔之盟约为念,以。

据《三国志》载:赤壁之战后,孙权为拉拢刘备,将妹子嫁给刘备为妻。此后,刘备曾到京口(今江苏镇江)见孙权。周瑜建议孙权“盛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企图把刘备与关羽、张飞分开。孙权因“曹公在北,当广揽英雄,又恐备难以卒制”,没有采纳周瑜的建议。《三国演义》第五十四回、第五十五回“演义”了此事。两国之盛衰为重,派兵袭击魏之两淮,迫使魏军回兵东救,以解敝国之危。事成之后,禅定亲赴建业致谢!随书奉上薄礼一份,不成敬意,请笑纳……

孙休阅罢了刘禅的求援信,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犹疑地说:“蜀国后主请求我国出兵攻击魏国两淮地区,逼迫司马昭撤攻蜀之兵回救两淮,丞相与老将军以为此事可行乎?”

濮阳兴思索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此时出兵两淮,不仅解救不了蜀国之危,反而会将我国置于进退两难之困境。”

孙休愣怔了一下,疑惑地说:“丞相不必有所顾忌,有话直说无妨。”

濮阳兴郑重地说:“司马昭此次兴师动众,大举攻蜀,志在必得,绝不会轻易回师。据臣所知,魏军西征之兵马,皆是从司州、雍州与兖州调集,而驻守扬州、豫州及荆州之军,一兵一卒也不曾动用。司马昭之用意便是防备我军趁魏蜀交战之机,出兵偷袭魏国后方。既然魏国对此早有防备,又何惧我军之攻击!我军如应蜀国之请攻击魏之两淮,轻者如隔靴搔痒,无济于事,解救不了蜀国之危;重者恐会被魏军紧紧缠住,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难以自拔。更有甚者,此事必定会激怒司马昭,使其对我国怀恨在心,日后必定要加以报复。臣以为,司马昭之所以大举进攻蜀国,皆因近年来蜀国之姜维频频出兵陇右,惹恼了司马昭所致。我国岂可步姜维之后尘,去虎口拔牙?”

孙休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濮阳兴,不置可否地说:“以丞相之见,我国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