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接近夏季尾声的这一个月里,我快要崩溃了。在上了一个月夜班后。每天清晨我几乎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如行尸走肉般的下班、乘公交、睡觉。更糟糕的是夏天的高温常常使我睡觉睡得满身是汗。每天的睡眠不足加上彻夜面对电脑屏幕的辐射是我的神经经常处于一种衰弱的阶段。我常常想要莫名其妙的砸东西,找个人大发一下脾气。可叶梅一直在我的身边,她的宽容总是能够释怀我所有的脾气,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她了。这几乎不是生理上的需要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需要。我甚至已经规划好了在这所城市再奋斗几年贷款买一所房子,然后就和叶梅结婚过我们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有时候我都惊讶于自己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被社会同化了,剥夺了所谓的理想,让我和这个社会一样现实。
依旧是夜班,还好带着一种快要解脱的想法,我又紧张的投入了工作。那个叫做寞寞的女孩也在线上。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一个月中她有大半个月会是在这样的深夜购物,她几乎成了我每个月业绩中的最重要的客户。一个女孩子,她做什么工作,怎么会这么有钱。不再想那么多,我赶忙输过去一行字:寞寞,今天晚上想买些什么?过来好一会儿,我才看到传过来的文字:今天晚上我不想买东西,但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一般的,与客户聊工作以外的事是公司不允许的。可是她是我的固定客户,我犹豫了一下:好吧,你想聊什么?
在接下来将近两个小时的聊天中我了解到,她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来到上海找工作,在一家著名的公司里做文员,天生丽质的她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追求。最后她爱上了他们公司的副总,两人坠入爱河后她便辞去了公司的工作,想要安安静静地做他背后的女人,也许就在我进入公司不久,她忽然发现,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骗局。她扮演的角色其实只不过是副总的情人。当一切的幻梦被打碎后她便以疯狂购物来宣泄自己。那天她在QQ客服上无意中看见我的网名“等待烟火”就被我吸引过来了。她说人生有时候真的就如一场烟火,没有人不惊羡于它绽放的美丽,可又有多少人知道烟火划落后的寂寞。其实烟火最美丽的并不是它绽放的刹那,而是守望烟火等待的时刻。我的网名或许引起了她情感上的共鸣,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关于我烟火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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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出事了!”在我这天怀着某种激动的心情赶着第19路公交车上白班的时候突然得到这个消息。我先是一惊,继而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当我踏进公司看见人去楼空满屋狼藉的景象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手机又一次神经质般的叫起来,是叶梅。我几乎可以听到电话那头哽咽的哭泣,我安慰了她几句,挂了电话,急忙打的赶到自己的住处。见到叶梅的时候,她满脸的泪痕,正不知所措的等着我回来。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所谓的公司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中介罢了。我们的作用其实就是一个鱼钩。在我倒班后的第三天,公司钓到一条大鱼,准确地说是一笔数额不菲的首付款。这笔款项足以令一个人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忘了告诉你们这家公司的主人其实就是叶阿姨的丈夫,叶梅的后爸。他们被这笔不菲的首付款诱惑并萌生了骗取的念头。他们找到供销商的法人代表并促使与他们联系到的这个客户签订合同,然后用公司作为抵押以周转资金的名义与供销商协商将客户的这笔首付款打到自己的帐户。供销商始料未及的是用来抵押资金的房契竟然是他们伪造的,供销商的法人在被称为完美合作的庆功宴上糊里糊涂的签了字。在第一时间将首付款骗到手后,他们立即携款潜逃了,他们甚至顾不上她们的这个女儿。现在客户和供销商派出了两拨人,另一拨人现在正在找叶梅,她吓得只好跑到我这里。说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我也懵了,我只能强装镇定的安慰她。最起码,现在我这里还是安全的。
一整天我都陪在她身边,只有傍晚的时候,看见她略微有了些镇定,我才敢把她一个人丢下出去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些菜准备做饭,毕竟我们都一天没有吃了。可怕的是当我从家到菜市场再从菜市场回来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叶梅不见了,打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我突然感觉莫名的寒意袭便全身,仿佛我的身边随时随地都会突然冒出一两个人来。我的思绪嘈杂极了。茫然的呆在自己屋子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我现在急需找到一块热闹的地方来驱散这种恐惧,因为我仿佛整个身心都悬挂了起来,彻头彻尾满身的寒意。
网吧!?在这样的夜里除了网吧再没有比这更热闹的地方了。我仿佛没有过多的考虑就径直朝附近的一家网吧急走去。在闹闹嚷嚷的网吧里找了一块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来。直到再次面对着电脑屏幕我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下来,无心的登上QQ挂在那里。现在的我的思绪才似乎有了些空余的时间考虑整件突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依然的毫无头绪。因为在整个事件里我甚至连一粒棋子都算不上。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叶梅还不至于受到伤害。因为两家公司都还算比较知名的企业,他们还不至于做出某些不发的行径。想到这里我的心才略微感到些宽慰。这时QQ滴滴的声响打破了我的思绪,又是寞寞,仿佛我在任何时间段上网都能看到她似的。打开对话框,已经有一行文字输过来了:今晚心情很不好,他打了我,我现在能和你聊聊吗?还没等我回复她又输过来一行字:他今天喝了很多的酒,我仿佛是他的出气筒似的,我现在跑出来在网吧里上网。
“那他为什么打你?”说真的我现在真的管不了那么多,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我刚查了你的IP地址,你竟然和我在同一个地方!”
我顿了一下,看着QQ面板上显示着“和对方处在同一局域网”。
“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也没能和你当面说说话。我们现在能见个面吗?我现在好想找个人说说话,或者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回过头去,说,不用了,在这个网吧里你看到站着的人就是我。
我凭着第六感觉在熙熙攘攘的头群里妄图找一张熟悉的面孔。我又是一惊,几乎认不出她来了,竟然是裴裴!!
现在的她已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清纯的女孩了,先前的马尾辫已经被拉直。如瀑的长发披满双肩,脸上画了浓妆,因为我分明还依稀看见泪痕弄花了她的脸。见到是我她也是一惊。
8
“他分明还是爱我的,最近几天他因为一件商业纠纷弄得焦头烂额其实也是因为我。他从来没有因为我以发泄的方式购物而骂过我反而尽力讨好我,他看见我每次都会选择在一家购物客服上选购商品。就因为这,在公司需要集体性购买一批服装时他极力向公司主管推荐,没想到却陷入了一场纠纷。”
我突然笑了,你现在好吗?
“我很好。”她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哽咽。我的心一颤,心中有一种柔软的东西忽然被触动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还有一场烟火,你会搂着我的肩陪着我去看吗?”她望着我。
“我……”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在一家超市门前停留然后折转进去。
我陪着她,在等待着导索引燃烟花,这里是她所说的最美的时刻。烟花腾空的刹那我们一起抬头仰望,然后在这所陌生的城市看着一场烟花雨的绽放。耳畔突然传来阿信低沉的嗓音。
一份爱能承受多少的误解,熬过飘雪的冬天,一句话能撕裂多深的牵连,变的比陌生人还遥远……假如时光到流我能做什么,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会怪我恨我或感动,想假如是最空虚的痛……
手机突然响了,是叶梅的短信:夏然,我现在很好,你不要担心。
柳树下的故事
矿区确实有这样一种住了大楼的半城半乡的妇人,她们都是跟随在煤矿工作(井下一线的)多年的丈夫办的农转非户口,才加入了矿区家属的行列。她们穿的衣服还没有完全脱掉乡下人的粗俗习气,走起路来很不协调,不是崛起屁股身体前倾,就是左右摇晃,像跳迪斯科的演员,说话总是半土半洋,常常犯连音错误,很简单的一句话,让人听起来很吃力。还特意装出一幅倨傲的神气,在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自命不凡的粗鄙的灵魂。正如她们用光亮的皮鞋装着一双又粗又臭的脚。李青艾就是这样一个妇人。
她的丈夫常山是在井下一次跑车的事故中致残的,后来发生病变,下肢瘫痪,生活不能自理,光天化日之下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流泪、愧疚、悔恨自己不该冒险违章;她在无奈中感到对生活的失望和痛苦,感到命运在无形中捉弄她。眼前,她的壮实的要终生相伴的汉子——因违章而造成的瘫痪者的活生生的事实,把她倨傲的神气突然降到了冰点,像一个瞎子掉进了永难自拔的万丈深渊。她非常的痛心,难过——默默地忍受着——在懊丧的生活中挣扎。
只有他坐着的可怜的身影在风雨中、在雪路旁像一座会移动的雕塑,双手向前用力拉动两条没有任何知觉的腿,然后,双手托地,用力撑起,屁股在腰部的努力下往前一送,就这样艰难地“走”,简直像一条泥鳅,身后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土印和泥迹。他每完成这样一个前进过程都需要付出最大的气力。嗯!这才是活糟践人,因为没有办法,时常行进在多少个夜晚归家的路上,在雪中,在雨里。
其实,单位已经给他最大的帮助和救济,为他家修起一个做生意的店铺。可她并不满足店铺的生意,趁着丈夫的残瘫,一门心思地想找份“正式”工作,以后的生活也好过一点。于是她喋喋不休地使唤着他,为她的工作,丈夫拖着残瘫的身躯多次出走。
她的工作还没有着落。丈夫已经死了。
她,在大多数同龄人中是不幸的,是很倒霉的。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但她有自己独特的先天资本,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这么说。她不像一个已婚的女人,特别的年轻,像一朵水灵灵的刚出头的含苞待放的荷花。她身材苗条,娇艳灵活,比刚进矿区那阵子简直换了个人儿。
她走路说话洒脱大方恰到好处,笑意中带着两个浅显的酒窝,她使来往行人的目光灼灼,流连忘返。她完全成了矿区一个耀眼的招人喜爱的亮点。
就这样一个她,竟落到如此不幸的地步。
那时候,随丈夫到矿上,她很高兴,也很满足,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然而,就在办户口的时候,常山在一次运输中违章操作,双腿被翻倒的矿车轧骨折。在事故分析会上,她痛哭流涕,表露出乡下女人的粗俗和无知;对丈夫的残瘫不知道怎样面对,怎么讲条件与自己有利,胡搅蛮缠,只是表示出怨恨和悲哀;又怨自己没有做好丈夫枕边的安全教育工作,所造成对家境的不幸感到惶恐不安。单位领导针对她家的实际情况,照顾着随前一批给她办了户口,职工自愿捐款献爱心。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精神安慰。在常山出院后,不长时间,他双腿发生病变,没有知觉。夫妻痛哭不已,大夫尽最大努力,医治无效,——他下肢瘫痪。
他每次出门,都是她支使,并把他连背带拖(腿在地上)弄出门外,放到路面上,看着他说:“去吧,去给我找回个‘正式’工作,咱以后的生活还好过些。否则……这可怎么呐?”
于是,他就像个屎虼螂滚粪蛋似地、艰难地、慢慢地在路面上往前蹭。
天气没有变化,太阳撂在煤山尖上,粉红色的阳光非常宜人。在他又完成一个前进过程时,煤山尖上的太阳不见了,出现了一片升腾的黑云,忽闪闪挂在天边,很吓人的。他心里有些焦急,前进的动作加快了。
雨,下来了,来往车辆和行人似乎根本没有人看见路旁的他。
李青艾从家里送出一位矮个子男人,说:
“你的狗,带走吧。”
“就是给你的,我——现在照顾不了它,因为……”他苦涩地笑笑,给她一个无奈的回眸,便匆匆走在雨中。
他是谁?他是一位房管干部。前半年妻子离婚,丢下这条白毛金丝狗,挺好看的一条狗,就受到吃不上食物,有时一天都吃不上一顿,还不时地遭到他的打骂,才变成瘦骨嶙峋的脏兮兮的可怜虫。他想把它扔掉或者给人。李青艾跟他来往是想弄套房子,他答应她,她也答应他,这狗自然也跟她留了下来。她给它舀些剩饭,一块馒头,把丈夫喝的牛奶也给狗倒了半碗,它吃得很香,两人话语投机,配合默契。
李青艾给狗洗澡说:“可怜虫,被遗弃的东西……”
然而,常山在雨幕中,双手向前用力拉动两条无知觉的腿,义无反顾地往前蹭。雨水从他头上浇下来,衣服湿透了,浑身是泥,他什么也不在乎,一心一意想给老婆找份“正式”工作,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