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关学”教育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第二辑·第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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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张载教育语录分类解读(1)

张载所着《正蒙》一书,共九卷十七篇,其中大部分属于哲学、天文、生物现象以及教育等问题。《正蒙》中有《乾称篇》上下,张载曾把其中的两段书于学堂的双牖,左书“砭愚”;右书“订顽”,程伊川以为易启争端,改曰“东铭“西铭。这“东铭”“西铭”虽出于一时之作但内容深浅广狭;判然不同,所以程氏专以“西铭”示学者,而对“东铭”则来曾提及。《正蒙》以外,还有《易说》《礼乐说》《论语说》

《孟子解》等,其中只有《易说》尚存,其余都散佚。此外还有《语录》

和《文集抄》,也都残缺不全。《理窟》十卷,又称《经学理窟》,无另刻本,清人朱轼所编的《张子全书》十四卷,收集了张载大部分着作其中第四卷至第八卷,即是《理窟》。

张载的哲学思想,基本上是唯物主义的。他的唯物论的宇宙观学说,有创造性的见解,并有极其丰富的内容,明清之际,唯物主义哲学家王夫之说:“横渠学问思辨之功,古今无两”,是有相当理由的。

张载所以成为唯物主义论者,是因为他的学说中,能充分说明物质世界的现象和性质,以及物质变化的重要规律。他首先认为,天空中一切存在和一切现象都是气,提出“空虚即气”的学说,所谓“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正蒙》《乾称篇》下)他说明了物质世界的实有而不是虚无,驳斥了佛教“以大地山河作为人类肉眼有病而看见的现象”,批判了老子“有生于无”的错误说法,承认世界是物质性的,物质是客观存在,是不依赖于人们的精神意识而存在的。因此,张载又进一步认为,天空中的气,就含有“浮沉、升降、《张子全书》《西铭》朱熹注。

动静相感之性”,有时聚合,有时分散,有时互相排斥,有时互相吸引,未尝有止息的运动,有了运动就有变化,这就说明了物质中都含有运动变化的内在本性;它们能自己运动变化,这种运动变化是“无穷”“无数”的,所现“太虚者,气之体,气有阴阳。屈伸相感之无穷故神之应也无穷,其散无数,故神之应也无数”;(《正蒙》《乾称篇》

下)所谓“神”,就是形容运动变化中有神化不测之妙。张载认为,凡统一的物体中;必含有对立的两方面,有了两方面,然后有变化。所谓“一物两体,气也。一故神,两故化。”(《正蒙》《参两篇》)“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不有两则无一”。(同上《太和篇》)他又说:“气本之虚,则湛;本无形,感而生,则聚而有象。

有象斯有对,对必反其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同上)这是说明物质即有对立的两方面,必然能起相互作用,这就是一切变化的根源;但这斗争的桔果,仍然能归于统一。这种“对立的统一”的辩证观点,张载在当时已有了初步的认识。在我国哲学发展史上,这确是极其光辉的一页。

但是,张载有时还确认“散殊而可象为气,清通而不可象为神”

(《太和篇》)“万物形色,神之糟粕”,(同上)很容易使人怀疑他的神化的“神”是有意志的“神”,而把他看成有神论老。这就是他的学说中不够彻底的地方。

在人性论方面,他认为人性有二,一为“天地之性”,一为“气质之性”。天地之性即本然之性,在有生以前,万物都已存在,所谓“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正蒙》《诚明篇》)天地之性在人无不善。至气质之性,则偏而不全,人性的有刚柔、缓急、才与不才,都由于气质之偏所致。他又认为一般常人自从人体形成后,就有气质之性,故为气质所偏,所谓“德不胜气”。惟圣人能至诚,与天合其德,故能保持天地之性,所谓“德胜于气”。但如何能除去气质之性而保持天地之性?他提出“善反”的说法,所谓“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同上)至于如何能做到“善反”,他又提出“变化气质”的学说,主张用教育的力量来改变气质之偏,以回复天地之性。所谓“为学大益,在自能变化气质”,(《理窟》《义理篇》)“如气质恶者,学即能移。”(同上《气质篇》)但他又把“动作中礼”作为变化气质的主要途径,因而有“知礼成性”的主张。从此可知,张载在人性问题上,说得抽象而又抽象,不免有唯心主义的倾向。

如果仅就他重视教育的作用,重视学习以变化气质来说,是有些积极意义的。

张载在认识论方面,也提出了唯物主义的看法。他认为,人的感觉必须与外界事物相接触而得,所谓“有感亦须有待于物,有物则有感,无物则无所感。”(《语录》)“人本无心,因物为心。”(同上)他又认为,人们由耳目接触外界,所得有限,尚不足以尽物之性,必须由穷理而达到尽心,发挥心的作用,使耳目所得的与内心所思考的两者结合,所知才能更为明确,所谓“人之有受,由内外之合也。知合内外于耳目之外,则其知也过人远矣。”(《正蒙》《大心篇》)他认为,感觉起源于物,从外界所得到物的印象,必须与内心的思考相结合,使主观与客观得到统一。这种内外相合的学说,是唯物主义反映论的观点。不过他过分强调心的作用,把耳目从外界所得的知识作为“见闻之知”,把内心从穷理而得到的知识,作为“德性所知”,并且认为“德性所知”,不专依赖于闻见,所谓“若圣人则不专以闻见为心,故能不专以闻见为用”,(《正蒙》《乾称篇》下)“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同上《大心篇》)这样把理性认识与感性认识两者分割开来,以为理性认识可以不依赖于感性认识,是超感觉而独立存在的,显然又陷入了唯心主义。

张载的伦理观点和政治观点,有比较进步的一面,也有落后的一面。他在所着的“《西铭》”(原为《正蒙》中《乾称篇》)提出一段话“乾称父,坤称母。予藐焉,乃混然中处。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他把天地比作父母;以示学者,使他们知道世间一切人们生在大自然的天地间,原来象同胞兄弟一样,都是平等的,所以应该以平等态度对待一切人,所谓“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正蒙》《中正篇》)这种博爱的学说,在当时要求统治阶级减轻农民负担的情况下;是有进步意义的。从另一方面说,虽然也可能因此而削弱人民反抗斗争的意志,但不是他主要的用意所在。

张载提倡“井田”制度,使人民得到土地以达到“均平”的目的。

至于实行的方法,则主张把土地收归国有,分给农民耕种;以“田授授民”,“今以天下之土,棋画分布,人受一方。”《理窟》以满足农民对土地的要求。对于占有大量土地的大地主,他主张没收土地后暂时让他们为“田官”以补偿其损失。这种想法,虽然基本上反映了当时农民的要求,对大地主阶级的剥削特权予以相当的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有些进步意义,但就事实而论,这种井田制度未免属于空想,也可以说是属于调和阶级矛盾的一种办法。

张载从他的政治主张出发,认为“教养”的问题,必须先从解决政治入手,所谓“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苟而已。”(《行状》)他提出实行井田的空想计划,以达到兴学的目的。他说:“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同上)从此可知,他所主张的“教养”和“兴学校”,是与政治经济相配合的。

如果社会上贫富不均,土地问题不解决,教育也无从实现。这是张载教育观点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又从人性论出发,认为教育的作用,能“变化气质”。因为人有气质之性,偏而不全,有的偏于刚,有的偏于柔,有的偏于缓,有的偏于急,有的有才,有的不才,必须通过教育才能把偏的移转而回复到“天地之性”,所以他说:“今人所以多为气所使而不得为贤者,盖为不知学。”(《理窟》《气质篇》)可知他把“变化气质”作为教育的主要任务。但人经过教育变化气质之后参考张岱年着:张载——十一世纪中国唯物主义哲学家。

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呢?他认为,变化气质,目的在回复天地之性。

圣人是具有天地之性的,所以为学必须学为圣人,所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以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人而不求为圣人,此秦汉以来学者大蔽。”(《宋史本传》)至于如何能学成圣人,他特别提出先学礼重视平时礼的实践,以革除昔日的恶习,并以此作为变化气质的开端,把“知礼成性”,习惯成自然,作为“学至圣人”的主要途径。这种过于强调礼的实践,束缚人的思想行动,也说明了他的阶级局限性。

张载关于教学方法的主张,源于《礼记》《学记篇》所述的教学原则,同时又反映了自己的教学经验。他首先提出教师对待学生发问的态度,应该是在学生未经叩问之前毫无成见,及至发问,然后分析事物的两方面(两端),而告之,并且要做到及时而教,乘机而入。其次,他竭力主张“因材施教”的方法,第一,必须做到“知至学之难易”,对学生年龄的大小,程度的高下,都要预为明了,然后施教,所谓“始学之人,未必能继,妄以大道教之,是诬也。”(同上)第二,必须做到“知人之美恶”,随学生天资能力的不同和学业爱好的差异而教之,所谓“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语录》)“当知谁可先传此,谁将后倦此。”“仲尼所以问同而答异,以此。”(《王蒙》《中正篇》)他以为,更重要的,为学要以“立志”为本。在教学开始之前应先教导学生立定自己的志愿,明确求学的方向。所以他说:“学者不论天资美恶,亦不专在勤苦,但观其趣向着心处如何。”(《理窟》

《学大原》下)在学习之后,必须注意实行,学即能实行,才是“好学之徒”。实行必须出于自然,不待勉强而为之。所以他说:“闻斯行,好学之徒也。”(《正蒙》《中正篇》)“行之篇者,敦笃云乎战?如天道不已而然,笃之至也。”(同上关于学习方法,他所提出的范围更为广泛,主要的约可分为下列几点:第一,学须有疑难。他认为一切学问都从疑难中求得,疑难愈多,进步愈速,所谓“疑(《理窟》《学大原》下)要虚心知学。自己知道有疑,便应去问,便应去学,所谓“人不知学,其任智自以为为莫及,以理观之,其用智乃耳!”(《理窟》《义理篇》)“知学然后能勉,能勉然后日进而不息可期。”(《正蒙》《中正篇》)要读书穷理。他认为读书必须穷理,穷理必须精思,精思然后能推究事物所以然之理。他说:“万物皆有理,若不知穷理,如梦过一生。”(《语录》)“学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理窟》《义理篇》)学须有恒不息。他认为为学必须有恒,有恒则不息,否则就象木偶人一样,牵之则动,不牵则息。学与人的生命一样,停息即死亡。所以学如有息,则为身虽生而心已死亡。学须自求自得。他认为学习要自辟道路才能得到学问否则仅看古人书籍,或仅听朋友议论,如闻隔墙之言,虽欲取得许多东西,究竟不知其所藏。(《理窟》《自道篇》)这种比喻,虽不尽恰当,但亦足说明为学必须自求自得。

张载是一个宋代的唯物主义论者,他对于唯物论的发展,作出了相当的贡献。他首先提出了虚空即气的学说,论证了世界的物质性是客观存在的,驳斥了佛家和老子唯心主义的谬论。其次,他提出了关于事物变化的规律和物体“对立的统一”的初步辩证观点,成为中国哲学发展史上光辉的一页,在政治和伦理观点上,他又提出了“民吾同胞”的主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民的愿望而成为一种博爱的学说影响及于后代。在教学方法上,根据他一生的经验,提供了许多宝贵意见,也值得我们重视。当然,由于时代的和阶级的局限性,他的全部学说中,有时不够彻底,甚至不够正确,还含有唯心主义杂质,这是无可讳言的。但他对于唯物论的贡献,依然是非常伟大的。

(一)关于宇宙观

[原文(1)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

(《正蒙》《乾称篇》下[注释凡物各有其体,都有形状可见,故曰“可状”。

天地之间所有各种万物,形质虽殊而各象其所生,都是天之“垂象”。

天地间万物形形色色,使之各成其象,都为气所聚。

[原文(2)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正蒙》《太和篇》

[注释“太虚”即天空,天空中充塞的都是气。气的聚散;形成物的死生,出来入往,都出于理势所必然。

[原文(3)气之聚散于太虚,犹冰凝释于水;知太虚即气,则无无。(同上[注释充塞在天空中的气,有时聚合,有时分散,等于冰在水中,有时凝结,有时融化。人之所见为太虚者,气也,非虚也。虚涵气,气充虚无有所谓无者。(王夫之《正蒙注》

[原文(4)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至静无感,性之渊源,有识有知,物交之客感尔。

客感客形,与无感无形,惟尽性者一之。(《正蒙》《太和篇》

[注释天空虽无形,但都有气充塞于其间,故曰:“气之本体。”

气在空中,忽聚忽散,变化无穷,如“日月之发敛,四时之推迁,百物之生死,与风雨露雷乘时而兴”,都由变化而起。“有去有来谓之客”,这些变化都是时来时往由形态显露出来的,故曰“客形”。

人性未与物交接时,则“至静无感”,故曰:“性之渊源”。人所以“有识有知”,是由于与物相交接的缘故,“知其物乃知其名知其名乃知其义,不与物交,则心具此理,而名不能言,事不能成。”

“自外至曰客”,这种知识,是由于对客观感受所致,故曰“客感”。

外物变化所成的“客形”,性与物相交接的“客感”和“无感”

“无形”,并不矛盾,只是能“尽性”的才能统一起来。

[原文(5)知虚空即气,则有无隐显,神化性命,通一无二。

顾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从来,则深于易者也。若谓虚能生气,则虚无穷,气有限,体用殊绝,人老氏有生于无自然之论,不识所谓有无混一之常。(同上[注释既知虚空之处,都是气,气聚则显,显则人谓之有,气散则隐。

隐则人谓之无。“神化”就是说气的散聚变化有神化不测之妙,然而有迹象可见;“性命”仅都明了神化之理,然而无迹可见。“若其实则理在气中,气无非理,气在空中,空无非气,通一而无二者也。”(王夫之《正蒙注》

气聚,出而为人和物则成形,气散人于天空则不能成形,如能推究其本原所从来,就深通变易的道理了。

“老氏”即老子。老子《道德经》云:“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以天地如橐签,动而生风,是虚能于“无”生有,变化无穷;而气不鼓动,则“无”是有限了。若说“虚能生气,虚有限,”则又入于老子“有生于无”之说了。

“有无混一之常”,即谓有与无常相混合,可见都谓之有,不可见者遂谓之无,其实动静有时,而阴阳常在,有与无并无相异。

[原文(6)若谓万象为太虚中所见之物,则物与虚不相资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而有,陷于浮屠以山河大地为见病之说。(同上[注释“万象”即万物,“见”与“现”同。

“物与虚不相资”即谓物与气不相关联,不能相互发生作用则形自形,性自性,这样就成为“天与人不相待而有”。

“浮屠”,梵语,亦作“浮图”或“佛图”等,实即佛陀之异译,古云浮屠道,即谓佛道,又称佛教徒为浮屠。佛家常谓“真空常寂之圆成实性,而地、水、火、风、根尘等皆由妄现,他们否认天、地、日、月整个物质世界是独立存在的,而以为天、地、日、月是幻妄虚假的,都是依靠人们感官知觉而存在的,正如《圆觉经》所说“譬彼病目见空中华及第二月”一样。

[原文(7)气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易所谓賥赋庄生所谓生物以息相吹野马者与。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散为风雨,为雪霜,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教也。(同上[注释音央,《说文》谓“雾昧尘埃也”,是形容气在空中充满盛大之象。

“賥赋”,元气誫酿也。《易经》《系辞》云:“天地賥赋,万物化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