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稻香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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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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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安顺打开信箱以后,脸上不再是喜悦而是担忧,家里寄来一封加急的信件,安顺的心在砰砰直跳,祈祷着不要发生什么不幸。天空中的乌云渐渐多了起来,它们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灰黑从天空向大地压来,让人直喘不过气。安顺的手心和额头上都开始冒汗,把装信封的牛皮纸都汗湿了,双手微微颤抖却又紧抓这那封信,像是要把它撕成一摊碎纸,安顺的眼神中透露着忧虑、紧张、迷茫。突然,天空中划过一声响雷,安顺被雷声吓得整个身子都直起来,仿佛那闪电正好打在他身上似的,安顺的手脚有些不知所措,抓着信封往宿舍楼里跑时,竟然好几次差点摔倒。远处天边是唯一的光明,校园正上方的天空已经是一片黑暗,那种黑就像是晚上的黑,令人恐惧而又惊恐。

安顺走到他所在宿舍的楼层,整层楼只有走廊和他宿舍里亮着灯,其他宿舍全都是黑的,安顺的宿舍是在走廊的尽头,当他路过其他宿舍时,只能透过玻璃窗看见自己,而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安顺打开宿舍门,叶宏正坐在书桌上安静地看书,看见安顺进来了就和他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又接着埋头苦读。安顺坐在自己的床上,那封信已经被全部汗湿,就像是从水里拿出来一样,安顺颤抖着双手打开了信封。外面刮起了狂风,像是要把大地吹得灰飞烟灭,操场上尘土飞扬,狂风从宿舍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当天边最后一丝光明也被磨灭时,黑暗降临整个世界,天上下起暴雨又刮着狂风,还伴随着那电闪雷鸣,像是爆发灾难一样,街上的人们叫着喊着,商贩们勉强地收着摊子,都赶紧往家里面赶去。安顺看完信的那一刻,他的心早已碎成玻璃渣子,眼神中充满了异样的恐惧与惊悚。

信件是叶青校长写的,标准的楷书字体,内容是这样的:

安顺:

堂哥安云在外打工不幸受伤,伤势过重,现在估计已经要濒危了,他剩下的时间已经没有几天。你若是能够赶得回来,一定要到堂哥家里去看看,一定要和他多说几句,多谈一谈往事,也许将会是你们兄弟之间最后的一次见面......

安顺怎么也想不到安云居然会遭到不幸,安云的身子结实强壮,很少生过什么病症,下地干活就是汗流浃背也不会累。安云为人也踏实友善,有求必应,诚信过人,去村里面的杂货铺打酱油,人家多找钱也会还回去,再跑一趟。但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不幸非要遭遇到他身上?难不成是上天嫉妒好人,还是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好人?窗外的狂风暴雨在肆虐着,狂风把草木山林连根拔起,暴雨把整条街道灌成河道,天空中的闪电助阵着,把那些高大的树木全都劈断,自然母亲正在遭受着它们的侵袭,自己的孩子们一个个被夺去那宝贵的生命,但自然又能够做些什么?她眼睁睁地看着,被天空中的黑暗束缚在大地上,四肢都不能够动弹,但等到这黑暗的时刻过去以后,她又能够重新创造新的生命,复活死去的生灵,再让这些山林上面草木茂盛。但是,不能平的,为什么自然唯一不能复活的东西,居然是人的躯体?一个人的灵魂能够在世上永存不朽,但那没了躯体的灵魂有什么用?一个人真正的精神所在是在于他不朽的灵魂,躯体是践行思想的关键。就好比是大脑与双手的关系,大脑控制着双手做事,但倘若没了大脑,双手只能够终日垂着。相反的,没了双手,大脑又要如何把它的思想传递到行动上?它们就是相依相存的关系,躯体与灵魂也是如此。

外面的雨势并未有丝毫减小的意思,走廊上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弱小的人影在溅进来的雨水中前行着,他的衣服已经湿了,手里面紧握着一张信纸,那躯体所能感觉到的是寒冷与落寞,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前行。玻璃窗上的雨滴正在慢慢地滑下,安顺脸颊上的热泪正在缓缓滑下。眼泪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比那些无情的雨水要温暖得多。雨水落在窗台上,发出无音的声响,比那些落地的雨水要孤独得多。这场大雨人们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在安顺的心里却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自己身边的伙伴,这将是成为第二次,安顺十分不想看到他们重蹈覆辙。

那一个晚上,安顺几乎是没有把眼睛合上,一直听着窗外的雨声,风的威力已经渐渐减小,雷声也没有那么响,只是时不时地作响一下。在这静静的雨声之中,安顺的内心却早已不知道应该去想些什么,他的双手有点像抽搐似的间断颤抖,也不知道该把它们往哪里放。被子早已经被安顺踢到别人床上去,枕头也被他痛击好几拳,形成一个个小坑,上面还有一点湿湿的感觉。安顺只是感觉自己的生活里少了些什么,但安云还并没有离他而去,为什么安顺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呢?也许是因为他的灵魂再也经受不起第二次打击,第一次的打击已经把他伤得太深,他的灵魂勉强恢复过来,却又来了这么一下子,这回可是完全地破碎。

第二天,等到叶宏起床的时候,安顺早就在回家的路上,他只给叶宏留了一张便条,说是到傍晚他就会回来的。昨夜的雨露还留在山路上,路边的草丛中有蟋蟀在叫鸣着,安顺跑在山路上,他顾不上去分辨哪里是水潭,一个劲地向家的方向跑去,溅起的水花又把他的衣服弄湿,还带着一点泥沙。远处的山头上有一片浓雾,安顺望着那片山头,他看见的不是雾,而是安云的面容,这一次相见,可能将是安云送给安顺最后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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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中传来阵阵风声,柳树枝随着风摇曳,清澈的山泉水从山上潺潺地流下,流到山脚下的小河中,周围的一些花草也都在开心地欢笑着......但这些一切流动的风景,在安顺那恐惧的眼中,显得黯淡无光,就像是老式电视机中的黑白画面,天空是白色的,然而地上什么东西却都是黑色的。天空中飘浮不定的云彩,在他的眼中就像是黑色的棉花糖,早就被烤焦了。安顺一直没有停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跑得这么快,并且没有休息一下,当他到达村门口时,浑身上下出汗不停,累得差点要倒下地,气喘吁吁地又向家里跑去。

当安顺到家的院子里时,刘大爷和叶青正坐在屋子里面说事,但安顺并没有注意到,他一个箭步冲入厨房,拿起水缸里的瓢打水,直往那发烫的喉咙灌。安顺上楼把一些行囊放好后,就下来见刘大爷和叶青校长。“这几天......我去安云家看了看他,那孩子已经躺在床上动不了,村里的医生都说快要不行了......”叶青校长叹着气说道,“正是年轻气壮,去得也太......”叶青校长说不下去,用手捂着额头叹着气。刘大爷坐在一旁手里握着茶杯,那瓷做的茶杯上多了几条裂痕,他也不说话只是端着茶,慢慢地喝着那苦涩的茶水。安顺刚走到楼下,却又把脚步停下来,听着这些话那眼泪又不争气地喷涌而出,他想哭个够最好没有人打扰他,但安云教过他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够轻易掉眼泪。

安顺又沿着楼梯往上走,安顺的母亲正坐在房间里缝补着衣服,看见安顺进来,就对他说道:“回来啦......赶紧去看看堂哥吧......也就这么些日子了......”安顺的母亲头也不抬,只是盯着手中的针线。安顺知道母亲的心里也不好受,就没在家多呆一会儿,就往安云家去了。安顺走在那干燥的土路上,经过那满是水的池塘,又不禁想起了安云在这儿钓鱼的样子,那扛着鱼竿带着草帽的背影,何时又能够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多么希望还能和安云一起去池塘里钓鱼,哪怕仅有那么一次也好。那池塘里的水中,又有多少条新生的鱼儿,又有多少株新生的水草?生来死去,该走的总是该去的,该来的将是要来的,自然制定她最无情的法则莫过于此。

到了安云家里面,几乎能够听见的,只有安云母亲的哭声,安云的父亲已经出去了,他为了能够治好安云的伤,已经负债累累了,家里面能够当掉的东西全当了,换来的钱拿去换人家的债。整个家庭在承受着沉痛的打击。安云的母亲在厨房里烧饭,眼泪一直往下滴,滴在那灶台上,眼泪流到她的嘴边,她已经感觉不出那是什么味儿,照理说应是咸的,可为什么会觉得是苦的呢?安顺跟安云的母亲打了个招呼,说是来看看安云怎么样了,安云的母亲不想说话,这回哭得更厉害了,像是山洪爆发一样从双眼中涌出来,安顺看到她的眼眶深陷得像空洞。走在那陈旧的楼梯上,,一层厚厚的灰尘附在上面,显然已经是很久没打扫过。楼梯发出的声响令安顺不安,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进到安云的房间里面,他正躺在床上合着眼休息,能够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一旁的木桌上放着一些碗,里面还有一些药渣之类的东西,有的碗里面还装着没喝完的稀粥。四周的窗户都是敞开通风用的,上面有一些蜘蛛网,木凳上面还有一些药膏。地板上随意地放着些书本,都是以前小学时的课本,有的被撕成两半或是撕成纸片,满地都是那些纸页碎片,显得十分凌乱肮脏。安顺进来发出的声响,让安云醒了过来,他看见是安顺,就想坐起来和他说话,但那伤痛又不得不让他躺着。安云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说:“安顺......你回家来了啊?”刚才说完就咳嗽了几声,又悠悠地说:“我这么大的人......居然照顾不好自己...把身子弄成这样......”他咳嗽得厉害,像是要把喉咙都吐出来。“到底怎么了?......”安顺焦急地问道,安云长叹一声说道:“没有事情......小伤而已......不就是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安顺不敢接着往下问,只是不说话低头看着地板,整个房间只能够听见安云的咳嗽声。“安顺啊......听哥说一句......你一定要走出去......”安云用那种期盼的目光看着安顺,“我是不行啦......你走出去,考上大学......这是我们刘家最光荣的事情......”他把目光转向窗外,那阳光还是那么明媚,天空还是那么蔚蓝,“记住我的话......一定要...记住......”他说完又咳嗽了几声,就又合上眼睛休息。安顺走到房间外面的走廊上,心中伴随着无尽的伤感与惋惜......

傍晚,天边的红霞映衬着云朵,染得它们像是火烧云一般美丽。安顺回到宿舍里面,不断想着安云对他所说的话,他将那声音永远刻在脑海中,是那样的亲切而又期盼。经历了暴风雨过后的天空显得更加美丽,即使没有那七色的彩虹,也另文人神魂颠倒。不久之后,安顺才知道安云是从三楼摔了下去,摔断了自己的肋骨,还有他健壮的双腿,头部也有点较重的受损,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最后几天的日子里,坚持下来,那种顽强的毅力实在是常人难以拥有......安云不幸地去世以后,留给安顺一封遗信,安顺保存着这封遗书,一直到他长大成人,这封遗信就像是安云那样亲切,仿佛他就在安顺身边。

很久之后,安顺才把信的内容告诉其他人,那是的他早已成家立业,这封信是叶青校长写的,内容都是安云念出来的,信纸上还有泪滴的痕迹,那一年芦苇丛的芦絮又飘了出来,还有那路旁的蒲公英种子......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安顺:

我知道你的心情是无比悲痛的,虽然我的离去会带给你泪水,但在悲痛过后我希望你能够重新再站起来......没有人能够打破自然法则,该来的来了,那么该去的也要去了......我所能做到的就是给你这些忠告,尽量去遵守它们,我知道在这路上必定会有许多不易之处,但人只要有志气,有毅力,必定会成功。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成功的人,我的人生中已经荒废了许多,失去了许多,我丢失了能把握命运的学生时代,我荒废了能够读书的时光,我丢失了自己的健康,我荒废了性命的保障。人,注定是要生老病死,但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死于无奈和可惜,我希望你能死于自己的辉煌与荣誉之中,这样才算是死得其所......人一旦有目标志向,才能够真正体会到生存的意义.......——你的堂哥: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