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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在城里的生活并不是很顺利,当他和叶宏刚到那里的时候,几乎所有同学都瞧不起他们,认为都是些乡下来的、粗俗的人。直到后来,一些事情的发生,才让安顺和叶宏才结识了一些新朋友。
安顺和叶宏被分配到同一个班级,他们两个都很高兴,起码相互之间能够有一个照应。学教室的墙面都是新刷上去的,白的像玉石似的,一点污垢也没有。窗户是用铁做的,上面有安着玻璃,那玻璃好像刚被擦过似的,明亮得能映出人的影子。教室里的课桌也是很新,虽然只是用些木头做的,但比原来村里小学的好多了。天花板上还有四盏吊扇,安顺和叶宏连见都没见过。
安顺他们要住宿舍,学校的规定是在星期六下午放学回家,所以从星期一到星期五学生们都得要住在宿舍里,当然也可以留在学校里面。安顺和叶宏,还有其他四位同班同学是住在一个宿舍里。宿舍里放了六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上面有铺好的军绿色床垫,还有配套的枕头和被子。宿舍的阳台还算宽敞,可以同时容下四个大人,阳台外面就是一丛丛的花朵,还有几棵高树。宿舍里唯一能够通风的地方只有一扇窗户,比教室的小了一些,如果想开阳台门也是行的,但在冬天晚上会被冻僵。
城里的初中足足有两个村里的小学大,大得惊人,安顺和叶宏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地方。而且还有好几栋教学楼,很高大,还有一个很大的操场,全校师生都可以容得下。学校里还有食堂,大多数的学生们都是去食堂里,用自己带着的米去蒸熟和酸菜配着吃饭,他们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再不然就是穷人家的。只有老师或者有钱人家的孩子才去吃食堂里的饭菜。有的时候,看着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吃饭,自己都会嘴馋得流口水。人家一日三餐变换着吃,而自己只能够吃米饭配酸菜,而且这还是一个星期的口粮,酸菜天热时要是馊了,还得要上笼蒸,接着吃,一星期就得这么硬撑过去。最可恶的是,会有同学抢别人饭吃,安顺就被抢过,饭盒被人拿了,吃完才放了回去。安顺饿得午休都没有休息好,下午上课肚子一直发出“咕咕”的响声,他都没力气听课了。
新的老师,新的面孔,不免让安顺他们觉得有那么点陌生。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不免会想起家那边的人和事。安顺经常望着窗外,这里没有水流,没有丛林,没有稻田,怎么能够和家那里比呢?那么广阔的地方,成了钢筋混凝土的世界,又有什么好值得欣赏的。只有些树和花花草草的,大多数都是人工种植的,不像家乡那里都是野生的。天空中的浮云也不是很好看见,有的都被教学楼挡住了,湛蓝的天空还是看得见的,有时候也能见到一两朵完整的云,这云还是白得像棉花糖,天空虽然缺了一角,但安顺仍然很喜欢它。按照安顺的老师说的,这叫做缺憾美。安顺有时候也会想象天空下一块是什么样的。
安顺在教室里的学习起步,还是很快的,连一些城里读书的孩子都很惊讶,叶宏也不甘落后。两人在生活上是要好的朋友,在学习上则是强硬的对手。班主任很看好他们,同学们在学习上不懂的也会虚心向他们请教,当然安顺、叶宏在生活上还是需要他们帮助,一些新事物得要问他们。很快地,安顺、叶宏与同学们越处越融洽,班级里大多数的同学们都成了他们的好朋友。宿舍里,大家也都不会有什么互相的隐瞒,都是有什么好的东西一起分享。上次一个同宿舍的同学带了一罐猪脚罐头,看大家吃饭都没怎么咽下去,就把罐头拿了出来:“今天我们改善伙食,来,我带了好东西!”一看是猪脚罐头,大家都睁大眼睛,咽着口水,直接用手拿起来吃,吃得满嘴都是油,满手都是油,虽然说上课的时候都是一股猪脚的香味,让自己难堪,但嘴上过了一把瘾,心里早就笑开花了。
安顺和叶宏在第一年的暑假时回家去了,之前只有同学年的寒假回去了,其他时间都是呆在学校宿舍里。他们第一次感觉到想家的感觉,是那么迫切,那么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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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们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们从下午五点的时候就开始回家了,翻山越岭,走山路走得脚都麻了,还要背着一大堆的东西。但归乡心切,他们连一口山泉水都顾不上喝,只是一直往前走。累了,就把衣服脱下来,让汗水肆意流淌;渴了,就把口水咽下去,让自己的喉咙舒服点。
安顺和叶宏在路口分开了,等到暑假结束,他们又要重新在这个地方相聚。安顺拖着沉重的包袱,终于赶到了家里面,此时的他累得已经只喘息,话都说不出来。正在厨房里忙的刘大妈看见了,赶紧出来接安顺,帮安顺把包袱放到屋里,打了一瓢水给安顺喝,安顺直接喝光,这才觉得自己的身子轻松多了。刘大爷也从地里干活回来,赶紧看看安顺,问这问那,安顺全都答复了,刘大爷还问了问他的学习,安顺拿出了学校颁发的几张奖状,刘大爷看着直说:“这孩子,没有白出去......没有白出去......”。安顺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饭,这是他半年来吃的最好的一餐了,有荤有素,不用再吃酸菜了。
安顺躺在床上,他不是再睡铁架床了,而是家里的木床;不是再睡军绿色的硬床垫了,而是棉花白的软床垫。他不用受楼上楼下同学吵闹的影响,只有夜晚的宁静与他作伴,还有明亮的月,闪耀的星,一切又回到了他小时候似的。在月亮下坐在田埂上,听着那笛声,闻着那稻香,还有蟋蟀与蝉的鸣叫。
第二天一早,安顺就起来了,那时雾还是很浓。他站在院门口那儿,放眼望去,整个乡村里只有一些人家升起了炊烟。他就站在那儿等啊等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等到太阳从云层中透出一点儿光亮时,安顺才慢慢地又走回到屋子里面去。刘大妈已经起来了,在厨房里面忙着弄早饭,安顺就过去问她:“妈,我和叶宏走的这半年里,村子里有什么变化吗?”“还行,你哥安云在外也还好,灰鸟也出去了,说是想跟安云一样出去打拼。你爸和我都好的很,就是水露......”刘大妈讲到这突然停了,安顺的心顿时又紧张起来。“那孩子......的病,又复发了......这次比上次更严重,现在只能躺床上......”刘大妈手里渐渐把活儿停了下来。安顺只是在一旁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安顺走过稻田,田里的稻子向他招招手,但安顺并未有理睬。那些稻子上已经都开满了稻花,它们摇啊摇的,浑身都是绿色,还是像以前一样。安顺坐在小河的边上,他就坐在那里,不想吹口哨,也吹不起来,没有什么高兴的事能够谱成曲子,灰鸟也到城里面去了,谁能够与他对奏呢?他看着缓缓流动的溪流,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平静,一点也不急躁,即使是在那么炎热的夏天,它还是那么悠然。安顺看着水,就像是在看着水露,心里那么平静而又不失波澜。叶宏也出来了,他正好看到安顺,就到河边来和他一起坐着聊天,聊着聊着,叶宏本来的笑容就消失了......那一年他们离开时,送行的人群里少了水露母女俩。
又过了一两个月,家那边来信了,是叶青校长写的。信里说道:水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那天我们去参加她的葬礼,天空黑的像晚上,下起了倾盆大雨,村里很多人都去了......安顺和叶宏看着信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呆呆地看了看对方,又接着看信。信末说道:你们两个,是村里面难得出去的,我带了几代学生,能被录取的都只有一个,不然就是没有。你们要好好读书,不用担心家里的情况,一切都很好。——叶青。坐在宿舍里的安顺和叶宏,看着这第一封来信,都是既惊喜,又悲伤......
等到冬天寒假他们再次归乡时,就是两个小伙子了,他们长大了许多,那年回去难得有看到稻草堆,他们情不自禁地跳了上去,一人躺着一个稻草堆,躺在里面,好好回味一下。在那寒冷的冬季里,稻草堆显得异常地温暖,把旅途的寒冷消尽,还可以闻到那稻草的香味,是那么的香甜迷人,就像是家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