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雨
公元四千年的秋天,一场迟来的风雨终于赶上了夏天最后的尾巴,席卷了戎城。这地处炎黄第三帝国内陆腹地的西南山城往年也并不少雨水,只是如此巨大与磅礴的水汽在这样的时节到来,到底还是让人心头多上了几分不安。
往日戎城繁华的码头今日却变得分外的安静,既是为了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也是为了躲避风雨之下必将与之俱来的异兽。
只是或许所有人都想不到,今晚的戎城码头,注定不会有任何异兽出现了。
一俱深蓝色的舰船从长江之中逆流而上,带着乘风破浪的霸气,将一切风雨和浪涛劈作两半,在电闪雷鸣之中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站在长江码头之上遥望,那必然是会先看见一具龙首,似龙而非龙,比真龙少了几分威严,却又多了几分狰狞猖狂,正是上古炎黄传说之中的龙之第四子——蒲牢!
只是威武的蒲牢之首却被削去大半,然而仅存的小半却不仅没有半分可笑,反而依旧能看出声震万里的气势,甚至更多了几分血腥。
随着舰船向上,逐渐显出了整个船身,船身极大极长,即使是在这天下第三长河之中,也显得有几分拥挤,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在江河之中耀武扬威的蛟龙,而是炎黄帝国也仅有十二艘,纵横四大洋的无敌舰队主舰!
那上面狰狞的创口,说明了它才经历了一场大战,而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的创口,又说明了这些舰船无一例外运用了最新型的可自主修复材料,但是即使是使用了这样的材料,这艘舰队的伤势依旧如此明显,让所有人知道,这舰船的奔袭有多么急切。
如风雨一般急切!
十二龙舰乃帝国重器,常年逡巡海外,三艘镇守帝国海疆,三艘封锁东瀛海域,余下六艘便足以威震海外。
而今龙舰直驱帝国内陆,为何而来?
不管为何而来,它也绝没有失败的理由!
更遑论戎城两岸还有炎黄帝国三千精兵,无数帝国精华武器布下的天罗地网!
龙舰狂飙突进行驶到了港口正中,为了迎接它的到来而专门清空的港口终于让龙舰多了几分宽敞的感觉。
来不及赞美这人类顶级的造物,三道身着白袍,在黑暗中分外耀眼的身影带着圣洁的气息,犹如流星落地一般砸在了船板之上,只是却没有带来丁点的响声,而与之相对的也是舢板之上没有任何动容的军人冷眼相对!
三人顾不上这些细节,为首一人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金发碧眼的国字脸,双手抱胸对着站在龙首处的老人一礼,强自掩盖了声音中的急切,明明是白种人,可是一口帝国话却是字正腔圆,好不标准。国字脸恭敬道:“左封大人,请问赵将军呢?!”
风雨掀开了老人青箬笠的一角,露出了老人沟壑纵横的一张老脸,只是脸虽老,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沟壑必然不是因为年龄,而是敌人留下的痕迹,至于敌人在哪儿——自然是在深海鱼腹之中!
“赵将军已经先去了”老人淡然的说道:“你们如果想要教廷神物,可以赶过去了”
可是声音却如风雨之中的磐石一般坚固!
“赵将军已经去了?!”
三人闻言一惊,却是齐齐向着已如烹鳖大瓮的戎城左岸看去!
整个戎城已经被暴雨及夜幕所笼罩,然而沿岸两排低矮的平房却如择人欲噬的凶兽一般,在黑暗之中静待猎物上门!
教廷的持典人已经是凡人力量的顶点,然而依旧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因为里面的人已经非人,而是背弃神明之超凡。
平房之外十里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天罗地网。
然而十里之内,却只有漫天的风雨,一汪江水,以及一个持伞独立,缓步而来的白衣女子!
风急浪高,一把油纸伞如何也不该可以挡住,可女子持伞的手却分外的稳,一如她行走在江面却如行于平地一般!
平房之中有陋巷,陋巷之内,则是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居,可是在黑夜之中,在风雨之中,那民居却渐渐成为油伞底下杀意的中心,也成为了那风雨的中心!
屋外风急雨狂,然而屋内却似乎比屋外还要雨疏风狂几分,只是屋内的人似乎并不在意!
风雨浪声大作,可是却丝毫不能掩盖住男子吃饭的咀嚼之声。
粗布乌衣,破旧的袖口高高挽起,男子没有看屋檐处落下的雨线一眼,然而每一下却都恰到好处的让牙齿叩击的声音与雨滴落地的声音相合。
男子忽然抬头,令人惊讶的是与他简陋的穿着不相称的是他俊美无畴的容颜,虽然有几分不可掩饰的老迈,可是老迈间却并非沧桑,而是睿智。这大概是因为他的容颜并不是如同女子一般的阴柔之美,而是充满了阳刚气息的男子健旺之美,直如一颗小小的太阳,连漫天的风雨和黑暗都不能挡住其光芒分毫。
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女子才看清楚他碗里的饭菜,简单,却并不简陋,有肉有菜,肉是五花肉,菜是戎城居民千年前就极为喜爱的泡菜。
男子似乎吃的很开心,那一气呵成仿佛不是在吃简单地菜和肉,而是在饱尝这世间最为美味的珍馐,直到将最后一口饭团和着肉片咽下去,男子才惬意的躺倒在了竹椅上,端起了茶几之上的粗瓷大碗,脖子一扬,放了一整天的凉茶就这样吞到了肚子里。
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这与他的气质十分的不合,而无独有偶的却是,那柄油纸伞也来到了他的房门之下,伞下之人收伞走进了屋子里面,那素白的裙裳在这浓重的夜色之中也同样的分外不合。
不合的是衣裳,更是那衣裳之下妙曼的腰肢,一头如瀑的青丝长发,薄如蝉翼的唇角,以及犹如远山含黛的一对绣眉!
这样的人绝不该出现在这样杀意凛然的大军围困万千重之中,然而事实却是这个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女子,才是这杀意最重的地方!
她站在了屋檐底下,微微欠了欠身,似乎是出于尊重,所以并没有进屋,只是柔柔道:“赵飞雁见过欧陆教廷红衣大主教!”
是飞雁不是飞燕,飞燕只能做人掌上舞,飞雁却可振翅一动惊云霄!
男子并没有因为赵飞雁的柔弱而表示任何轻视,反而挑了挑眉角,只这一挑眉,整个灰暗的屋子都仿佛温暖而庄严了起来,不像江边一间寻常的破屋,而是那梵蒂冈之中最为庄严地教堂!
“我在炎黄呆了五年”男子似乎很有善意,不像是在面对一个要来杀自己的人,而像是对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或者说老师,异常诚恳的说道:“若是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我早就已经腻了,也已经看懂了,只是炎黄到底是不同,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里的物,每每当我自以为看懂的时候,却又生出了别样的风景,比如说赵将军,我时常听闻你的传说,可是当我真的见到你的时候,我才知道赵将军绝不是言辞所能述说的!”
他没有还礼,而是将眼光越过了女子,嘴角分明还挂着满意的微笑,只是神色间却带着淡淡的嘲讽落到了穿过层层叠叠的房屋,急速赶来的三个白袍人之上!
“炎黄看的久了真的很有趣,就像你们炎黄人的为人一般,不如其他地方的人热烈,却并非冷漠,而是把所有的炽烈情感,化作了温润流水,虽然浅,却从不断绝。从南到北,自东到西,明明是一样的人,同源而出,可是在不同的地方总能生出不同的景色”说完了这句话,男子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惋惜:“与这相比,神的仆人实在是太过呆板,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的皇帝陛下,竟然会答应神的请求!”
“大胆,背神者格里高利,赵将军亲至,你不束手就擒,竟然还敢挑拨我主与炎黄的关系”风雨中三道白袍忽至,与赵飞雁的狼狈相比,他们三人身上却没有半分的水渍,只是就像格里高利所说,与赵飞雁的风情相比,却又显得太过呆板。
为首之人说完了那一句话之后,便躬身垂手站在赵飞雁身边不发一言,只是风雨却忽的撩起了他左侧之人的头罩一角,露出了一张年轻而帅气的脸,同时响起了一句话:“我主的意志必将得到贯彻,没有人可以阻止!”
格里高利的眉头微微皱起,轻咦了一声:“怪不得气息比另外两人弱了这么多,想来你应该是接了本笃的班”
说完这句话,格里高利摇了摇头,惋惜道:“你没有本笃的境界,却连做人都比本笃差了太多,想必,这沙利叶持典人的人选,查理需要考虑新的人了”
赵飞雁对着格里高利温柔一笑,露出了一对甜甜酒窝:“先生说的不错!”
风雨之声依旧,风浪也不必之前有丝毫减弱,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扬不起任何的头罩,所以也没有人看得清那个年轻人的神色,只是三人之中领头的一人忽的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惶急:“赵将军手下留情……”